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没见过太阳……“

    “噔,噔瞪瞪“。有力几声

    任星元从书中回神,掀开暗紫色的不透光伞,微微地侧仰起头,“嗯?”了一声––

    班主任王磊暗色调的严肃面孔即刻映入眼帘,被他身体遮挡的织烈灼热的阳光从他的轮廓与任星元伞之间的空隙拼命地往任星元眼中射,身上洒,害任星元不得不微微眯起眼。

    王磊压抑着音量,用他一向谆谆善诱,却还夹杂着愤怒的情绪的声音,说道:“任星元,咱看书非得运动会看?就差这一会儿?这一会学生会来检查又得给咱们班扣分,你这肥的要跑跑不了,要跳跳不了,运动分是不指望,这“精神文明奖”还不得给咱们班拼一拼?

    任星元心里挺忌讳别人说她“胖”,而王磊用“肥”这样更难听的字眼,不知话里话外间侮辱讽刺的意味又增重了几分?

    她想起小学时也有个女生对她说过这个令人难受的字眼,以最温柔纯真的方式……

    她素来受人欺负而不太反驳,即使非常生气也往往以最闷声的方式回应––

    任星元没说话,往前方欢聚一圈打牌的那群同学瞅了瞅,眠着嘴唇,又看了眼王磊。

    王磊会意,浅浅又快速的翻了个白眼,调大声量道:“同学们,注意“,大家都抬起头,王磊接着道:“都收着点,尤其是没有项目的同学,学生会一会儿来检查,大家都要为集体荣誉着想,别像某些同学一样那么自私,没有人喜欢自私的人。”

    他说完,一些同学收敛了些,但那欢聚一圈打牌的那群同学闹的反而更欢腾了些,像壶彻底烧开的水,尤其是带头玩闹的薛紫瑜……

    但王磊没管,转头向又开始向任星元絮叨:“来,我瞅瞅你看得啥”。任星元警惕地把书合起又收了下书却还是被王磊夺过。

    王磊看了看书的封面《艾米莉·迪金森诗选》,又随意翻了几页––

    他翻页的方式是那种典型的  不爱惜书的人的翻页方式––用左手大指用食指搓着页翻。这样翻书会把手指上的脏汗蹭在书角,还会把书页弄皱。

    任星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而更令她烦恼的是这书是她从鹿泊市图书馆借的,尽管距离还书时间还有挺久。

    王磊说,如任星元所预料的那般 :“这书不在教育局书单吧。”

    任星元:"不在”

    王磊冷笑一声,说:“行,那我没收了。”

    然后王磊又开始了【絮絮叨模式】,任星元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瞅你天天捧本书,也没见学习多好,不还是考了普班……我瞅你月考能考个几分……”。

    “……学校强调多少”次了,不让看这些闲书……教育局书单没少列吧,你都看完了?……”

    “……别老看着人家闹,你也跟着闹……咱们班体育分都靠人家薛紫瑜拿……”

    任星元随声应和着,心理愤愤着:“这老师怎么都这么死板,教育局书单之外书都不能看,人教育局也只是说那书单是推荐,又没说强制,更没说只能看那些……不知道他会不会把那些书在借书到期前还给我……”

    “哎,没事,你别气,磊妈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嗲嗲地女声轻声安慰着。

    任星元心下一暖,她委屈的”小情绪平生第一次得到关切,心里燃着的愤怒不平的火苗也即刻熄灭。

    她好奇是谁,立马掀起暗紫色的不透光伞,左扭头,右扭头,左回头,右回头,也没找见说话人的影子,当她看见左后方  在一把画着kitty猫的粉伞下窃窃私语地俩女生时  她沉默了––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沉默––并没有人对她说话。

    是同班同学刘美凤和杜晓娟。

    一种难以言状的不爽却熟悉的情绪浓浓的糊在任星元心头,她又把脑袋和身子缩回暗紫色的不透光伞下。虽然她的小破包里还有本书,但也是非教育局推荐的,她不敢往出拿。

    任星元十分无聊,一手撑着伞,一手撑着头,在伞下的阴影里边注视着跑道上的同学,刘美凤和杜晓娟的私语声,薛紫瑜小团体的欢闹声,风声,脚步声皆顺势涌入她耳朵里……

    刘美凤:“可为啥,姓王的为啥老偏袒薛紫瑜?

    杜晓娟:“人入学成绩班里第二,老师从来都偏好学生你又不是不晓得。”

    刘美凤:“那那谁,病秧子卢宇鑫还第一呢,也没见王磊偏他,而且他们在好好的过奥班、清北班?他们不也就是矮子里拔大个儿?”

    杜晓娟:“我听说薛紫瑜妈妈是王磊同学,刚开学那会儿有节晚自习王磊不在,班上不就说他去和薛紫瑜爸妈吃饭去了吗?”

