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裴霁舟站在厢房门外,故意发出了声响。

    仇不言早在裴霁舟靠近时便已睁开了眼睛,雷鸣和潘大次之,而魏登明和李昂于裴霁舟的咳嗽声中立马惊醒了过来,至于他们手下的那些衙役,裴霁舟阔步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未曾有人察觉,只在魏登明和李昂的吆喝声中揉着惺忪的睡眼乱七八糟地站了起来。

    “王爷,小师妹,三具尸体都已检验完了?”雷鸣打着哈欠询问道。

    裴霁舟点了点头,魏登明赶忙在一旁赔着笑道:“王爷辛苦了,江姑娘辛苦了。下官命人备着酒菜,王爷和江姑娘以及众位上官请移步前厅用膳。”

    “是啊是啊。”李昂在一旁附和着,“王爷辛苦一晚上了,定是饿极了吧,先用些宵夜再休息吧。”

    “尸体都是瑟瑟检验的,本王有什么可辛苦的?”裴霁舟道。

    “对,江姑娘最辛苦。”魏登明赶紧找补道。

    而一旁的李昂察觉到了裴霁舟维护之意,心中暗惊自己失言得罪了人,他怯怯地看了眼魏登明,谁知后者根本没空搭理他,他只得在一旁悻悻笑着,不敢再多言一句。

    “那结果——”雷鸣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三人的死因到底与张三平有无干系。

    “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裴霁舟侧头瞧了眼江瑟瑟,见其神情疲惫得着实让人觉得心疼。

    “你们去吧。”江瑟瑟却道,“我不饿,就先回去休息了。”

    “真不吃点儿?”裴霁舟问江瑟瑟。

    江瑟瑟摇头道:“不吃了,太困了。”

    裴霁舟又道:“好吧,早些休息也可,明日还有得忙。”言罢,他又道,“我送你回房。”

    江瑟瑟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那箱子挺重的,而她又乏又困,便欣然同意了。

    剩下的人目送裴霁舟和江瑟瑟离开后,先行去了前厅候着,裴霁舟没回来之前谁也不敢落座。

    “听王爷那话,是还没验完的意思?”雷鸣发出疑问。

    仇不言和潘大纷纷摇头表示不知,而另一旁,魏登明和李昂挤在一起,也在小声嘀咕着此事。

    半刻钟后,裴霁舟回来了。六人各怀心事地围坐于桌前,身为武将的仇不言一向秉承着主子不说他便不问的行事原则,而潘大则自知品阶最低,平日里多帮着跑腿他在行,至于其它的,他是一概不问,与仇不主一样是个裴霁舟指哪儿他俩打哪儿的忠仆。

    至于魏登明和李昂就更不敢开口了,生怕引火烧身,且李昂心里还装着刚才被裴霁舟“提点”一事,心里惴惴不安地频频观察着裴霁舟的脸色。

    剩下的雷鸣,倒是开口问了,但裴霁舟却并未作答,他也只得讪笑着闭了嘴。

    直到吃完饭,即将散去的前一刻,裴霁舟终于松口对魏登明和李昂道:“烦请魏县令于明日备上一桌好酒好菜,中午,我要宴客。”

    魏登明连连应了几声后忍不住抬头多了句嘴,“不知王爷要请的是哪位贵宾?”

    裴霁舟淡然道:“自然是张三平,明日你着人将其带至前厅等候本王。”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雷鸣率先开口道:“这么说,张三平还真是被冤枉的?”

    在裴霁舟回答之前,雷鸣心中已有了定论,若张三平有罪,王爷又怎么屈尊降贵请他吃饭,必然是知道他是冤枉的,因而才打算宴请他代为赔礼。

    想到此,雷鸣不禁瞪了魏登明一眼,后者顿时冷汗淋漓,怯缩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瑟瑟在检验了荣齐的尸骨后,又与本王推演了案发经过,已然能够断定荣齐并非张三平所杀。”裴霁舟故意留了悬念,毕竟后续发展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便叙说。

    随后,他又转向潘大和雷鸣,吩咐道:“你二人明日一早驱车去黑崖村将张玉珠姐弟和荣成接过来,分别安置在前厅两侧的厢房,届时,依本王命令行事。”

    “对了,暂时不要跟他们说这些。”裴霁舟又嘱咐了一句。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后,又同时抱手称是。

    翌日清晨,累了半宿的裴霁舟和江瑟瑟多睡了一会儿,等到两人梳洗完并用过早饭后,雷鸣和潘大已经从黑崖村回来向他复命来了。

    裴霁舟先让潘大将张玉珠姐弟唤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张玉珠便扑在了裴霁舟脚下,啼哭着朝裴霁舟磕头时,还不望将弟弟也按在了裴霁舟跟着稽首感恩。

    裴霁舟皱起眉头扫了雷鸣和潘大一眼,潘大心虚地垂下了头,洞悉一切的裴霁舟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张玉珠扶了起来。

