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切都很好,她感觉到被喜欢,心中只有胜券在握。

    唯一的变故是,不曾想到他真是个好人。

    肩上被人轻拍一掌:“听檐?”

    云弥回神,转过身:“望夏。”

    正是虞家四娘子,虞轻缨。

    轻缨小声道:“我方才就瞧见你了。郑夫人也在吧?”

    “在的。”云弥笑笑,“今日普尚法师讲经,母亲一早就起,很是期待。”

    “我母亲也是。如今京中,佛学更是独步当时。”

    她的语气似乎并不怎么赞许。云弥疑惑:“你不是也常探究吗。”

    “我当真不是信服才探究。”虞轻缨领她向客亭中去,“我只是好奇,佛法究竟如何拯救魂灵。”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人活一世都是短暂的,所受苦厄就更加短暂。”

    “你也这么想啊。”虞轻缨低头倒茶,“但恢宏是一世,微如蝼蚁也是一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她眨一眨眼睛。

    云弥思考:“而后又是新的王侯将相,生民何辜。”

    “嗯……确实是。”虞轻缨拿手托着下巴,“听檐,我还是喜欢同你在一处。前日在青华山,我问公主,她说别吵她吃鸡腿。”

    这个衡阳。

    “她回了吗?”

    “没有。她和荆溪玩疯了,每日跟着楚王去深山围猎。”虞轻缨轻笑道,“我走前就答应母亲,陪她来见普尚法师,这才赶回长安。”

    “你方才说恢宏,”云弥又想一想,“何尝不是另一种偶然,连王朝都是。”

    虞轻缨沉思片刻,明白了:“也是。两个异族将领,就能倾覆巍峨朝阙。”

    两个人同时看向四周,确定无人,各自侍女又守在院门处,这才放心。

    “不知该怎么说。”虞轻缨叹息,“我有时听曾祖提起——他九十岁了,那时万国来朝,泰山封禅,言‘敬若天意,四海晏然’。所有人都以为,长安是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城池。”

    “‘道在观政,名非从欲;铭心绝岩,播告群岳’。”云弥低头,“你说雄主弥留神龙殿时,在想什么。”

    “也会觉得如梦幻泡影吧。”虞轻缨拿指节敲着石桌边缘,“我有时觉得,长安人都没有回过神。”

    “回过神了。”云弥摇头,“回不过神的人,都死去了。”

    轻缨愣一愣。

    “怪乎信佛。”她道,“煌煌盛世,转眼如昨日流水。生民未必从盛世中获利,却一定饱受乱世流离。”

    两人并肩走过一排高悬佛钟,云弥忽然笑一笑:“我问些松快的。望夏想答吗?”

    “你说。”

    “你觉得,”她放慢语速,“男女情爱为何物?”

    “啊。”轻缨顿时笑了,有些羞怯,“在佛寺问这个,那我岂不是只能答诸业果报。听檐认为是什么?”

    云弥认真想一想:“是找到另一个无限肖似自己的旁人,和一个同自己有所不同的自己。”

    虞轻缨点头,半晌才道:“爱是绝无可能从不爱中生长而出之物。”

    “望夏敷衍我。”云弥偏脸,“照你这样说,注解忠诚只需不曾背叛,注解正直只需不曾奸佞,注解才干只需不曾犯错。”

    “非也非也。”虞轻缨摆手,“你且听我说。过往背叛之人,今日未必不可用;过往正直之人,今日未必守本心;过往才能出众之人,今日未必不昏聩自负。唯有爱与众不同。”

    她清一清嗓子:“足以结缘之人,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会漠视、怠慢、轻侮、看向别人;如若曾经无视、轻慢、羞辱、移情旁人,他的爱就绝不再可信,是女子聊以□□。”

    云弥站住脚步。

    虞轻缨也转身面向她,缓缓微笑:“你我毋需此等低劣慰藉。”

    郑夫人连着一候都要去听经,带着云弥在晋昌坊的旧府邸住下。晋昌坊内有慈恩寺,邻近的昭国坊又有崇济寺,女眷常往这边来,是以府邸收拾得还算齐整。

    云弥在东厢房坐下,见寻春一脸嫌弃:“怎么有臭果脯……定是二娘子上回来这里,吃了又不收拾。”

    “阿姊没留下饴糖已经不错了。”云弥侧撑着脸,“寻春。”

    “嗯?”

    “他对我好吗?”

    寻春倏地转身。

    她又赧然,垂下脸:“我没有说话。”

    “好的。”寻春却急急走过来,“……好的。”

    云弥伏着脸:“哪里好?”

    “小娘子统共哭过三回,我给你数着呢。”寻春拍一拍胸脯,又积极道,“我想,后来是不那么难受了。”

    第一次归家时没有哭……她努力回忆。

    是第四次见面。

    她不疼了,可是另有一种受不住,以及……云弥鼓起勇气,坐起身:“殿下。”

    长发拢在一侧肩下。他就看着发梢回应:“嗯?”