    “同学不同学的不打紧关键是人薛紫瑜家有钱有势,听说她家三层楼,几百平,爸妈约会吃鱼子酱鹅肝……”又一个女声的声音加入了她们。

    对于薛紫瑜家,任星元多少也知道点。

    薛紫瑜算个富三代,爷爷好像是教育局个什么领导,她妈妈是任星元妈妈初中同学,非常漂亮,然后嫁给了薛爸––一个有钱的花花公子。

    而任星元自己的妈妈曾在薛紫瑜家开的大商场打工,不过妈妈现已失业成了家庭主妇,这事也没什么好提。

    而对于刘美凤等三人,任星元也有些了解,她们来自连名都没听说过的乡下的一所中学,初升高成绩比任星元还低四五十分,只因今年一中那位破天荒拿来个省状元的700多分大佬出自她们的冷门学校,教育局便多给了她们分招名额。

    分招生向来被一中人诟病,不过任星元倒是觉得这制度有合理之处,至少对大多数普通人而言––什么样的教育资源什么样的分数线。因为,对比鹿一普班年轻老师强而精湛的教学水平  与  她初中那位讲的讲的自己就迷糊的数学老师……呃,也是不晓得该说什么。(+_+)

    “一群慕强的俗人?”任星元对这个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想法挺疑惑。(不过,再大几岁她就不疑惑了……)

    刘美凤:“……有钱怎了,有钱就能欺负人?”

    新加入私语的曲佳莲一脸疑惑。

    杜晓娟解释道:“哎……就是,那会儿选100米跑步的人么不是,美凤跑的可明显就比那个薛紫瑜好,然后就选的美凤。呃……结果就是,好像说薛紫瑜又去报跳高还有哈,反正她想报的已经被报满了,然后她又去找王磊说啥,好像还哭了……”

    曲佳莲八卦脸很是兴奋,见状刘美凤挺不爽,接过话到:

    “然后王磊就把我叫进办公室,一通教育,说什么我还是先抓学习吧,运动会完事很快就是第一次月考,我本来就是靠分招才低分进的一中……巴拉巴拉,BB了一大堆,反正意思就是让薛紫瑜顶我。”

    曲佳莲激动地说:“她为啥非顶你,1500没人报她怎么不去……”

    不远处的薛紫瑜朝她们不屑地看了一眼,三个女生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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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任星元入鹿钢一中以来参加的第一个秋季运动会,为期三天,同时这也是她出生15年来参加的最盛大的一场运动会。

    鹿钢一中真可谓没备齐全三大栋教学楼,一大栋办公楼,及楼间又大又美的花园,有观众台的大操场(运动会的时侯学生也不用像她小学初中时那样可怜巴巴的挤在操场绿荫场处),还有食堂,校内小卖部和三大栋崭新的宿舍楼––这是鹿泊市高中的顶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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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配资源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了,作为对王磊的回馈……

    学生会检查完之后,任星元借着混乱的人群逃离9班的营地,当然她也借着混乱的人群逃过了出入观众台的姓名登记,然后直奔宿舍楼小凉亭。

    逃离头顶大太阳,身前叨叨精(王磊)的任星元好不惬意,伸个大懒腰,便以包当屁垫,拿出她的《木星编年史》开读。诗集都不让读的王磊更把科幻作品视作幼稚的邪书,不过任星元有点儿眼力见,决不会在王磊面前读。

    读着眼晴累了,任星元便摘下眼镜,看看宿舍楼门□的花坛果树,听听鸟鸣虫声,打算歇会儿,结果看见这样一幕:

    一瘦高帅气的男生与一低他一头的漂亮女生十指相扣,朝她所在方向缓缓走来。其中那个女生后脑勺还扎了个又大又漂亮的红色蝴蝶结,身材相当有料。

    开学迄今,这种场景屡见不鲜,任星元已无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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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次的两位来者都让她微微有感了一下:

    男生武阳,现在鹿一仅次清北的奥中奥班级  任星元初中有名的帅哥,当年还因为一个女孩和他同班同学,如今的清北班学霸  赵起越  打过一架……不知后文,反正他现在身边的女生不是当年那个。

    任星元也曾与这位知名帅哥  发生过莫名其妙  但几本无人知  的交集。后来任星元懂了那种交集可被称作【暧昧】。或者坏男生戏弄女孩的手段:

    记得一次初中艺术节,任星元、黄三韦与其他几名同学一起搞了个民乐合奏节目,要在主席台上表演。

    当时,任星元用自己攒的钱买了件很漂亮的古装  那件衣服是纱制  上红下白  很是好看。她那时就抱着琵琶,穿着衣服,坐在主席台下侧处边等人  边侯场  而她正前方不远处有个男生就一直回头看她,还时不时冲她笑。

    任星元不由得关注起这个男生,后在得知这个男生的身份便好奇这种厉害男生怎么会观注自己?也见他每次见到自己还时有时无给自己  用不清不楚的表情打招呼 。起初任星元还有点小欣喜,直到后来她从很多人口中加上自己的观察得知,这男生对很多人都这样……于是,他再用微小的动作和眼神示意任星元时她便同此时一样回应––