    “罢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本王也就不瞒你了。不过——”裴霁舟话锋一转,敛起神色严肃地对张玉珠道,“不过本王提醒你一句,你爹他并非一点过错也没有,最后无论如果如何,本王都希望你能坚强勇敢的接受。”

    单纯的张玉珠自然没想到她爹还会牵扯进她娘的命案中,她只以为裴霁舟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她爹需要受些皮肉之苦,害怕她过于担忧才说这么多的。

    言罢,裴霁舟招来潘大将其带到了旁边的厢房等候,接着他又让人将荣成抬到了桌前坐着。

    此前,江瑟瑟已为其脚上的伤口换了药并重新进行了包扎,而荣成与前日比起来,虽面上血色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精神面貌却要好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衙差带着张三平从院中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此时,他身上的镣铐已经释去,谨小慎微的魏登明还命人找了身干净的衣裳让他换上,就连那头灰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张三平于坦然中带着一丝拘谨,向一众官爷行了礼后,裴霁舟邀他在桌前坐下,张三平心有疑惑但也没多问,此时的他早已看淡了生死,至于僭不僭越的,他也不甚在意了。

    只不过当他走近圆桌看到已经落坐的荣成后,他的脸色骤然大变。

    “坐下说。”裴霁舟的目光于二人间来回逡巡,他将两人的反应深深镌刻在脑海,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也不愿放过。

    张三平的身子明显地颤抖了起来,他不停地吞咽着唾沫,极力压制着心里愤恨与怒火。

    接着,裴霁舟携江瑟瑟落了主位,又邀了其他人一并落了座。然后他侧身对江瑟瑟道:“瑟瑟,你说说荣齐的验尸结果吧。”

    江瑟瑟点了点头,后将自己检验出来的结果告知了在座所有人。张三平没有辩言,但也没有再强行将罪行揽在自己身上,他面上虽平淡无波,不过裴霁舟还是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本就是如此”的松弛之色。

    荣成则抹着泪咬牙接受了这个事实,至于其他人,无不将震惊讶然之色浮于表面,他们预想过各种情形,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

    “两人确有争论,但荣齐的死也确实是个意外。”江瑟瑟对荣成道,“当看着荣齐倒在地上的时候,张三平的第一反应是想救他吧,所以他才把锄头拔了下来,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此举只会加快荣齐的死亡。”

    “至于该行为是过失还是自卫,就得听你的说法了。”裴霁舟转向张三平问道。

    张三平紧握着拳依旧不语,这时荣成悲痛地捂着脸摇头道:“罢了,王爷,草民也不想再追究了,就这样吧......”

    “荣成,你确定不再追究张三平的罪责?”裴霁舟复问道。

    荣成啜泣着点了点头,“王爷,草民累了。况且三平也不是故意的,再去追究那些的话,除了增加我们对彼此的憎恶外,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

    “草民和三平作了这么多年的异姓兄弟,也知道他视齐儿如亲子,只要知道不是故意要杀齐儿的,我心中也就放得下了。”荣成情真意切地说道,“何况三平的身体也不好,若真动了刑罚,他不一定能经受得住,我也不忍见他再受磋磨。”

    “张三平——”裴霁舟再次转向张三平,“你当真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三平的拳头紧得不能再紧了,他的眼中也快要迸出火花,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却也只咒骂了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别以为你说这些帮我免了罪罚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也休想得到我的忏悔和抱歉!实话告诉你,有你这样的爹,荣齐他死得并不冤,一切都是你自己造的孽,是你损了你儿子的阴德,才让他死得这么惨!”

    “爹!您能不能别这样说!”因怕父亲祸从口出,张玉珠不得不从闯到门口提醒她爹,“荣伯伯失去了唯一的儿子都没说什么,您为何还要戳他的心窝子?您当真是没有心吗?”

    张玉珠怀里抱着一坛酒,是她从自家后院的那颗歪脖子桃树下挖出来的,她本意是想用来庆祝她爹无罪释放的。

    裴霁舟扫了张玉珠一眼,她便心生怯意又退了回去。而张三平在听到她这些话后并未生气,只是在看到她身后的张瑞时,眼底流露出一丝厌恶,然后他轻蔑一笑。

    “说到这里,有一事本王着实好奇得很。”裴霁舟漫不经心地舀着汤喝,“都说你二人好得穿一条裤子,那又是因何撕破脸皮不再往来了呢?”

    听了此话,张三平和荣成的脸色同时一滞,两人都缄默着一言不发。荣成飘忽不定的眼神彰显着他的心虚,他赶紧端起了茶碗加以遮掩,而张三平在听到“一条裤子”时,脸色更是难堪至极。

    “莫不是因为你的妻子乔氏吧?”裴霁舟抻着头,将视线从张三平脸上滑至荣成身上,成竹在胸地打量着两人的反应。

    荣成手里的茶碗应声落在了桌上,碗底在桌沿上打了几个旋后斜斜倒下,洒了一桌的水,把裤子都给打湿了,一时间他变得手忙脚乱起来,并试图以前把裴霁舟糊弄过去。

    至于张三平,他的脸色又黑又绿,被窥探到了秘密的他也开始不自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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