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觉得张玉珠、张瑞姐弟相貌如何?”江瑟瑟旁敲侧击地问着裴霁舟。

    裴霁舟未读懂江瑟瑟话中含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姑娘俏丽,儿子俊朗,姐弟之间眉宇在七分相像,不过瑟瑟你问这作甚?”

    江瑟瑟未答,反而又问道:“那他们姐弟的相貌与张三平又有几分相似?”

    裴霁舟忽地恍然过来,他眸中暗起波澜,对于脑海中突然腾起的想法感到非常地不可置信,而其肉眼可见瞪大的瞳孔更是完完全全地呈现出了他的惊愕之情。

    “虽然在背后议论别人是非不对,且我也未见过乔氏长相,但仅凭张三平的身形样貌来看,能生出张家姐弟这般俊美的孩儿,委实会让人心中生疑。”裴霁舟的脸色越发地深沉,他不愿往深处去想,可他知道江瑟瑟不会无端给出这种猜测,再联想起此前接连发生地三起命案,他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两家人的关系来。

    “瑟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疑点?”裴霁舟沉着地询问江瑟瑟。

    江瑟瑟瞥了眼周围,确定无人后才低声开口:“我刚才给荣成治伤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他左脚尾指处有切痕,我当时便留了个心眼儿,并趁机摸了一下他的趾骨,王爷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裴霁舟不懂人体骨骼结构,不敢随意置喙,因而默然等着江瑟瑟的下文。

    江瑟瑟也不再卖关子,继续道:“我发现荣成左脚尾趾端多了截骨头,根据我的判断,他左脚原本应该有六根趾头,但不知因何缘故将多余的那根切掉了。”

    “世上有一小部分的人因为种莫名的原因自娘胎生下来后便患上了畸形之疾,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裴霁舟道。

    江瑟瑟点了点头,又道:“之前我跟在师父身边学习医术时,便看见有人带自己的孩子来找师父看过此类病症,有多指的,也有少指并指的,记得当时师父说过,此类病症多是由娘胎里带来的,少指和并指倒有可能会因为其它原因导致,比如女子怀胎期间服错了药物,但多指的患者,若是往上一辈追溯,其长辈中绝对会有相同的情况发生。就拿那位病人来说,他的爹也有六根手指。”

    “师父还告诉我,以他几十年的行医经历来看,这是家族自带的病根,其中尤以男子居多,且无医可治无药可解,若长在脚上还能遮掩,但若是多了根手指又不想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切除掉。”江瑟瑟努力回想着师父当时说过的话,并逐字逐句地复述给了裴霁舟。

    “所以,你在张家姐弟身上也发现了类似的特征?”裴霁舟问江瑟瑟。

    江瑟瑟笃然地点头回道:“我之前为张玉珠检查伤势时,看见她的脚趾也是多了一个,但当时我未作他想,直到刚才看到荣成的脚之后我还没想起来,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但就在刚刚,我恍然大悟,两人都有类似的特征,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如果说荣、张两家是血亲便罢了,偏偏大家都说两家毫无干系,这难免不让人心生疑窦。”

    裴霁舟轻轻点头附和着江瑟瑟的猜疑,瞧他脸上的神情,似是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所以王爷,我必须复验荣齐和张玉珍的尸骨。”江瑟瑟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两人极有可能是亲兄妹,这便足以解释乔氏为何不同意两人成亲,若果真如此,那乔氏之死也一定另有端倪。”

    “王爷,就凭这些发现,难道还不能说服您答应让我重新检验他们的尸体吗?”江瑟瑟仰头静静地看着裴霁舟的反应。

    经过一须臾的斟酌之后,裴霁舟终是点头应允了下来,他道:“能!但今日都已临近傍晚了,明日再去吧。”

    这一次,江瑟瑟不像往常那般着急,毕竟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而且掘人坟这种事,怎么也得提前跟人打声招呼,以免横生事端。

    想到这些,江瑟瑟又难免担忧起来,“要是人家不同意怎么办?”

    裴霁舟拍拍江瑟瑟的发髻,安慰她道:“不用担心。张家人中张三平入狱便失去了反对的资格,张玉珠为了能帮父亲翻案也不会出言反对,至于张瑞就更不用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张玉珠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凡是牵扯到了命案,他们便再无权插手阻止。”

    最后这一句话总算给江瑟瑟吃了一记定心丸,她不再心存忧虑,而是心安地回了张家将自己搁置了多日的验尸工具一并拿出来清洗打磨了一遍。

    江瑟瑟在厨房里磨着刀,裴霁舟则在一旁听着办完事回来的潘大和仇不言二人禀报进展。

    仇不言先道:“张三平还是老样子,什么也不肯说,即便属下出言恐吓也无济于事。县尉李昂说,张三平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算是上刑也撬不开他的嘴,且他已承认了杀人的事实,没有动刑的必要理由。至于魏县令和仵作那里,属下也问询过了,他二人倒是坦然地承认了确有疏忽,但又狡辩确实怪他们不得,说当时凶手主动认了罪,觉得完全没必要进行复检。”

    裴霁舟点头表示知晓,随即看向了潘大。

    潘大道叹了口气道:“别提那刘氏有多难缠了,随便问她个问题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说一大堆废话没几句是有用的。”

    潘大跟刘氏打了半天的交道,于他来说却是极尽折磨,他这会儿是口干舌燥又精疲力尽,饮了一大瓢水后才勉强找回了一丝生机。

    “刘氏都说了些什么?”裴霁舟问潘大,“即便是废话,本王也要听。”

    潘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面对主子的要求一时犯了难,复问裴霁舟:“王爷,当真要下官一字一句地说啊?”

