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知塔顶。

    高处的热源足,视线一览无余,残风被热光推拉着无声低吟,碎云盘庚着古旧的钟面打转,底端的建筑逐个缩小,由近及远幻视不出云端的另一边景。

    宋初没怎么看,也没什么可看的,她走到伞下,这里唯一能放东西的地方也就是帐篷里。

    拉链刺啦一声响起,薄薄几张纸,字面朝上,规整铺开,宋初目光大致掠过,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韩秉说韩义是刻意的,太明显,就差把“你请看”贴在帐篷上找人来参观了。

    她看完了,有点失望。

    “没有什么有用的。”韩秉不知从哪找来一瓶水,喉结滚动的汗在光的直射下有些透亮,“只是给我看的。”

    宋初觉得他可能单纯就是为了骗她出来,什么控制不住毁掉,什么不知道在哪,全部都是他找来的借口。

    她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韩义的铭牌,铭牌不是能随便搁置的东西,定位显示就在这里,韩义如果去了画室,说明他不必须铭牌就能够随意进出一等区域。

    如果不是,那么他就在这里。

    什么喜欢记录,她真是脑子抽了才相信这种鬼话,现在的韩秉怎么可能知道韩义喜欢什么。

    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身边没有能充足信任的人,宋初瞄了一眼大钟上的时刻,混乱的猜忌瞬间被指针打碎,她钻进了帐篷,往外丢里面的所有东西。

    像是小动物在天灾来临时下意识钻头觅缝,韩秉顿了一下,喝完水捏扁瓶子,扔掉,扭头看向艺体馆的方向,已经有像蚂蚁一样的人流了。

    “宋初。”他薄长眼皮撩起,似是能隔着层涤纶布料看出她现在的焦躁,“你现在需要什么?”

    与其同时,艺区指示考核的报时响起。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请各位考生做好准备,考试结束,所有考生立即停止应试。”

    韩秉的声音与机械声混杂,宋初没听到,她捂着耳朵,指尖轻敲着后耳廓,强压下烦躁,等待十分钟的计时结束。

    红瞳重新回到了宋初体内,像是听到了她不加屏蔽的心声,虚幻的光影近乎尖叫的大声厉吼,“啊啊啊你怎么敢让一等生让位!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宋初,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做,你怎么能拿一等!疯了,疯了,你是疯了吗?”

    宋初冷冷勾着唇,看她像是透着虚无的距离看到了别人,“我可没想拿一等,但别人硬要违背规则将身份递给我,他可是一等生,你们让我尊崇他,那我怎么能拒绝他的要求?”

    红瞳两手插进发里,捂着脑袋,暗红的眸色像是掺了血,被愈加虚幻的影子衬得阴森可怖,“你在耍我?别妄想了,你是不可能拿一等的,npc做一等,主控不会放任这种荒唐的事存在。”

    宋初不反驳,仍是笑,“无所谓,我完成任务了,不是吗?”

    “是不是不是你决定的。”

    红瞳怼上她的脸,无机质的眼里没有一丝多余情绪,“监惩系统启动,来源于游戏故障,遵从于明礼规则,现如今规则受到挑衅,一等生可以让位,但npc不得占取一等名额,npc失控,保护程序照常启动。”

    “你们真过分啊……”

    宋初消化完它的话,幽幽叹出一口气,“游戏故障是我造成的吗?保护程序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我疼死,遮掩这场因为你们无能而造成的烂摊子吗?”

    她轻飘飘的语气像一缕烟,字字句句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可惜这个问题不止她感到不解,就连红瞳也无法解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毕竟只是个应急拼凑的临时程序,除了严格执行设定流程,它对其余一无所知。

    帐篷空间不大,入眼皆是极简的黑白灰,很整洁,整洁到丝毫不像有人睡过的地方,枕头边搁着一块表,银色的表盘,金属冷感的指针一丝不苟地活动着。

    表盘显示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韩秉的脸色逐渐变得阴郁,他的猜想里宋初的任务应该是靠林烨动手完成,这个最保险,但韩义不在,韩秉无法排除他横插一脚的可能性。

