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本人还是一个现实主义者,那一日和少年人相遇时候很美,但她也明白,自己和这种富家公子注定有缘无分,与其到最后被少年人背后的家族棒打鸳鸯,伤个彻底,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任何的妄想。

    况且一个富家公子每日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对于这一日在漫天秋叶的遇到的女子或许也只有一瞬间的绮念,只是时光境迁之后还会有别的诱惑等着他。这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没有了,或许还有别的软玉温香殷勤伺候。

    这一日,盈盈在和永丽不顾仪态地在自家院子里洗一大盆衣服。毕竟干活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优雅的仪态可以保持。因为没有顾及仪态,导致盈盈红艳艳的石榴色百褶裙上都是水迹。盈盈无法,也只好先和永丽一起先把衣服晾晒得当,再进屋换下这条裙子。

    正好盈盈家晾晒衣物的地方就在院子里的两棵树中间,其中一棵树是槐树,另一棵树是桂花树,而这两棵树中间就是用来悬挂衣服的麻绳。秋天到了,桂花树也开了灿金色的馥郁花朵。衣服挂在这个地方沐浴了桂花的馨香,正好给衣裳淡淡镀上了一缕薄薄的桂花香。

    阳光落在桂花树上,枝头上和树角下的大片大片桂花渲染地更加灿烂如金沙。盈盈站在树下,沐浴着这残留的温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就在一瞬间,透过朦朦胧胧的桂花影,她就看到了一个俊美不凡的白衣少年迎着阳光骑马翩翩而来。看到他的一瞬间,盈盈就知道他就是那日和自己在天缘寺偶遇的少年。只是这一次,他正好带着不少衣衫华丽的随从,只是这些随从都是少年,都没有多少胡子。

    在天启朝,礼教的森严渐渐松动,民间其实已经对于这些都已经不怎么讲究。盈盈看他特意寻她,心中喜悦又甜蜜。况且隔着一堵院墙,彼此之间也只是多说几句话罢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见他,盈盈也顾不得衣裙湿了,便架起墙边的小梯子,靠在墙边,之后盈盈就借助梯子爬到墙头和少年近距离叙谈。

    少年也没有想到盈盈会这样主动,他看看盈盈居所的简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只能低着头,无奈地说道:“我只是看看你就好了,本不愿意不打扰你的生活。”

    盈盈听了他的话,第一次有一种难过的心,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了他,但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都是充满着勃勃的朝气,就算是失望灰心也只是一瞬间,就像清晨的一抹朝露,太阳一出,就马上烟消云散了。

    “你这一次可要把你母亲的东西好好收藏好。免得下一次又落在什么地方找不到了。”

    想到前一次他丢失玉佩的事情,盈盈忍不住笑着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我晓得了,这一次我是把那东西放好后才来找你的。”

    少年明白盈盈如此说是想拉进彼此距离免得双方一开始谈话的时候太过于尴尬。

    盈盈听了,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但是或许是因为他,盈盈才忍不住笑起来。

    “今天怎么来寻我?”过了一会了,盈盈才笑着问道。

    虽然这个问题很是尴尬,但盈盈和那少年直到现在才刚刚见第二面,彼此之间了解甚少,如今搭讪也只能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那少年也很年轻,对于盈盈的提问,在短时间内也难以编出一套哄女孩子开心的说辞,也就淡淡地说道:“不为什么,想来就来了。”

    看似云淡风轻,但里面却隐含了淡淡地霸气。只是这份霸气是内敛的,盈盈这样的小女孩还没想到其中隐藏的东西。

    盈盈想到自己洗衣服的狼狈模样已经被他看到了,心中大窘,虽然她不知道少年的真实身份,但是也明白自己这样不体面的模样自然不入他的眼眸。

    “你既然来了,该看不该看的东西也都看了。现在也该走了。”

    盈盈想到自己和他终究出身不同,彼此终究没有任何结果,因此才对他淡淡说道。

    桂花枝摇摇晃晃,星星点点的桂花花瓣如雨簌簌落下。只是今日骑在马上的白衣少年比起那日的俊美超逸多了几分折人的英武。盈盈又看看他身后的随从正在以一种警惕的目光望着她,心中自然明白自己的出身太低实在无法高攀他。

