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向前提起腿,抱在腿上的生物弯折脖颈,仰头用正脸面对她。

    巴掌大的小脸稚嫩,脸皮青紫,眼睛有白无黑,青草塞口,不断有血水从口中溢出,粘上这小鬼自己的身体以及她的裤腿。

    殷淮观察了一下那张倒置的脸,对方因为她的视线停下所有动作,呆滞的用眼白与她对视。

    “阿娘……你要我了吗?”

    它口中的青草吐出半截又吞下,颜色与血液有着鲜明的对比。

    “我不是你的阿娘。”

    “呜呜……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青紫小鬼听懂殷淮的反驳,哀声哭叫起来,几根短手如同钢指,牢牢扣住她的皮肉。

    但它一直哭也没能让殷淮心软。

    一人一鬼僵持了几分钟,殷淮没能把小鬼弄走,小鬼也没能让她无痛当娘。

    但它很快不再满足现状,用自己不断渗水的手攀着裤子往上爬。

    殷淮的腿骨即使隔着衣物和皮肉,也逐渐因为小鬼的动作产生不逊于之前被折断的痛感,这让她无法站立,只能缓慢坐下。

    而青紫小鬼也借此转移到小腿正面。

    她这才发现,小鬼没有穿衣服,满身都是凝固的血液,还有新的不断从它口中流出,

    “阿娘、阿娘……”

    它眼睛弯起,嘴角竭力往两边拉扯,努力做出个乖巧的笑容,但这个略带纯真与讨好的笑容,因为不正常的肤色显出别样的诡异来。

    殷淮忽略它的脸色,仔细辨认它的五官,与纸人不同是,小鬼本身似乎并不携带恶意。

    但它存在的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伤害。

    殷淮抬起另一只脚,尝试把这个不修边幅的小鬼踹下去,刚有动作,她立刻发现一个问题:屁股下的水泥地似乎变软了。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青紫小鬼身上渗出的水和口中血流下,于地面融合到一起,形成一小滩水洼。

    水洼中有一双被水波扭曲的眼睛,眼瞳漆黑,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殷淮被这双眼睛吸引,痴痴注视。

    等回过神,小鬼已爬至胸口,她没入泥沼中动弹不得。

    痛苦让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在小鬼一声声“阿娘”中,她有了明悟,恐怕得再次被封坛了。

    偏头看向位置转移、越发扭曲的那双眼睛,些微的愤怒和莫名的嘲讽再次被她捕捉。

    愤怒和嘲讽?

    小鬼爬上她的脸,肚皮贴面,隔绝了她观察的视线。

    双手紧箍她的头,有清楚的咔咔声传入耳朵,那是她头骨在碎裂。

    口鼻如在水中,捕捉不到一点空气,缺少氧气、无法呼吸。

    殷淮脸和耳朵憋得通红,但手脚皆被束缚,无法挣扎。

    清醒着沉没时,殷淮抓住一点灵光,于心中告诫自己:

    下次……下次一定要先找到规则!

    黑暗中,一声微弱叹息传来。

    “槐娘。”

    “何苦如此?”

    “呼——”

    殷淮一拥有意识就条件反射的张大嘴,大口吞入空气,以缓解“刚才”极度渴望交换气体的肺部。

    稍有缓和后,殷淮熟练的收拢自己的身体,细微调整姿势,将身体的重量压到腿上,在坛中“蹲坐”。

    然后不急着打破坛子,保持着这个姿势开始思考……这个怪谈好像有很多忌讳,简直是走两步路都能踩着坑,而且一点规律都没有。

    两次破坛而出的经历甚至完全不同、毫不相干,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那个更像具有一定年份的房屋,而第二次显然接近现代。

    而且莫名的,殷淮有些介意那些眼神:嘲讽、愤怒,还有更多更复杂的她分辨不出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关节是她没有触碰到的……

    还有之前两次都没找到的规则,可能会藏在哪里?

    依据自己的经历和论坛看到的经验分享,正常来说,规则都是在相对显眼,且无遮挡的地方,只要拥有一点细心就能够轻易发现……这次是什么情况?

    经过一阵的冥思苦想,殷淮看似得到一堆信息,其实什么准确的线索都没理出来,只觉这怪谈混乱得不合理。

    还有最后是不是有人叫了一声“淮娘”?谁,那鬼小孩儿的爹?