    帐篷里忽然传出声微弱的哼泣,转瞬即逝,韩秉呼吸一滞,五指蓦地收紧。

    帐篷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支撑的地方,尖锐硬实的东西都已经被宋初扔到外面,她手指扣着身下的被单,指尖粉莹的甲床用力到青白。

    她闭着眼,但能察觉到有人注视的目光。

    韩秉应该是被她吓到了,她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刘海湿了,唇被咬破,衣服糟乱,但她自顾不暇,没有余神去顾及他更深层次的想法。

    生理性的泪水流到她下巴时,韩秉终于从眼前的画面里回神,他从兜里摸出了干净的丝巾,慢慢给她擦脸,炽灼的温度紧接着隔开她的唇舌。

    宋初那一刻感觉到痛意少了很多,可能是因为齿间有了另外的东西可以发泄,也可能是因为红瞳在顾忌韩秉的身份。

    视线变得清明,她终于能喘口气,“看到了?我没骗你吧。”

    “我也没怀疑你骗我。”韩秉坐在她旁边,狭长的丹凤眼深邃幽暗,黑色素异常浓重,“可是还没到时间,为什么会这样?”

    “这你不该问我,我远比你更想知道为什么。”宋初疼感大幅降低,剧痛过后的身体上限拔高,她此时也可以轻松地舒展开表情,观察韩秉胸膛上那一朵滴血的花。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浓烈的颜色,鲜活,生动,看起来像是有无尽的生命力在滋滋燃烧,配上他鲜红的唇,中性的脸,显得漂亮至极。

    宋初慢吞吞开口,“你其实也不了解韩义吧,骗我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韩秉微微一顿,弓背凑到她眼前,“他真正记录的东西就在他脑子里,他要是不去找你,你难道要一直坐以待毙吗?”

    她巴不得韩义别来碍她的眼,宋初表情没有丝毫的起伏,“他有你这么疯吗?”

    韩秉舔完自己手指上最后一点血迹,再抬头时眼角带着靡艳的笑意,“我哪里疯?这不是你咬的吗?”

    宋初:“你非塞我嘴里,我不咬你难道咬我自己?”

    韩秉没有拆穿她的口是心非,她咬他看起来可比咬自己爽多了,“那你现在好了,不该感谢我?”

    宋初瞵着他看了半晌,若有所思,这种疼痛转移确实有点意思,红瞳罚她,却又不敢让她发泄给韩秉,两相取其重,保护程序的强制运行也抵不上一等身份的尊贵呐。

    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宋初五指仍紧着,半晌,朝他牵唇,“你确实比林烨有用,别的不说,他可没有受虐的癖好。”

    她躺着,语气淡淡的,是一句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评价。

    韩秉诡秘地望她许久,面容阴郁,就在宋初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掐死她的时候,男生忽然低下头,嘶哑声道,“时间到了,陪我一起看看那个废物值不值得留。”

    韩秉的身材高大骇人,坐着也很大一块,他压下来的时候,宋初甚至感觉自己是被一座山覆盖住了。

    属于男性的霸道气息无孔不入的袭来,宋初看见他脖颈淡青色的脉络鼓凸勃发,听见最后的通报字字入耳——

    “艺区测试已结束,各考生成绩公布,一等韩义、宋初,二等陶芷依,三等……”

    宋初惊讶之余,才发现不知何时体内再也没有了叫嚷的声息。

    这意味着什么?监惩系统的逐个消失……

    主控居然放任她占了一等名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秉明显也很意外,他僵了足有四五秒才反应过来,“季明青作弊了?”

