此时甄应嘉头发散乱,衣服皱巴巴的,正瑟瑟发抖地缩在一个山洞里,与一堆的尸骨做伴儿。

    若是寻常死亡而成的这些尸骨,他绝不会怕。但奈何这些尸骨都是支离破碎,像是被什么砸断的一般?而造成如此场景的,他小心地瞄了一眼那乌漆嘛黑的正在翻滚的黑雾团,恰好被那只是两只空洞的双眼盯住,一时间宛若掉落冰窖,冰冷异常。

    也不知这位为何抓他来此?他可都依着对方的吩咐去做事了,为何还将他抓到此处问罪?果然是鬼怪是不守信用的,枉顾承诺。若是自己因此行而被他人发现,那么先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被牵扯出来。那到时候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他有心想质问两句,几次想开口,却是不敢,担心一个不小心,便是成了这节节断骨的其中一个。

    可是他不说话,那黑雾团却是说了,“此前你曾应承,若是吾助你顺利贩卖完粮仓之后,你便给吾到山上建庙宇,收信众,凝香火。如今,一片一瓦都不曾见到,莫非你是想的毁约不成?”

    “大大大人恕、恕罪。甄某钦佩大人神通,万万不敢有半点敷衍。只是您也知晓我自从去年开始,便诸事不顺,多方势力盯着我。若是甄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异举,定会引起仇家或者其他人的注意,届时,您,可就极有可能被暴露出来。那些酸腐都是敬鬼神而远之的,若是知晓了您,怕是以来路不正,让皇上金口封了您,您想要再得香火,怕是有些难了。”甄应嘉急中生智,将自己的顾虑似是而非的说了遍,希望以此来减轻自己的怒火。

    早知道,早知道这个东西这般的不知足,当初他就不该跟那道长叔侄撒谎,合该是将这东西揭发了,好叫他们将他毁灭,自己与甄家即可安全无虞。

    黑雾团里,黑里带着隐隐暗红在翻滚着,似乎有许多的哭嚎声阵阵传来。

    甄应嘉越发的后悔,此时也多真切地希望第五燕齐会忽然出现,将这黑雾团给收了。

    而就这此刻,又是一阵阴风袭来,甄应嘉举起袍袖,挡住了刮向自己脸的阵阵阴风。

    等风停下了之后,他胆战心惊地放下袍袖,欲哭无泪。

    这这这,怎么多了一个黑雾团?

    原先只一个,便叫他焦头烂额,这多一个,岂不是直接要了他老命?

    只见那后来的小一点儿的黑雾团很是暴躁地抱怨着:“那些个顽固的朝廷命官着实可恶,连连坏吾好事。在转运粮食的那个破庄子上,竟是毁我分身。后在那个小破院子里,又与那个异数一道,毁我分身。道行都下降了些许!”

    甄应嘉心里又是一惊,原来这小黑团才是真正帮着运粮食的黑团?

    “兄弟所说,定是那下江南的钦差?如此说来,我们要抓的人,你是一个都未曾抓住。”大黑雾团冷冷地阐述着事实,叫小黑雾团羞愧难当,整个的团倏忽间缩小了一半,乖乖听训。

    “正是。大哥,请您务必帮兄弟将那三人都抓了来,将他们累世积攒的功德还有气运都收了来,好叫我们也增进一番。”只是要小心些,不然要是如同警幻那边无能,干啥啥不行,最后还跟他们兄弟反目,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随后小黑团又谈及第五长清脸上的黑莲花,“那个朝廷命官着实有些古怪。我发现自己能伤到他,却又不能伤及他性命。反倒是他后面被逼急了,脸上长黑脸,身上气势骤变,功力也大涨,一时竟是把我压制住了。若非大哥事先教我,及时使用分身消散这法子吸引他们的目光,我怕是回不来了。”他瞅了一眼一边缩成一团的甄应嘉,“最是讨厌穿着这官服的人了。看着我眼睛被刺得生疼,好在现在不那么疼了。”

    大的黑雾团嗤笑一声,现在不那么疼,那是因为甄应嘉自身的官运与气运,都在渐渐缩减,威力减小,便不会刺伤他们的眼睛。

    官运与气运这些,是他们既希冀又害怕的东西。好比是热辣滚烫的佳肴,热气腾腾的时候,他们不敢下手,但是等热气消散些,他们就有把握将它们拿下,慢慢转变为他们需要的东西。

    “不过,大哥,你将这人抓回来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帮干活的,还碍眼。

    “我曾听说,夺舍能叫自己的功力保存完好,又有合理的身份,给自己谋取点便利。我就想着,能不能也让我当一回人。”总归试试又不会是自己吃亏。如此,试试又何妨?