    怪谈获取的信息应该是基于玩家的表现和话语,不会莫名其妙在她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弄出一个非常合理的人设。

    走一步看一步吧……殷淮收拢思绪,确认没有歌声,再次通过摇晃和坛子一同摔到地上,而后第一时间观察环境。

    洁白的瓷砖贴地,金色的缝隙交错其上,泥坛破碎之后缓慢融化,融入地砖中,一点痕迹不留。

    她站在床边,穿着长裤长袖,侧面有一扇大窗户,灿烂阳光照过窗外高大的树木,一簇簇、一团团洁白花苞在风中摇曳,香味隐约。

    见暂时没有异常,殷淮开始在这个更加杂的环境中翻找,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抽出相框中的照片、查看床底……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最后在一个装着猪油的小坛子底部找到被压着的纸,拿起打开,表情微妙地看向上面的内容。

    槐娘,见字如面:

    你若见此书信,即表明我们已达成所愿。

    曾说与你听的话,怕你不记得,于此重述:

    一,不可近水。

    二,不可露面。

    三,若无主家允许,不可多言。

    四,槐花开罢,我将归家。

    谨记谨记。

    殷淮的视线在“槐娘”上停留几秒,眼珠下转,就看见信尾空空,没有落款……这信不这么规范啊,而且它的指向性很强,是指针对我的规则,还是除我之外还有很多个“槐娘”?

    思考一阵,殷淮还是拿起一瓶矿泉水,倒在其上,字迹被水晕开,就着这点水揉搓规则纸,直到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再将它丢进垃圾桶。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刚好响起敲门声。

    “槐花啊,我们要搭台子,你要来帮忙不?”

    “桦桦的大学朋友也来帮忙了。”

    大学朋友?这应该就是怪谈中的其他人……殷淮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装,没有不妥,拿起一个使用过的口罩挡住自己的脸,走过去打开门。

    “我喝两口水就来,很快。”

    门口是一个比她稍矮,青布包头的妇女。

    见她露头,那妇人笑容更加真切了,连连点头。

    “好好好,你妈还担心你想不明白,哎,我就说,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啊……你想通了就好,我就先出去了,你快来。”

    殷淮没有接话,看着妇人一脸欣慰地离开,又回到房间。

    喝一口刚开的矿泉水,若有所思……这个身份应该之前遇到一些事情,以至于有些想不开,整日待在房间……等会可以收集一些信息。

    确认房间内没有更多的信息,殷淮循着刚刚那位妇人离开的方向来到新场地。

    殷淮看见有十个人左右围着一个初具雏形的舞台忙忙碌碌,外面摆出不少假花,被人拿着一一摆放、缠绕至合适的位置。

    婚礼迎宾牌摆在一旁,二位新人笑容浅浅,注视来客。

    扫一眼,隐约有点眼熟,估计是因为新娘过于青春洋溢的表情,宋怀月很多朋友都是样的性格与表现……

    殷淮精准找到刚刚来叫她的妇人,沉默接过她手中的假花,妇人也不跟她客气,

    “这个是台子边上摆的,把朝里,花朝外,你就去干这个,比较轻松。”

    殷淮依言去帮忙,仔细但缓慢地摆放花束,借这个机会观察其他人,看过几个,她感受出一些差别,“桦桦的朋友”都穿着或红或白的衣服,样式相似、深浅不一。

    完成自己的工作后,殷淮不着痕迹地靠近那几个人,正打算搭话,其中一个红衣服转头看她一眼,然后远离了她。

    边走边跟同伴感叹:“这二类怪谈的怪物还挺正常,知道戴口罩。”

    “要不是话说多了容易昏头,我就把这当游戏玩儿了。”

    另一个白衣服握手成拳,在红衣服的头上锤了一下。

    殷淮目视他们离开,即使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喊住离开的人,反而一直于眼前闪现那人的模样。

    苍白的脸上五官……单薄……殷淮在头脑中翻找好一会儿,觉得这个词最合适。

    不是说它们的五官颜色或形状不正常,它们一切都非常的符合人体分布,但就是给她一种异常单薄的感觉。

    仿佛她伸手一抹就能让他们的五官脱离原本的地方,并丢弃于地或者像贴贴纸一样贴到其他部位。

    这样的感觉制止了殷淮与他们交谈的想法。

    她保持着思考,就这样东帮帮、西走走,很快度过一个下午。

    这段时间,足以让她基本摸清楚了这个身份的情况:“槐花”内向,从很远的地方来,作为男方亲戚来参加并帮助筹备这场婚礼。

    新娘只知道叫桦桦,那些红白二色的人是她的大学同学,因为是在新娘家办的,所以现在来帮忙的大多数都是新娘的朋友。

    “朋友”就是他们的身份背景,殷淮根据颜色身前认人,数了数一共八个,红四白四,而自己的则是多出来的那个。

    并且他们毫不避讳在“怪物”面前谈论起规则,两种颜色的衣服有着不同的规则,总结起来:

    红衣的要神经式插话,保持一张喜悦的脸;白衣的则与之相反,不能露出笑容,不能说话。

    不过就下午的接触中,殷淮根本看不出来这二者在表情上有什么区别,在她眼中每一个人的脸都是一样的眼睛、鼻子,一样的寡淡。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规则跟殷淮那个文绉绉、意味不明的“信”比较起来,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让她产生了不少的迷惑……我未免太过不合群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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