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裴霁舟惊讶地看着江瑟瑟,委实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听到的话。

    “我想重新检验荣齐的尸体。”江瑟瑟复道,此提议虽说听起来很是荒谬,但江瑟瑟有充足的理由,她解释道,“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张三平和荣齐之间确实存在纠葛,你也说了,要想彻底弄清楚案发时,张三平是故意还是失手,唯一的办法就是重现案发经过,而在此之前,我必须查清楚荣齐的死因。”

    裴霁舟心有顾忌,荣齐的尸体早已入土安葬,重新验尸就意味着要挖坟掘墓,此等行为既不尊重死者家人,亦有悖于民风民俗,届时将遭到万般唾骂不说,若事情闹大,甚者还将受律法惩处,因而他不敢轻易允诺江瑟瑟,“芜县的仵作不是验过了吗?验状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荣齐的头部遭到重击,以致当场毙命,还需要再行检验?”

    江瑟瑟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恰巧证明了芜县仵作之敷衍!我瞧过他所写的验状,上面仅仅写了荣齐的死因,至于荣齐身上的其它特征一概不明,所书验状亦是非常简略且具述不全,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名仵作当时只在现场看了眼尸体后但得出了此结论,之后张三平主动认罪,魏县令也就没再着人对尸体进行复检了。按理说,此等验状是不符合大梁《刑统》,亦不能作为定罪依据的。”

    裴霁舟沉默了一瞬,复又问江瑟瑟:“如果让你复验,你确保能查出新的线索吗?”

    江瑟瑟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道:“不能。”

    裴霁舟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裴霁舟仍是点头应允了江瑟瑟的要求。

    江瑟瑟自是知道裴霁舟此举承担着多大的风险,她心中动容不已,于是向裴霁舟保证道:“王爷放心,我一定会仔细查验荣齐身上的伤口,并凭此协助王爷准确推断出荣齐的死亡过程。”

    裴霁舟毫不掩饰他对江瑟瑟的信任,但又怕她给自己施加太大的压力,因而又安抚她道:“以平常心对待就是,能查到线索最好,查不出也没关系,我们再想其它的办法。”

    江瑟瑟嗯了一声,随即又问裴霁舟:“那荣成那边——”

    “我去跟他谈。”裴霁舟锵然道,“你只管验你的尸,其它的一切交给我来办。”

    裴霁舟严肃而又认真地模样再次深深扎进了江瑟瑟心底的那片柔软,她只觉心间似有温热的浪潮在不停地拍打着,使得她的心中腾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信任与依靠之感。

    她看着他,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脉脉情愫。

    “王爷和江姑娘......”潘大也觉察出了萦绕在两人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悄悄靠近雷鸣和仇不言,打算找二人确认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但雷鸣和仇不言一个望天一个看地,直接忽视了潘大的求问。潘大倒也不甚在意,心中想着等着哪天空闲下来后再邀雷鸣喝场酒,那时都无需他开口问,醉得昏昏欲睡的雷鸣自会主动告诉他。

    正失神间,潘大被裴霁舟的呼声拉回了思绪,他应声上前,与雷鸣和仇不言分别领了前去邻村找荣齐母亲周氏、继续找邻里问话以及前往县衙找办案人员和张三平核对案情细节的任务。

    三人相继领命而去,裴霁舟回过头,问张玉珠了一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关于你姐和荣齐的婚事,听说你母亲起初并不同意,你可知是为何?”

    江瑟瑟心中亦存有相同的疑惑,她随裴霁舟的目光朝张玉珠看去,等着对方的解释。

    但看张玉珠的样子,她似乎也不知其中原因,解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跟江瑟瑟二人之前从邻里口中听到的话术相差无几。

    两人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张玉珠为父申冤仅凭的是一腔孝意,至于其它的,她则是一概不知,两人彻底打消了从张玉珠这里询问出有用线索的念头。

    江瑟瑟扶了张玉珠进屋为其检查伤势,顺便帮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忙着时,忽听院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瑟瑟掀起窗帘一角,窥见是雷鸣回来了。

    江瑟瑟初以为是雷鸣寻到了重要线索才忙着回来禀报,可当她听见雷鸣与裴霁舟的对话后,才知是荣成受了伤,而且伤势还有些重,村里的郎中只会看伤风着凉的小毛病,对此类外伤是束手无策,而距离此村最近的大夫也在二十里开外。

    众人正一筹莫展之时,雷鸣突然想起自家师妹也会医术,这才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江姐姐,你先别管我了,麻烦你先过去给荣伯伯瞧瞧吧!”张玉珠推了江瑟瑟正为自己系腰带的手,急切地央求道。

    江瑟瑟也明白事有轻重缓急这个道理,但她还是因张玉珠的反应吃了一惊,说难听点儿,两家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尽管如此,张玉珠对荣家似乎并未产生一丝怨念。

    但此时江瑟瑟已来不及想那么多,她立刻拉开门对雷鸣道:“荣成此刻在哪儿?”