    盈盈心中虽然不舍,但是还是选择这样伤他的心。一来掩饰自己洗衣服沾湿衣裙的窘境,二来就是生硬地拒绝他,让他快点走,从此一去不回。这样起码不至于让彼此越陷越深。毕竟在这个时代,一段失败的感情到了最后,受伤的还是如她这般身份低微又美丽的女子,至于那位少年或许也只是脱一件衣服那般轻松的事情罢了。

    “我不来,或许还不知道今天你一定很辛苦吧。”

    就在盈盈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少年居然对她说出了这般关怀的话语。

    “其实我……”

    少年其实也不能帮周盈盈干什么活,只是盈盈的少女之心对他滤镜太深,听他不介意自己的话语,心中一阵激荡。

    正好今日阳光刺眼,将这一树桂花照耀的夺目生辉。盈盈不忍直视,便也落下泪来。

    “我知道男女婚姻除了父母之命还需要两情相悦,只是我不愿意麻烦其他人,给其他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困境。我也知道我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为了不耽误姑娘您的终身,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一开始我就是想要远远地看着你,知道你活得好也就罢了,只是到这里来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盈盈听后低头不语,她明白在大明男女婚姻都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私定终身终究是不被允许的。少年喜欢自己,但是他无力争取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骑马到盈盈家里偷偷告白。毕竟少年衣着华丽,随从如云,盈盈当时猜测他十有八九就是勋贵世家子弟,婚姻大事要服从家族利益,自然由不得自己随心所欲。

    “来与不来都是一样,那你怎么还是来了。”盈盈问道。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心。我心里忘不掉你,所以就来了。”面对盈盈的疑问,少年决绝地说道。

    听了少年包含了炽热感情的表白和他选择遵守父母之命的实际,盈盈心中也是异常纠结。盈盈不只是忧心他们之间的感情,更担心这个少年将来如何为人处世。

    盈盈明白他这个人本质上还是感情用事,冲动固执,但是他却选择用礼教把自己束缚,这种矛盾而不能自洽的人将来一定因此吃很多苦头的。

    “我现在什么做不了主,或许今日骑马寻你就是自己唯一能做主的事情。”

    就在盈盈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年逆着阳光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若是一般少女估计感动得不行了,但是盈盈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某种异乎寻常不祥。

    “既然你什么都清楚,那你为什么又来找我?”盈盈问道。

    少年看着盈盈圆润的脸颊,苦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们初遇时候是你帮我找回了我娘给我的玉佩?”

    盈盈点点头:“那又如何?如果你因为这原因而寻我,那大可不必。毕竟拾金不昧可是一种应该被推崇的美德,那也算不了什么……”

    一听盈盈似乎对他有一种敬而远之的疏远,少年显然着急了,他急切地说道:“不,我对你不只是因为你拾到了我母亲的遗物,而且更是因为你自己也有一块和我母亲差不多的玉佩。我很小就失去了母亲,在失去她的这十多年,我一直很想她……如今看到了你,就像看到了她一样亲切,我想帮你,给你幸福就像我长大了要孝敬母亲一样。”

    盈盈看他这般热烈而急切地表述自己对于母亲的思念之情,忍不住问道:“我和你母亲长得很像吗?”

    少年摇摇头,笑了笑:“母亲她是瓜子脸,你是圆脸,你和她一点都不像,但是你若在我身边,却让我感觉到自己就像小时候给母亲她老人家我吃虎眼窝丝糖一般甜蜜,并没有她责打我,怒斥我的严厉刻板。”

    很明显,少年隐隐约约把盈盈当成了他的母亲,他对于盈盈的爱并不纯粹,充斥着孩子对于母爱的渴求。只是少年在阳光下真挚地望着盈盈,而他脸上的绒毛也被盈盈看得清清楚楚,还是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捏捏他的脸,就像一个小母亲在铺天盖地的史前大洪水中温柔安慰自己怀里恐惧的小团子,而身后就是一个即将将他们卷走吞噬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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