    武阳在路过任星元时歪头看了她一眼,任星元不顾形象打了个哈欠  表情冷漠。

    #

    女生  王紫涵  也就是那个小学时对任星元说“肥”这个令人难受的字眼的女生。

    任星元那时对“肥”这个字没概念,是王紫涵让她对这个字有了深深的概念––那是令人难过的,不好的慨念。

    任星元  王紫涵  还有个叫温楚墨的男生是小学同班同学 ,那时放学后他们总在一起玩儿  ,因为他们仨的姨姨  姑姑  妈妈是那学校的领导或者老师,也是好友,因此他们就能在学校写作业,然后一起玩。

    但王紫涵的课外班很多,也更早的接触“电子设备”,所以时常在一起的便只有任星元和温楚墨,那是任星元很快乐的时光,他俩在空旷安静的学校肆意玩闹:在操场上撒欢、在花坛里挖土编故事、在雕像后捉迷藏、在垃圾车和车辆里寻宝……任星元那时真的很喜欢那个聪明可爱的男孩,而男孩也一样。

    有次,任星元生病没来上课,第二天迷迷糊糊出现在门口时,男孩上来就给了她个拥抱,然后欢欢喜喜地大喊:“CC终于好了,CC终于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小任星元还从自己姨姨和“墨墨”妈妈口中听到了这样的故事:

    那时她坐在姨姨车的后座,跟她一起回家,“墨墨”妈妈坐在前座与姨姨说着:“我跟墨墨说  (就任星元对你好  好好珍惜这小丫头吧)结果人墨墨高兴的脸都红了……”她还听姨姨跟墨墨妈说:“墨墨就是CC的保护伞……”。小任星元的脸当时也红了,像个小苹果一样。

    两家家长还总八卦他俩以后会不会“真成了”这样的话题……尽管那时年龄不是两位数,小任星元也不住幻想:白色的婚纱,闪闪的戒指,漂亮的花,还有帅气的他……”

    ––这样的长远的幻想止于四年级。早上一年学的任星元那时的年龄也不足两位数。

    又是放学后一个玩闹的下午,这次三小只都在。那天任星元堂姐又换了辆新自行车,便把旧自行车的钥匙丢给了她去玩。她知道温楚墨一直都很喜欢那辆酷酷的红色自行车,便兴冲冲地告诉他,结果那时他正被王紫涵小姨办公室的电脑游戏吸引,没怎么理她

    任星元有点失落,又见他跟王紫涵打双人小游戏打的正欢,更是伤心,便像小时候一样扑上去边晃温楚墨的肩膀,边撒娇似地说:“墨墨,去嘛,去嘛,墨墨,你不是很喜欢那辆自行车吗?”

    “滋”温楚墨不屑一声,小声说道:“别那么恶心的叫我,都多大了”,然后用力推开任星元。这一推可好,任星元直接摔在地上,那“砰”的声响惊动正在谈话的家长们。

    温楚墨妈妈说:“墨墨,让你们留学校是为了多在户外玩会儿,你俩可好,在这儿一个劲玩电脑!”

    王紫涵姨姨也附和着,并关了电脑:“不让玩了,不让玩了,快跟小任出去吧……”

    王紫涵愤怒地翻了任星元个白眼,拉着温楚墨的手就往外走,直到花坛他俩都没跟任星元说一句话,任星元又提起了车子的事,温楚墨有了些兴趣,说:“好是好,这里离车棚那么远……”。“我可以去把它推过来呀……”任星元开心的说。

    于是任星元费了好大劲把车子推到花坛,却远远地看见温楚墨和王紫涵在操场上玩的不亦乐乎,又把车子推过去,他们又跑,来来回回几次,任星元生气大叫:“你们是不是在戏弄我呀!“

    结果俩个人哈哈大笑,王紫涵说:“我以为你会骑着车子来追我们呢,原来你不会骑,好傻呀,哈哈哈……”

    “墨墨,快来!”趁任星元不经意他俩把车子夺走,温楚墨载着王紫涵到处骑,等任星元抓……

    很久很久,玩够了,王紫涵下了车,任星元看看车后座,想着刚才温楚墨驮王紫涵的情景,压着害羞,好不容易小声说了句:“你也驮驮我呗?”

    温楚墨还没来得急反应,王紫涵便大笑道:“你那么肥谁驮得动你,快不要为难人家墨墨了”。

    事后这事不了了之,那天后三小只也不了了之,毕业后就完全断了联系……

    但经历那件事的心情一直在小胖妞任星元心里,直到此时,久别再逢王紫涵时,那心情还是被掀起––“我不美,所以被人讨厌”

    任星元的余光看着十指相扣的两人走远,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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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她听见有人敲宿舍楼门,循声望去,是个搬了箱牛奶的阿姨,她对刚出来打开门锁的宿管阿姨说:“我想给我家孩子送箱牛奶,平时也找不到什么时间……”

    宿管说:“行,行,行,你搬上去就行了……”然后便一头扎进水房。

    任星元也迅速行动扎进宿舍门,直接回了自己宿舍,不知怎么得爬进被窝里,开始了与世隔绝的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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