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没抓着,江瑟瑟反而因此受了凉。

    俗话说,医者难自医。更何况江瑟瑟还是个半路出家的。

    江瑟瑟浑身疲软发热,在床上窝了一天还是起不来,一日三餐都是都是丫鬟端至她床头。

    第二天中午,听到消息的雷鸣赶来看她。

    “你说你,没事儿去跑去抓什么鬼。”雷鸣双手提满了药和补品,风风火火地进屋将东西搁下后便开始数落起江瑟瑟和裴霁舟两人的不是,“恪郡王也是,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顽劣。现在着凉了,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

    江瑟瑟身上披着棉袄,斜靠坐在床头,腼腆笑着,“恪郡王他没受凉吧?”

    裴霁舟托本人没来,还托雷鸣带了不少补品过来,这让江瑟瑟以为他也生病了。

    雷鸣坐在江瑟瑟床对面的圆凳上,刚端起丫鬟送来的茶,听江瑟瑟如此问,又将杯盖盖了回去,“他一个行军打仗之人,自小在艰苦环境下长大,身体壮实得很,哪儿有你们姑娘家娇弱。”

    “哦。”江瑟瑟淡声道,“没事就好。”

    “那郡王他——”江瑟瑟欲言又止。

    正喝着茶的雷鸣从茶杯里抬起目光瞄了江瑟瑟一眼,“你是不是想问郡王爷怎么没来看你?”

    “没,我没有。”江瑟瑟心虚地移开目光。她倒是不是想让裴霁舟来,就是好奇罢了。毕竟平日里裴霁舟隔三差五地朝这边跑,现在她生了病,反而不见他的人影。

    雷鸣轻笑一声,也不为难江瑟瑟,“并非王爷他不想来,只是他一大早就被圣上叫进宫里了。这些东西,都是他命忠伯备好让我带给你的。”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江瑟瑟喉咙干涩致声音半哑,她清了清嗓子,伸手去够床头几上的姜糖水时,雷鸣总算眼尖了一次,起身递至了她手中。

    “还真让你猜中了。”雷鸣一屁股坐回凳上,“昨夜,确实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江瑟瑟捧着碗的手一顿,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担忧,“可是边关起了战事?”

    裴氏父子乃军中良将,除非与战事有关,江瑟瑟还真想不到圣上还有何理由急召他入宫。

    雷鸣没想到江瑟瑟竟想到了这个,连忙否认道:“那倒不是。与战事无关。”

    “是韩朝生死了。”因怕江瑟瑟胡乱猜疑,雷鸣直接道。

    “韩朝生?”江瑟瑟喃喃念着,只觉得这名字耳熟得很。

    “就是那个新科状元韩朝生!”雷鸣补充道。

    江瑟瑟瞬时恍然,“是他?他怎么死的?”

    说起韩朝生的死因,雷鸣觉得邪乎得紧,“淹死的。今晨卯时不到,早起出摊的小贩在路过曲江亭时,无意间瞥见河面上飘着一人形物体,走近看,还真是个人。他当即便报给了京兆府,蔡宏带人捞起来时才认出死者乃新科状元韩朝生。”

    “又是曲江亭?”江瑟瑟不禁皱起了眉头,“是意外还是他杀?”

    “这谁知道?”雷鸣道,“新科状元突然死亡可不是件小事儿,蔡宏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禀告给了圣上。圣上召集三法司议事,御史大夫纪昀南谏言由恪郡王主理此案。”

    “你们三法司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盘。”江瑟瑟听了忍不住为裴霁舟打抱不平,“上上下下加起来几十个人竟也找不出一个适合审理此案的官员?也是,这么个烫手山芋,除了恪郡王,还有谁能比他更合适呢。”

    “谁说不是呢!”雷鸣虽是大理寺的人,可他也觉得将裴霁舟推出来这一行为不太磊落,他附和着江瑟瑟话继续道,“这案子要是办得好,无功,办得不好却有过。御史台那个老狐狸又怎会不晓得这个理。可也不知圣上是怎么想的,竟真应允了。师妹你说,就去年罪陈王那个案子,郡王他办得也没纰漏吧,最后还不是没落个好。”

    江瑟瑟无奈道:“裴将军常年驻守在外,朝中没有人情往来,那些官员自然不把恪郡王放在眼里,长公主虽在京中,可又从来不过问这些,他们便更是肆无忌惮地将恪郡王拉出来垫背。至于圣上,我瞧着他还是佷疼爱这个外甥的,应该还是想借机给郡王的前程铺路。”

    “嗐,圣上的心思岂是我等所能猜透的。”雷鸣也跟着叹了一声,“但愿这次的案子不像上次那样棘手。”

    江瑟瑟没敢吭声。她只觉得左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像是不好的预兆。

    晚些时候,江瑟瑟喝了药后,身体不似昨日那般沉了,也有了精气神踏出到院里散步。

    月朗星稀,家雀歇在竹稍,压得翠竹上下弹动。

    江瑟瑟坐在亭中,托腮望着遥远之外只剩下顶端还覆盖着白雪的雁双山。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裴霁舟不知何时来到了江瑟瑟身后,她竟也不知晓。