    雷鸣跑得一头热汗,气也没喘匀,指着隔壁的荣家道:“村民已帮着把荣成背回了家,师姐,你箱子在哪儿?我们赶紧过去吧,晚了荣成怕有性命之危。”

    雷鸣在屋里张望了一圈,但越急心越乱,明明就在眼前的木箱他愣是看不见,还是裴霁舟一手抓了箱子一手拖着江瑟瑟朝着荣家疾步而去。

    路上,雷鸣气喘吁吁地跟两人说了荣成受伤的经过,原是他在挖花生的时候,突然失了手,原本应该落在土里的锄头砍在了他的右小腿前部。

    当时,雷鸣就在不远处与农户闲聊,忽听得一阵嗷嚎声传了过来,几人忙不迭地跑过去一看,只见荣成抱着自己的腿蜷缩在地,而他身下淌着一滩血,把土和花生都染红了。

    三人很快就到了荣家,此时荣成正躺在床上疼得打滚,帮忙送他回来的邻居则围在床前,皆是一副皱眉曲脸之态,实在是不敢直视。

    “大家快让让,我师妹来了!”雷鸣喊道。

    众人闻言自觉地退至一旁给江瑟瑟让出了一条道来。江瑟瑟上前在床边坐下,先是在其大腿上扎了根布带,后又拉了被褥将他受伤的那只脚垫高,之后她才轻轻地揭开缠在荣成小腿上的布条,接着,一道狰狞得怵目惊心地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江瑟瑟和裴霁舟这才知雷鸣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准备好干净的热水,等会儿好帮他擦洗伤口。”江瑟瑟镇定地说道。

    “这就去!”江瑟瑟话音刚落下,屋里便少了三四个人。

    “我的箱子——”江瑟瑟回头看了裴霁舟一眼,后者正提了张凳子过来放在江瑟瑟手边,又将她的木箱放在了凳子之上。

    江瑟瑟剪开了荣成的裤脚,不顾荣成痛苦的嚎叫声,端着他的小腿检查了一番后对留在屋里的人道:“胫骨有开裂,但幸运的是没有断。”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接着,江瑟瑟先是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层白芨和三七粉,但因他腿上的伤口足有三寸多长,两瓶药粉倒上去后,也很快就被血水淹没了,江瑟瑟又取了艾草碎叶,用酒浸湿后,轻轻铺在伤口四周。

    血倒是没之前流得凶了,但在药物和烈酒轮番“折磨”下,荣成的哀嚎声都快把房顶给掀开了。

    屋里的人顿时又少了两个,就连雷鸣都扭曲着一张黑脸感叹着:“这跟受刑没啥区别嘛!”

    但江瑟瑟要做的远不止这样,她让人分别找了根木棍和点了盏油灯来。

    “师妹啊,平时少看些书吧,你看你,年纪轻轻地眼睛就不行了吧!”雷鸣不分时候场合地打趣着江瑟瑟,随即又问她,“但你要这木棍做什么?”

    江瑟瑟没有理会雷鸣,只自顾地从箱中取了针线出来。

    所有人皆是一脸地茫然,雷鸣更是不解地看向了裴霁舟,殷切地眼神时,渴望着对方能为他解惑,但裴霁舟却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并未说话。

    江瑟瑟把针在灯焰上来回烧了七八次后,才将浸了酒的线穿了进去。动手之前,她贴心地对旁边站着的几人道:“我现在要给荣伯缝合伤口,你们确定要在这里看?”

    农户们神情凝滞了下来,片刻后簇拥着逃出了门。

    雷鸣也没那个胆子站在旁边平心静气地观看江瑟瑟是如何缝合伤口的,他跟在人群后打算去外面等,却被江瑟瑟叫住了。

    “师哥,得麻烦你帮忙把他按住。”江瑟瑟同时把那截木棍递给了雷鸣,“不能让他乱动,否则会影响我缝合伤口的。还有,让他咬着这截棍子,可以分散些痛感,以免得他咬你。”

    雷鸣惴惴不安地挪到床前,依了江瑟瑟的吩咐做好了一切准备。

    尽管腿上的伤已让荣成疼得麻木了,但当针线穿透他的皮肉时,他还是痛得颤抖了起来。他抗拒着,挣扎着,差点儿连雷鸣都没能把他按住,最后逼得裴霁舟也不得不出了手,两人分别在两边按着。

    荣成嘴里的棍子没含多久便掉落了,他的声音也从闷哼变成了哀嚎,而雷鸣也始终没能逃脱被咬的噩梦。

    但好在江瑟瑟开始收尾了,而荣成也痛晕了过去。

    “师哥,把手伸过来。”江瑟瑟朝雷鸣推开手。

    雷鸣吓得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就是被咬了一口而已,用不着缝合。”

    江瑟瑟被他的憨实逗笑了,“谁说要给你缝了?我是想给你上点消炎止疼化瘀的药,这样好的快!”

    雷鸣这才战战兢兢地把手伸了过去,任由江瑟瑟在上面撒了些不知道是啥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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