    “我……”她攥着手下被衾,“我饿了。”

    他抬起眼。

    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云弥抬手抵在小腹前:“今日暮食不合胃口,没怎么吃。方才又……”

    她聪明地停下。

    “噢。”他就转过身,欲往外走,“你等等。”

    走出去两步,又回过脸。

    “你……”他不自觉摸一下鼻尖,“你想吃什么。”

    这样高大的一个人,方才也是他凶起来。

    她别开眼:“馄饨。”

    局促揪一揪被褥:“……小颗一些那种。”

    他走出去喊人:“何一览。”

    她认得那位小郎。何啸捷,名为东宫长史,实则是最亲近的随从,李承弈以字称呼。

    夜间连个侍女小厮都没有……好古怪的习惯。

    古怪的事还有很多。他连自己袍服袖口刮破都不注意,竟然记得跑去尚服局为她挑选襦裙。

    “她们说这些好看,”昨夜她来时,他把箱子拎出来放在案上,别扭移开视线,“我是不觉得。”

    她慌忙跑过去打开,收获三条新式样的襦裙。豆绿、鹅黄、黛紫,每一条的纹路都很精致。

    谁会不喜欢啊。云弥握着漂亮裙摆,有些不敢相信:“送我的吗?”

    他简直奇了:“不然?”

    “你去尚服局要女子衣物……不会被留心吗。”她将黛紫间裙抱在怀里,喜欢极了,“似乎都要登记在册的。”

    “我才不管。”他走过来,随意捻起另一条,“你喜欢。”

    是肯定句。她点一点头。

    他有点小骄傲:“我下次再去给你抢两条。抢最好看的。”

    她根本不会回,只能以指腹摩挲裙裾边缘。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你。”

    然后就被他抱起来,抱进卧榻里。他俯下身时,她难得没有闭眼,而是呆呆等着他英挺的眉目靠近。

    今夜有点不太一样。如果没有记错,她好像抱了他一下下。

    云弥坐起身,垂头揪手指。没关系……就一下下。

    左等右等,总算等到他端着瓷碗回来。她立刻要起身,被他瞥一眼:“做什么。”

    “可以在寝阁里吃吗?”她坐在卧榻边沿,小声问。

    衡阳偶尔会提及他。其中一件就是,过度喜净。有一回她来东宫送东西,剥橘时掉在地上,直接被赶走了。

    他顿一顿:“……可以。”

    可以?

    云弥意外抬头。

    他又说:“只这一次。”

    “嗯!”云弥抬手想接碗,“我小心。”

    他不给:“不是没力气?”

    云弥望着他,没有把“那我怎么吃”问口。

    “……我勉为其难。”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别扭什么,坐到她跟前,又不看她。

    她还没懂。

    直到他拿小勺舀起一颗,视线变为在看她和不看她之间,递到她嘴边,然后重复:“勉为其难啊。”

    他到底在勉为其难个什么东西啊。她让他喂了吗?

    云弥敢怒不敢言,张嘴:“……噢。”

    下一秒就后退:“烫。”

    他局促举着勺子:“那喝水?”

    “不用。”她小声说,“吹一下就可以了。”

    “我……”他差点跳起来,她忍不住笑了。

    她陪他用过两次饭,看出这个人像是没有什么味觉,只要求果腹。

    她承认,自己有些装模作样,离他这样近,就小口小口地吃东西。用掉大半觉得饱了,摇头:“可以啦。”

    “你比我阿耶养的青雀吃得还少。”他不满意,“多吃些。”

    “……现下近三更天了。”云弥坐直了些,“这个点用太多面食,不好睡的。”

    也是。他不想浪费,低头吃剩下的馄饨,眉眼垂近。

    她连忙转开脸。

    而后起身去漱口。她来之后,他细心在盥洗处添置一面铜镜。云弥举着骨刷,看见自己微微脸红。

    是因为襦裙真的很漂亮,小馄饨也好吃。

    他又跟过来。

    伸手拿了自己的骨刷,站直净齿。

    怎么才到肩膀……她一边挥动骨刷,一边偷偷踮脚。

    不行。再踮。

    “行了。”他隔着铜陵瞧她一眼,声音有点含糊,“小娘子摘星辰?”