    裴霁舟俯下身尽量与江瑟瑟齐平,并顺着她的视线朝远处看去。

    “你怎么来了?”江瑟瑟被突然出现的裴霁舟吓了一跳,她慌忙回过头,却差点儿与裴霁舟撞上。

    裴霁舟怔了一瞬,赶紧退后了几步。

    “你好些了没?”裴霁舟站稳后问江瑟瑟,“昨日不知你病了,今晨打算来探望你时又被圣上急召入宫,我只得委托雷寺正给你带了些药和补品过来。补品够不够,不够我再让人送些过来。”

    江瑟瑟想起那些足够她吃半年的人参和灵芝连忙摆手,“不用了王爷,人参虽好,可也不能天天吃,别再把我给补得流鼻血了。”

    裴霁舟听了轻笑一声,“好吧,不过若你日后有需要,尽管跟我说,不用客气。”

    “要得要得。”江瑟瑟笑着回道。

    “对了王爷,韩朝生溺亡一案有眉目了吗?”江瑟瑟看着裴霁舟舒展不开的眉头便知此案一定颇为棘手。

    裴霁舟果真摇了摇头,“仵作检验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溺亡,也没有在他身上发现防御性伤痕,初步排除他杀。”

    “这——”江瑟瑟未曾验尸,也就不便对同僚的检验结果发表看法,“状元府在城北,他却偏偏死在城南的曲江池,且还是在发生了一连串诡异事件的曲江亭附近,王爷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么?”

    裴霁舟叹气道:“确实佷难不让人起疑。我已经差人着手调查韩朝生最近几日的行踪了,希望能查出些有用的线索。”

    “可惜了。”裴霁舟忽而又叹道。

    “可惜什么?”江瑟瑟好奇问道。

    裴霁舟负手长叹道:“我听闻韩朝生的家境并不好,除了父母和爷爷下面还有四个妹妹,一家七口人早出晚归忙于生计,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家中唯一的男儿身上,只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够高中,改变家人命运。谁料韩生命薄,十年寒窗一朝命丧,也不知他远在永州的父母姊妹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是何感受。”

    “可能这就是命吧。”对于韩朝生能够夺得会试第一的名次,江瑟瑟本就感到诧异,倒不是说他原本籍籍无名,只是与另外几人比起来,确实稍逊一筹。

    可后来他又一举拿下了殿试第一,加上她多次听别人说起韩朝生平日的勤奋刻苦,她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的判断可能太过武断了,勤能补拙,韩朝生也许真就凭着自己的努力拔得了头筹。

    “你好像常常发生这样的感叹。”裴霁舟偏过头瞄着江瑟瑟,他不知江瑟瑟一个正如桃李般璀璨年华的女子,哪儿来这么多对命运的感慨。

    听了裴霁舟的解释,江瑟瑟却笑道:“二十岁还小吗?不小了,许多与我一样年纪的女子,她们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说得也是。”裴霁舟点头道,“那你又怎么还没与人谈婚论嫁?”

    江瑟瑟歪着头,格外认真的回道:“可能是我所做营生的缘故吧,稍微有点儿家世的看不上我,且我又不愿嫁给目不识丁的男子去将就着过柴米油盐的平凡日子。我一直觉得,上天赋予我了这身本领,定是要我有功于民的,我又怎能让自己蒙尘于世俗之中呢。”

    “况且——”说到这里,江瑟瑟长呼了口气,眸中也不受控制地萦绕起泪珠。

    “况且什么?”裴霁舟轻声问道。

    “况且......”江瑟瑟努力咽着口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可她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况且我心中有愿还未达成,没资格谈婚论嫁。”

    裴霁舟本应继续追问她的心愿是什么,可看着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疼得问不出口。

    “别说我了。”江瑟瑟偏过头去用袖子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再回头时已是攸尔之貌,“说起来王爷比我还大三岁呢,不还是至今未娶么。”

    江瑟瑟又笑话他道:“在朗州,若谁家还有像王爷这般年长的男子未娶妻的话,家中父母长辈可是焦虑得很,他们焦虑到哪种程度呢,哪怕碰着一个几年未见的亲朋,也让托对方帮着说一门亲,因为男子一旦过了而立之年,便说不着小姑娘了,若是家境再差一点儿的话,就更难了。话说,长公主和裴将军从来不催王爷娶妻纳妾么?”

    裴霁舟笑着回道:“父亲和母亲也催来着,可正如你所说,我也不愿将就。”

    “王爷既容貌俊朗又家世不凡,普通女子自是配不上王爷的。”江瑟瑟打趣道,“可放眼整个西京乃至全国,才貌双全的女子数不胜数,难不成竟无一人能入王爷之眼?”

    “自是有的。”裴霁舟眉目柔情,诚恳答道,“但皇亲之家听着无比尊荣,可个中苦楚非一般女子所能承受,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愿入我之门。”

    “这就怪了。”江瑟瑟被裴霁舟盯着浑身不自在,不敢再继续调侃下去,只是喃喃着,“竟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裴霁舟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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