    “届时,大哥给我们兄弟俩立庙,收集香火愿力吗?”此时确定甄应嘉活不久了,小黑团说话那是完全没有了顾忌,说出了许多让甄应嘉只听过却没见过的话来。

    夺舍?那就是吃了他的灵魂,占据他的身体,然后回府霸占自己的妻儿、家财与官身?不,这绝对不可以。

    甄应嘉听着,只觉得浑身陡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大人,大人,您先别急着夺舍。先前托您洪福运过来的粮食,还有几万担。现如今恰逢灾患之时,将粮食散发出去给那些穷途末路的百姓,定会得到不少的称颂。”

    “哦?”大黑团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但是还是不肯自己先挑明。只等着甄应嘉自己承诺。

    果然,甄应嘉道:“建庙的用料其实都已经备好,只是先前想着给您一个惊喜,所以并未透露半分。如今良机出现,正好一鼓作气趁机给您建立起来,借着新庙初显,应做善事的由头,将米粮散出去,叫他们感激大人。”如此一来,可不就自然而然地赚取了一笔可观的愿力吗?

    “若是你早日想到这个,根本就不会有今日此行。”大黑团冷声讥讽,“只是可惜了,我已经决定不在此地立庙了。”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不说,还要等上一段日子,他如何能等?

    “啊?那,大人,可有什么打算?”甄应嘉低头,不敢让自己脸上露出的丝丝庆幸。

    “听说金陵外两百里的一个小城,也是有水患的。只是官府粮食不够,百姓倒是吃不饱了。”

    听话听音,甄应嘉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我这就回去安排将粮食送过去,以您的名义去施舍。只是,不知如何尊称?”

    “飘渺山神。”

    甄应嘉愣住了。只是山神?他以为是什么神仙帝君呢?也是。若真是神仙帝君,如何能这般作态?也只有职位微末,才想尽办法往上爬。可惜了,自己先前被糊弄住了,以为他多了不得,不曾想自己是被当成了踏脚石了。

    “好。我回去便安排底下的人将此事做好。”

    “如此甚好。只要三日之内,得一万人愿力,收千人气运,我便感激于你。”

    “是是是,我定会全力以赴。”此时他也庆幸,当初没有把粮食全部转手卖了出去。不然今日可就没有翻身的本儿了。

    只是等他准备飞快离开的时候,大的黑雾团分出一根婴孩儿手柄大小的触手,啪的一声罩在甄应嘉的头上。

    甄应嘉心慌得不行,彷佛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他的身体里逃离着,“大人,你住手!”感觉喊了一声不能减轻状况,反而是脑壳被勒得更紧了,便改口哀求,“山神大人,饶命。回去定会帮您获取更多的愿力,还请您,放了我!”

    可是对方没有放过他,过了好一会,勒着他脑壳的黑雾团团才快速回到大黑雾团中。

    而甄应嘉也是委顿在地,只觉得浑身发冷,“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因为怨恨,话里已无敬词。

    “哼,先扣留你的一些东西,等你将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再还给你。”什么时候还,还多少,那就不一定能如了甄应嘉的愿了。

    甄应嘉垂头,将自己的怨恨之情隐藏起来,很是颓丧地离开了。

    确定人走远了,小黑团才问大黑雾团,将人掳到这里,难不成就是想要吸取一些气运?

    “是。”在他的地盘,就不会被有人有意或者无意间碰到,“另外,也想威胁他,叫他好生给我们办事。”

    “若是他办不了呢?岂不是还会暴露我们的打算?”

    “办不了,到时候就将他的气运都弄走。也不亏本。”

    小黑雾团这才点头,只觉得先前所做的还是有些白干了,“大哥,何必为那些人做事?我们到西面去,寻个深山野岭的修行,也不是不行。”何必答应给那些人跑腿。

    大黑雾团叹息一声,“不过是还人家一个恩情,另外,他们答应事成时候,会给我们哥俩建庙,那我们就是光明正大的山神,甚至更高地位的神仙!”而不是躲躲藏藏,费老大的劲去说服如同警幻那边的小喽啰与他们共事,也不是叫甄应嘉这样偷偷摸摸的给他们攒愿力香火。

    只愿一切顺利。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这番畅想,也即将化为乌有。因为他们的动机,已被人猜到了大半。而甄应嘉能出门被他抓走,也是别人促进的结果。

    甄应嘉不知道,他从山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被追随而来的人看到了。那些人看了看他,也没有跟他打听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甄应嘉原本一肚子气,在那黑雾团里受气了许久,看到不敬他的人,便想叱骂几声,好找回自己的威严。只可惜他才说了一句“你们是何人?”,便是被人忽略了去。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没穿官服呢,旁人哪里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巴结他。

    可就算如此,甄应嘉还是心中有怨气,眼睛转了转,主动告诉那几个人,“瞧着你们也是英雄好汉,武力高强,不知能否帮我取回行囊,届时我会赠送一共五百两的银子给大家分分。”

    “五百两?”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声音却是年轻的人很是惊奇,“你那包袱莫非是有什么宝贝?值得给五百两的跑腿银子?”