    她想摘落的另有其物,如今怀疑自己已经够到。

    困惑是一使力尝试拽落,还是耐心再静候片刻。

    也许拽落就会得到,也许根蔓警觉,她会被甩开。

    寻春这时又出声:“二月十七,小娘子归家后,头一回躲在卧榻里笑。”

    二月十六夜。

    他轻柔替她换上新的中衣,放回暖和被衾里。自己折回去吹掉多余的灯,再走回来躺下。

    她侧过身,一动不动瞧他。

    然而他说:“你看什么看。”

    这人……云弥立刻翻回身。

    她不该瞧他的。

    他又靠过来抱她,她低头看着牢牢环在胸前的臂膊。方才他全程抱着她,不让她足沾一点地。

    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她又转回来,像是谨慎思考过,脑袋靠近一寸,声音很轻:“殿下。”

    她都看见他唇角上扬了,结果又不笑,不冷不热嗯一声。

    她又朝他靠一靠。

    他忽然开窍,微微躺高身体,伸出右手手臂让她枕着。

    虽然还是没说话。

    云弥飞快瞥他一眼。他睡觉只留一盏灯,帐内更是昏暗。

    然后伸出手,碰一碰他随意搁在腿上的手:“……拉手。”

    回应她。拜托,一定要回应她。

    事实上,连祈祷的时间都没有用完,他就微微笑起来,将她的手纳入掌心里:“嗯。”

    她晃一晃。他一牵紧。

    她又仰脸。他就垂眸。

    她抿唇笑。他别开眼。

    她再晃他的手,他总算忍不住:“做什么。”

    “殿下好高。”她慢慢说,“抱过旁人吗?”

    “嗯。”

    很抱歉,她想松手了。

    “有几位阿妹,十岁以前我和阿弟们都抱过。”他浑然不觉,“连马镫都不会踩,笨。你那个手帕交,她摔得最多。”

    和衡阳骂过他好几次一样,他有时也挤兑阿妹。

    她不松手了:“那亲过旁人吗?”

    他几乎是震惊:“什么?”

    她拉过他的手,以食指摁在唇腹:“这里。这样。”

    “你别找事。”他不假思索,“没有。从未。绝无。这是污蔑。”

    她实在控制不住笑起来,笑得又像嘻嘻,又像嘿嘿:“我也没有的。”

    “我早知道。”他忽然又开始欠,“教了两个月才学会。”

    云弥笑不出来了。

    或许不是学不会,是不想学呢?

    “那……”她别扭动一动颈项,“是否需要检验教授成果?”

    她不知道,这句话问出时,李承弈心中一片空白。

    别急,别急。

    他每次都亲她,连她不大认识他的第一回都亲了。虽然不会,咬得两个人都不开心。

    他只是认为,不能少这一步。虽然事后回想,也不免尴尬觉得,她可能根本不想被他亲。

    后来就好多了,她慢慢愿意回应,虽然清浅。

    今夜也亲了许久。已经检验过无数回。

    所以不是字面意思。小娘子是在婉转地表达,希望得到一份纯粹的亲吻。

    他想明白,就俯身靠过去,又将人搂到近前:“要。”

    她在笑。他头一回在离她如此之近的距离,感知到她的笑容。

    笑容也不等同于心甘情愿。

    李虽迩,别急,别急。

    怎么会这么紧张。她倒是已经闭上眼睛,只负责迎接。他甚至需要靠放缓呼吸,克制自信者即将面对考校时,对优异表现的幻想。

    他们互相得到过数次,但这一刻仍然因为这道亲吻而泛起生涩心绪。像从冬日里咬紧唇齿的凛冽,迈入早春清新枝梢间的缝隙。

    轻贴。摩挲。辗转着摩挲。碾压。叩响。挑弄着叩响。

    小娘子悄无声息开启门扉。

    她的手臂搭上他颈后,带来沉浸心意外的另一层知觉,将他又向她推了推。

    她相当配合。

    原来她配合时,亲吻可以是这样的。

    他说不出,他恨自己读过的诗赋还是太少;以至于读过所有,都不足以细腻到足以将亲吻和下一次亲吻间的差异妥善安置。

    他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一只手始终维持在虚虚护住腰间的分寸,不曾向任何他分明并不陌生的位置移动,不曾利用这种熟稔扰乱她想要的宁静。

    她想要的亲吻。她认为的“亲吻”。

    慢慢结束时,她的眼睛泛起雾气。

    这夜月光极盛,他以为自己可以看清;实则同窗格的位置相错,他看不清。

    雾气是他猜的。

    “……我学得好吗?”她的声音在一毫,或者一厘之处。

    也不对。十秒一毫,十毫一厘,他们之间差的并非时间。

    是一个公正的开始。

    “……好。”

    她又在笑。

    “……我教得好吗?”

    她还是笑:“……好。”

    他再问:“成婚吗?”

    她避而不答,但沉默的时长显著缩短:“从前,我以为不可能。”

    他又问:“如今呢?”

    她像是想了一想,轻声:“不是不可能了。”

    他继续问:“这一刻呢?”

    她抱紧他的颈项:“一点点……也许晨起后就会没有了。”

    “……我反复无常。”她低声,“可以吗?”

