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水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带着一种强烈的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裹挟着刺骨的冰冷和窒息狠狠的将她向无尽的海水深处压下去,没有一点挣扎的可能。

    那几乎已经刻入骨髓的恐惧骤然向她压迫过来,几乎要在瞬间将她吞没。

    但预想的那种感觉并没有出现,一道从天而降的力量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下落的状态一下子停住,整个人就挂在了船的外援上。

    她抬起头向上看过去,是凌宇深拉住了她。

    落入海水中的人已经被吞没,再也看不到了。而船上最后一个黑衣人却再次向他们扑了过来。折断的手臂耷拉着挂在身侧,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太大的影响。他左手拿刀,就像凌宇深刺了过去。

    凌宇深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在乔予柒身上,他一时无法将乔予柒拉上来,也难以抵抗从后面来的危险。眼见黑衣人的刀就要刺进他的后心,他咬牙向旁边一躲,却只躲过了要害之处,刀尖一下子刺进了他的肩膀。

    他硬生生的挨了一下,一手向旁边的船舷猛地一撑,侧身一脚踹在了黑衣人裆部。他余光一瞥,就看到了刚才那柄被踢走的匕首此时就在他旁边不远处。趁黑衣人吃痛向后退了两步的机会,他脚尖向船边的位置一勾,就把那把匕首踢起来,用左手接住就向黑衣人掷了过去。

    那还没来得直起身的黑衣人只瞥见一抹银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感觉胸口一凉。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想,就已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汩汩鲜血从他胸口涌出,在地上漫开了一片。

    凌宇深受伤的手臂还在死死的拉着乔予柒,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流下来,穿过他们交握的手,一直流到了乔予柒手上。

    乔予柒就那么看着他,有一瞬间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其实现在和当时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当年凌宇深根本没有像这样拉着她,甚至她会掉下去还是凌宇深把她推下去的。

    “坚持住,我一定能把你拉上来。”凌宇深咬着牙拼命的将她往上拉,他越用力,手臂上流下来的血就越多。

    乔予柒很像说点什么,但她实在没有让凌宇深松开她的想法,她想活,很想很想活下去。她张了张嘴,忽然看到凌宇深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上那个摇摇欲坠的吊坠终于从衣领中滑了出来。那是一块银色的长方形金属片,上面印着一串数字。映着夜晚不甚明亮的灯光,在寒冷的海风中划出了一道银色的弧线。

    她看到眼前闪过了一道银光,霎那间仿佛一道闪电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在她脑海中仿佛有一片隐没在角落的黑暗之处被一下劈开,赫然打开了一片已经被她掩藏已久的记忆。

    那一刻,她看到无数画面向她奔涌而来,铺天盖地的仿佛雪花一般要将她淹没在下面。她的头在那一刻涨的发痛,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真的感觉到了窒息。

    “上一次是我把你推下去的,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放弃你。”凌宇深额角的青筋都绷起来了,可唇边却扬起了一抹笑意。

    乔予柒感觉自己的眼前好像在短时间内闪过了无数画面,她的记忆在转瞬之间重组了一遍,她之前搞不清楚的事,一直觉得无法理解的事,忽然间就全都明白了。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了凌宇深,这样看过去,眼前的这个人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记忆渐渐稳定下来,她感觉到自己悬在半空中,抬起了另一只手抓住了凌宇深几乎被血浸透的手臂,抬脚猛地一踩船舷,借着凌宇深手臂的力量向上一荡,向上一跃就抓住了船边的扶手,就势跃起,利落的从船边翻回了甲板上。

    凌宇深看着她,忽然的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眼中带着一种愿望期待已久终于实现的快意。他眼中带着狂热,望着乔予柒激动地手脚无措,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你终于回来了。”凌宇深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小心地说:“姐姐。”

    而此时站在他对面的人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乔予柒的脸色阴沉,冷冷的看着凌宇深,眼中平静得可怕。

    在凌宇深抬起头又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把手放下的时候,乔予柒忽然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一下竟将他扇得向旁边踉跄了一步。

    “谁让你私自更改我的计划的!”她声音很轻也很低,却随着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的脚步变得压迫十足,每一个字都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人心口上:“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

    “我知道。”凌宇深被扇了一耳光不怒反笑,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向他走过来的乔予柒,眼中的惊喜像是都要凝成实体:“可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你想做的事情才能实现。”

    “可是你会死的!”乔予柒盯着他的眼睛:“我也救不了你。”

    “我不在乎。”凌宇深笑着摇头:“只要能完成你的愿望,怎么样都可以。”

    乔予柒看着他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了目光。她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一把拉过凌宇深的手臂,把他拉到客房区找了个空房间把他推进去。让他坐在床上,直接撕开了他受伤那边手臂的袖子。