    宋初撇他一眼,懒得回答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韩秉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在等待她回答的样子。

    女生微阖的睫羽在脸上垂下淡淡的阴影,先前绷紧的身体松懈开来,两手交叠着搭在腹部,看起来十分闲适而安详。

    “别这么躺着,晦气。”

    韩秉腕骨触到冰凉的表盘,恍惚以为自己碰到了她的脸,他紧起眉,随手拨远,一把将她拽起来。

    他接着说,“待会儿韩义来了,我不出去,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他,我在现世的事。”

    他强调,“还有我的纹身。”

    他力气大到离谱,好像如果她不起来能硬生生将她骨头捏碎,宋初收敛了快要溢出眼底的不耐,顺从地应他拉着。

    神经病。

    她问他干什么。

    但肯定不能这么说,宋初眨了眨眼,最终还是轻声道,“可我没有想问他的。”

    韩义看起来并不像知道保护程序存在的人,对宋初来说,现在最大的压力来源已经没有了,某种程度上,她现在和林烨是一样的。

    自由,也像个正常的游戏玩家。

    她现在只想争取破坏游戏规则,多挖几个故障出来,没有想和韩义硬碰硬的念头了。

    这么想完,她便接着道,“你想知道什么,你自己去问他。”

    “他不会告诉我。”韩秉摸到了她腕上的手环,不动声色拂过,“只要你们单独待着,我看他会不会动手就知道了。”

    “你觉得他是主控。”宋初轻抬了抬下巴,认为应该是林烨给他讲的主控要对她下手,她想了会,道,“可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是你哥,现在的一切,到了现世也就是一场梦,善良一点的话,我会告诉你没必要。”

    在宋初看来,韩义还是留下来给游戏做内测、挖故障比较好。

    韩秉看着她不吭声,神色晦暗不明。

    宋初察觉不妙,下意识往后挪了一小下,果然,韩秉下一秒就追了上来,她迫有些恼怒,“你神经病吧,一发疯就烦我,我说错了什么?你难道不是想做这种事?”

    “宋初,我是有病,所以你跟我说话小心一点,我做这一切,是在帮你,不是在害你。”韩秉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攫着她后脖往他身前按,宋初能反抗林烨,能玩易清越,但就是在他面前会自动矮下一截。

    他的情绪难以捉摸,宋初哪怕能确保他不会伤她,她的身体反应却依旧是下意识忌惮的。

    她以为韩秉又要发疯,结果没想到他只是挪开她,看被她挡住的表,嗓音深沉而低哑,“我不是要对他下手,我只是想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吗?让这里成为现世,咱们就都是一样的了,他如果是主控,我会好好跟他商量。”

    他分明是在好脾气地给她解释,但男生幽幽的声音响起,宋初却像是被毒蛇缠住了脖颈,麻意从尾椎探上头皮,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韩秉阴测测的目光好像要将她脸上凿出个洞,他似是不太理解,嘴角的笑慢慢凝结,眉眼间顿生几分危险意味,“你介意自己的身份,不就是因为我们都能出去吗?我在努力让我们和你变成一样的人,但你现在,怎么就看起来不太愿意呢?”

    宋初现在不仅不愿意,她甚至也想发疯,韩秉偏执的癫念头,她平时连想都不敢想,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游戏尽早溃崩。

    宋初以为他只是一时的口不择言,结果韩秉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他能出去,他会告诉主控吗,他会不会像他说的一样,威胁主控然后将她永远困在这里折磨,宋初想着想着,渐渐都感到有些头晕。

    韩秉疯癫的想法表露在她剧痛过后,显然是狠狠刺激了她。

    “你是想让我永远都承受共感折磨吗?永远活在这种无法预料的疼痛折磨里?”

    主控能在游戏进程里去掉保护程序,自然也可以随时添加回来。

    游戏永远不可能成为现世,她在游戏里一日,就永远会被定性为能用程序操控的npc。

    尽管可以无限近似于玩家,但却永远不可能和他们一样。

    她想着,声音掺了些急促的呼吸,“你跟你哥一样讨厌,别说他来不来,就算他来了,我也不会试探他,这个恶心的地方,你愿意待着你就自己一个人待着,别打着为我的旗号做祸害我的事!”

    韩秉瞳孔颤了颤,周身剑拔弩张的气势忽然间泄了气,“你别哭……”

    宋初随手抓起身后的表,是有点沉的重量,她要砸过去的时候听见外面响起男人的轻笑声。

    声音很远,感觉隔着不少距离,也很轻,但在环境的衬托下又分量十足。

    宋初的表最终砸向了帐篷外,她真的要疯了,这兄弟俩能不能有一个正常的,一个脑子神经,另一个喜欢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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