    她没有他这样明阔的性情。深谙反复无常,工于出尔反尔,擅长左右徘徊。

    不能说出“我不想真的喜欢你”,就又对他说,不要这样喜欢我。

    “不要这样犹豫!小娘子。”

    寻春明显来劲了,对坐到桌后,殷殷切切看着云弥:“讲实话。我本来替娘子委屈,委屈得要命。自从见过殿下一回,发现又高大又英俊,就没那么生气了。”

    云弥讶然:“为何?同外貌有什么干系。”

    “怎么没有!”寻春一按桌面,“小娘子想想郎主,见过辛娘子一回后就强带在身边。郎君不就是这样审视女娘。”

    “那小娘子们也可以啊。”她认真说,“想想殿下,长得这么好,这么高。那些三四十的老夫,身上怕是都出馊味了,还在平康坊招摇撞骗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呀。”云弥捂住嘴笑,“那怎么好比?他这样年轻。”

    “可是,不是所有小娘子都能和同龄郎君在一处呀。”寻春坚持,“民间不受疼爱的女娘,经常要被父母塞给那些富裕老叟做填房。我幼时,最要好的堂姊初嫁了三十五岁的男子,真的很可怜的。”

    “怎么找这么老的。”云弥皱眉,“是父母做主吗?她那时几岁?”

    “是。那人不要嫁妆,给的迎亲礼又多,还许诺供养她两位阿弟。”寻春不免怅惘,“堂姊十五岁。哭了三个月,最后还是不得不出嫁,嫁在扶风。也不知如今过得好不好。”

    “扶风是大郡,衣食还算好,交通也便利。”云弥宽慰道,“你要是担心,我教你写信好不好?”

    寻春一个劲点头:“好,我想多认些字。”

    “总之,”她宣布,“殿下和小娘子这样就挺好。小娘子年轻,他也年轻,但长几岁,更懂保护。小娘子好看,他也好看。我就不那么难过了。”

    寻春气鼓鼓:“不能只许男子评判女子容貌吧?男子好看才是最大的好处。真有潘安在世,谁会不喜欢呀,我也上朱雀大街扔瓜果去。”

    “你说得还真对。”云弥托着下巴,“他或许比我日后的夫君还好看多了。这么一想,是没什么好伤心。”

    “小娘子怎么就不想着让殿下做夫君呢。”寻春纳闷,“虽说他现在不乐意娶,那毕竟是在生气。只要真心喜欢小娘子,就不介意最初的事了吧?”

    “你想好如何统领一座宫殿了吗?”

    寻春张大嘴:“啊?”

    “我也没有。”云弥低头摁所戴玉佩的纹路,“更不够了解他的性情。一旦成婚,此生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同谁成婚不是没有回头路可走呀。”寻春想也不想,“但都不及太子妃和皇后殿下威风凛凛。”

    这话好像在理。

    云弥默然半晌,毫无预兆:“哎。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寻春得意:“这我听过。为了吸引郎君注意,故意……”

    “自以为是。”小娘子竖起右手食指,“谁在意他们是否顾怜。”

    寻春立刻面无表情:“就是!”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去扬州呢。”她像小老太太一样一板一眼,“‘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嘹唳塞鸿经楚泽,浅深红树见扬州’。‘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我头疼。”寻春拍一拍脸,“娘子到底想说什么呀,别背诗了。”

    “我也不知道……”她笑起来,“我想,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就像想知道朔方如何,是否从废墟中重建;想知道江淮人士,如何看待长安动荡,南迁后又是否适应;想问岭南农夫,荔枝是不是长在树上,有没有花朵。”

    寻春认认真真听,此时动动唇角:“我也想知道荔枝是什么味道……如果能到岭南,可以偷偷摘吗?”

    “应该可以偷两颗吧。”云弥长出一口气,“甚至想问问河朔三镇的军民,为何不愿信服朝廷。”

    “这可不行!”寻春连连摇头,“直到前几年,三镇之乱才逐渐平息,至今还自立节帅呢。他们很讨厌长安人的,叫人听了害怕。”

    “长安人。”云弥去剪一剪烛火,“我再背半句哟。”

    寻春哼一哼。

    “……教人意气忆长安。”她隔着摇曳烛光,很淡地笑一笑,“我想知道,长安如果活在记忆里,是什么模样。”

    是否也会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可是……”寻春神奇地听懂了,忧心道,“世间有这样的小女娘吗?”

    “我管它有没有。”云弥放下银剪,“我只知道,阿娘说过,我的际遇全部属于我。”

    “……我反复无常。”那时她将脸埋在他的肩骨处,“郎君信不信佛?世间之‘可能’,譬如朝露。”

    “不信,”他毫不犹豫,又负气道,“我管你什么朝露暮露。”

    “我只知道,我方才在亲你,你方才在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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