    裴霁舟未置可否,只定定地瞧着潘大。潘大本就怯于裴霁舟之威严,和着旁边江瑟瑟造出来的霍霍磨刀声,潘大总觉得这氛围怪瘆人的。

    再回忆起刘氏说的那些话,此刻就如同有千只蜜蜂拥挤在他的脑中,嗡嗡嗡声不断。

    裴霁舟瞧他那模样,好似见着了凶神恶煞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先挑重点的说。”

    “哎!”潘大瞬间精神了些许,他抖了抖肩,这才说道,“刘氏跟荣成的感情不深,照她的说法是,荣成自一开始就瞧不上她,与她成婚也是迫于无奈。她还说荣成此人非常地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娶的应该是像乔氏那般温柔贤淑的美人,而不是刘氏这种五大三粗的粗人,还说是刘氏误了他。”

    “两人刚成婚的那两年总是争吵不休,在生了荣齐之后才稍微好点。”潘大道,“后来张三平也娶了妻,听刘氏那意思,荣成起初还很是嫉妒张三平,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罗锅竟然娶到了媳妇儿,还是那样标致的一个美人。而两家的关系也是自张三平成婚后才慢慢修好的。当时是荣成主动找了张三平负荆请罪,为自己父亲和祖父以前犯下的错诚恳地向张三平道了歉。”

    “刘氏还提到了荣齐与张玉珍的婚事,她说她是举双手赞成的,毕竟两家都知根知底,且张玉珍那孩子确实不错,可乔氏却非是不同意,以至于两人就此生了嫌隙许久都未曾说话,至于张家母女的死她并未察觉出什么,只觉得是个意外。”

    “但他儿子确实是被张三平所杀害,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张三平已被判了斩立决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潘大喘了口气后接着说道,“不过当她知道我们是受张玉珠之托有意为张三平翻案而来的时候,她很是生气地把下官给赶了出来,还是如果张三平最没杀头的话,她也要去京城敲登闻鼓,让圣上还她儿子一个公道。”

    “荒唐!”裴霁舟愤愤地拍了拍桌子,“真把登闻鼓当成自己的锣了,想敲就敲?”

    “是,下官也这样说她来着。”潘大道,“可那刘氏非但不听我的劝解,反而耍起了无赖,抓起扫把对下官又打又骂的,之后便不让下官进屋了。”

    “刘氏可还说了些什么?”裴霁舟问潘大。

    潘大歪着头想了半晌后,摇了摇头:“没了。”

    潘大点头,“嗯,没了。”

    裴霁舟无奈地扶着额头,叹道:“确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她没提过荣成与乔氏的关系如何?”江瑟瑟用指腹刮着刀刃试着是否锋利,期间偶尔抬头观望一会儿。

    潘大摇头,“没啊。我听刘氏的意思,她跟乔氏虽然性格迥异,但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她还夸乔氏是个人美心善的女人,虽然嫁的张三平长得是丑了些,但好在人不错,不像她嫁的荣成是个自命清高却毫无担当的软蛋。”

    “看来有些事连刘氏都不知道。”裴霁舟一句话听得仇不言和潘大一头雾水。

    “两家挨这么近刘氏都未曾有所察觉的话——”江瑟瑟难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该不会是我推测有误吧?”

    “有误无误,明日便可知道分晓。”裴霁舟道,“对了不言,有一事得让你再跑一趟县衙。”

    “但凭王爷吩咐!”仇不言揖礼道。

    于是裴霁舟向二人说了有关荣成和乔氏之间的猜测云云,果不其然,被震惊到的不止裴霁舟一人。接着他便让仇不言返回县衙告诉魏登明他们要开馆验尸,让魏登明提前做好安抚民心的准备。

    “你再去见张三平一面,把我们的猜测透露给他,看他有何反应。”裴霁舟叮嘱道。

    “是!”仇不言领命而去。

    “太不可思议了!”仇不言走后许久,潘大还没缓过劲儿来,仍在连连感叹道,“怎么会有如此丧德的事情发生,王爷,江姑娘,此事当真不是话本里才有的?”

    裴霁舟默然不语,江瑟瑟摇了摇头后继续摆弄起了自己的器具。

章节目录

女仵作洗冤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梅子黄了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梅子黄了并收藏女仵作洗冤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