    凌宇深肩膀上的那道伤口没有伤到要害,也不算很深,但有些长,而且加上刚才为了把乔予柒拉上来用力太过,伤口又撕裂了一些,所以伤口看上去狰狞可怕。

    现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药品,但这艘船上应该有,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如果去找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家族的人来杀他们,或许还会遇到一些别的麻烦,凌宇深的状况不适合那么折腾,还是先简单的处理一下比较好。

    乔予柒沉着脸,手上的动作却是飞快。她拿了房间里给乘客准备的矿泉水帮他清理了伤口,又从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床单边缘撕下了一块布作为包扎用。

    她现在很生气,动作自然也就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鲁。但无论多疼,凌宇深都一声不吭,只是仰着头认真的注视着乔予柒的侧脸。

    “我们需要想办法尽快下船或者是找到医务室,你的伤口需要好好处理。”乔予柒沉声说,虽然并不温柔,但还是在包扎好之后替他把衣服穿了回去。

    “知道了。”凌宇深依然是笑着的,迎上了乔予柒望过来的目光。

    乔予柒瞥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因为失血而有些发白的脸,她尽力让自己平和一些,平静的问他:“为什么不按我的计划行动,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凌宇深的带着笑意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鸷,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的计划当然是最好的,但那样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法律却未必会让他们死,这是隐患,我必须斩草除根。”

    “可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把整个计划改得这么复杂,你是斩草除根了,可你找到警局里的那个内鬼了吗?”乔予柒的声音冷得吓人,让凌宇深都不自觉的向后缩了一下。

    “内鬼就在这艘船上。”凌宇深小声解释道:“凌初说的应该是真的。”

    “应该?”乔予柒沉沉的在他脸上扫过一眼:“你控制米沙羽去杀人,把珺娅拖下水,还把自己搞到了这步田地,就告诉我一个应该?”

    “那个内鬼肯定在船上。”凌宇深立刻改了说法:“那四个人死了之后,内鬼肯定会意识到我们是冲着他去的。他在警局看到你和季安旸走得很近,就会认为我们背叛了他。他想除掉我们,但不会亲自动手,所以他会去找一个我们的仇人。我故意派人去杀凌初,又让她死不成,她一定会回来报复我,我就让她回来找我。她在家族的时间太长了,但处境不佳,是个内鬼想借刀杀人报复我们的合适人选,内鬼肯定会联系她合作的。”

    “以凌初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和内鬼合作,至少也要对方提供一些筹码。”乔予柒的声音冰冷的没有半点起伏,说到这里她瞥向凌宇深冷哼了一声:“你是在拿我们当做诱饵,这计划哪里高明了?”

    “做局我当然比你差远了。”凌宇深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可你不是为了接近季安旸抹掉了自己的记忆吗,我也没法让你帮我出谋划策了。”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我的计划去做,所以才特地选在这段时间做这些事的么。”乔予柒毫不留情的的戳穿了他的计划:“拖到现在才唤醒我,你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见乔予柒依然沉着脸,好像真的生气了,凌宇深脸上闪过一阵慌乱,忙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仰起头望着她:“这段时间我也做了很多其他事情,我替你考察过那个季安旸了,他人还不错。”

    提起季安旸,乔予柒眸色暗了暗:“别转移话题。”她话虽这么说,但也不想继续骂凌宇深了。反正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还不如先想想眼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乔予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先想想怎么找那个内鬼吧。”

    凌宇深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靠近了乔予柒一些低声说:“你之前推测过他的心理状态和动机,现在能猜出他藏在这艘船上的什么地方了吗?”

    “那个内鬼将自己隐藏得非常好,他和家族合作了近二十年,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连凌峻和乔鸿祯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他将自己隐藏的这么深,明显是不愿意把自身的把柄落在家族手里。既然是这样,他这么多年和家族合作就不是被家族胁迫的,而是他自己想要和家族合作。”

    乔予柒眸中染上了几分寒意:“既然是他自愿的,那么就证明他是认可家族的犯罪行为的,而且非常乐于参与其中。他可以从和家族的合作中得到的除了钱,就是他可以满足自身犯罪和操控欲的方式,他是个真正的变态。”

    凌宇深抬起头望着她:“所以今天他会亲自来到这艘船上,亲眼来看我们会残杀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在满足他变态欲望面前,自身的安危并不是最重要的。何况他也不会认为现在船上的这些人都还有机会能活着下船,包括凌初。”乔予柒眉间更沉了几分:“他不是一个会被凌初摆布的人,肯定会留有后手,我们想要找到他,恐怕还会有别的危险。”

    乔予柒对找到内鬼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这件事的掌控权现在并不在她这里,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正在斟酌这件事的细节,房间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打斗声。凌宇深和乔予柒面色同时一凛,对视一眼,他就起身站在了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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