    “哎,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就是几幅名画,想着拿去送家中长辈作为寿礼。”

    “好好好,那你在这里等着,等我们取回来!”

    说着几个人就往甄应嘉来时的路走过去,看样子就是要进山啊。

    “可惜可惜。”甄应嘉看不见那些人的身影了,这才冷漠地转身,“只怕你们有去无回。还想我等着?做梦去吧。”

    他被黑雾团缠上,偷取了重要的东西,可是那些人身强体健的,又不尊重自己的,活该他们自投罗网,自愿去喂妖怪。

    甄应嘉消失在小路尽头了,方才被甄应嘉忽悠走的人,却是从山脚那边回来了。

    “小牛,你说这位甄大人,真真是狠心的。他自己受苦了,偏要推着我们去送死。好在我们不是寻常的人,不然的话,真会因为他的一番话,为了几百两或者是为了私吞古画而难逃死局。”

    “就不是个好东西。”

    “要是个好东西,那就不会拿着国库粮仓的粮食卖了。而且,他根本不管粮食是不是卖给了番邦大军!”只为了银子,为了银子丧尽天良的。

    “好了,这些也别说了。我们只要帮大人办好了差事,将这些烂虫子都抓了起来,才算是为国为民出了一分力气。”

    可是,依旧意难平啊。

    小牛三个,就是第五长清派到金陵,想办法让甄应嘉与幕后黑手起间隙的人。

    也是巧合了,他们才来,就发现甄应嘉不对劲,随后他们才动手布局,往外面散布了一些信息呢,这人就被不知名的东西掳走了。

    他们在想着,估计大人还以为是他们办事漂亮呢。

    但是总归是天助他们,让他们少走一大段的路程。而后,最重要的是,就是要在甄应嘉后面办事的时候,去捣乱。

    很快,甄应嘉回去后,距离金陵两百里外的英福城,说是有以山神名义施放大米粮食的义举,只要是流民或者是艰难困苦的百姓,每人都能领取五斤大米,派完即止。

    按说这以山神名义赠送东西积攒功德的事,他们知道的太少。但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周边许多的灾民与穷苦人家都满怀希望地过去。哪怕事先叫他们对着一根木头上香祈愿,他们也觉得无所谓。等到他们拿了实实在在的粮食,更加虔诚地感激、祝福。

    看着崭新的刚刚与成年男子一样高的小庙,小牛他们对视一眼,满肚子里都是疑惑。

    这就是甄应嘉的幕后黑手?

    他们悄悄靠近,想要看看粮食是不是真的。

    只是他们这一过去,差点就死了。

    原来是他们离开那个忽然出现的缥缈山神庙之后,在山脚的时候,每个人都踩到了难得出来晒太阳的毒蛇,好在是都咬在了靴子上,才免除被毒死的可能。只是后面还来了个平地摔,差点门牙都磕掉……

    那个山神庙果然古怪。

    却说甄应嘉回到府里,安排心腹去做黑雾团吩咐的事情后,又歇息了一会,才被告知宝贝儿子甄宝玉因为亲眼目睹他被黑雾团掳走而受到惊讶,现下仍旧昏迷不醒,他是又怒又恨,却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朝着已经准备离开的大夫嘶吼,要是他救不回来,他就让大夫陪葬。

    这个大夫不是软柿子,他被如此要挟,只是冷冷笑道:“甄大人好大的官威。也不知你这官袍还能穿多久?”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荷包里,装的银子浸染了多少百姓的鲜血,我不知道,难道你自己都不晓得?”

    将药方写好之后,大夫便气鼓鼓地离开了甄家。

    之后,甄应嘉叫人打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流言,打听之后,立刻回来禀告他。

    晚间,府里的人回来了,告诉他,“老爷,外面已经疯传,您,您倒卖粮仓里的粮食给番邦人。”

    “什么狗屁流言!”甄应嘉手都抖起来了,因为他还真的将粮食卖给番邦的人,因为他们给的太多了。他原先觉得这事安不到他头上的,只是没想到……但是现在流言四起,他真的很被动,该如何是好?

    更糟糕的是,半夜三更的时候,他收到了信息,说是那个钦差大人,似乎找到了粮仓去向的证据。

    如果是真的,那他岂不是在劫难逃?

    他走来走去,苦苦思索了一夜。次日甄家四房便传来噩耗,曾任扬州节度判官的甄应礼上吊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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