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出奇的寂静,连呼吸也被一寸寸拉长,她就这么坐在他身侧,长发如瀑,鼻尖有些红,双眸里的怜惜映着清冷的珠光,看起来不像水妖了,像是悲悯于他如斯执着的神。

    他的心忽然被攥紧,有个陌生声音在脑中带着哭腔嗡嗡开口——“我不要你的怜悯,也不要你的愧疚。”

    这话是谁说的,他怎么不记得了。

    门外忽现骚动,芷溟知道是结界起了作用,她听着这骚动声越来越大,直到被谁不费吹灰之力轰然一声洞开。

    是烙月,还有母亲,陈璃,黎垣,大大小小的人站满了厅堂,见到她,均是蠢蠢欲动。

    烙月见宁合已醒,原本紧绷着的神情一下子就舒展开了,唇边挂着笑意。

    “真的见到了神使?”付典按耐不住最先开口,半是疑惑半激动地开口道。

    “她怎么没押着你去归凤山?”

    “见到了。”芷溟冷冷回她,“至于归凤山,之后还是要去的。”

    “她知道你是叁水螭的族人,也没有赦免你?”

    芷淳焦急地上前一步,握住了芷溟的手腕。

    那个日子即将到来,所有神兽要一同入塔,芷溟就是螭族代表。

    按理来说,神使和神兽都听命于天神,她还以为神使会看在同僚的份上原谅她闯塔,事到如今,竟是她推着女儿进了火坑。

    “什么时候去,倒是我自己定。”芷溟对着神情严肃的母亲淡淡一笑,想让她宽心。

    紧接着一点一点将手腕上的力道解开。

    她扫了一眼众人神情,震惊的,不解的,甚至还有对入塔这件事跃跃欲试的。

    见眼前人聚成一团窃窃私语,本想把她们轰出去,但又想到这里是靖室,是所有道士都能来修炼的地方,只好冷着脸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宁合娴熟地扶到了背上,撂下“明天再说,今天想先休息”的回绝,在人群里趟出一条路,径直去了自己的住所。

    刚下过暴雨,月光亮堂堂的,梧桐树被劲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芷溟在空中陡然停下了脚步,手轻轻往上托了一下背上人的臀瓣。

    “好看吗?也像蝴蝶。”

    “她们在说什么塔的事啊?”

    宁合被她这个动作惹得浑身燥-热,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她不会又因为自己的伤,去和谁搏斗了吧……上次在家里,她因为那药草受了重伤从天而降,这次呢?她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不重要。”芷溟答得干脆。

    如果泽湄倾尽全力都解决不了的事,她怎么解决?想来想去也只能随它去。

    “怎么不重要,我不想你为我这样,我不想……”宁合闷闷开口。

    “什么?”

    “我不想欠你太多。”宁合默默地将脸颊贴上了芷溟的后脖颈,烫得她浑身一激灵,差点没从空中栽下来。

    等宁合眨巴眨巴眼睛想起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芷溟的住所了,就是一张床一张书桌,床顶上嵌着一颗非常小的照明珠子,只能勉强视物,除这些外其他陈设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什么意思?住在一起……”宁合脸红了,有些紧张地抠着床上的毯子。

    “在浮塔村我们不就是这样的?”

    “不一样的,在村里没有什么人,这里有你的同门,你的母父,再说了,你是道士,道士也能……”宁合想着“娶亲”这两个字,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觉得你见不得光吗?”芷溟冷冷的瞥他一眼。

    宁合没料到她会反问他,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回道。

    “我是个凡人,帮不到你什么,我怕你后悔。”

    芷溟注视着他,宁合坐在床边,整个人通红通红的,像是熟透的虾壳,他抬眸看着她,说出的话有多卑微酸涩,眼神里对她的渴-求就有多浓。

    她弯下腰凑近了他,宁合他现在一紧张就冒热气,浑身的气味溢满空中,不是以前那种淡淡的甜味,现在像是一块蜜糖,又带着苦苦的参味,复杂混沌得让人想一探究竟。

    “那你别让我后悔不就成了?”

    芷溟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她咬着他的唇像是衔着猎物,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托着他的后脑往床上倒去,她能感觉到他的小舌头也在躁动不安,便一并尽兴吞吃着。

    也不知他是欢欣还是痛苦,身躯扭动着,颤栗着,似乎是本能驱使,将腰臀抬高了几寸。

    有什么抵-在了芷溟腰间,迫使她从意-乱-情-迷里清醒过来,她拿手背拂去了自己嘴上的晶莹,似懂非懂地皱起眉头。

    接着便利落伸手给自己的住所施了一个隔音的结界。

    宁合不再赧然,任由他的手被另一只凉如水的手十指紧扣,逐渐那清凉覆住了他的脸颊,覆住了他的心,他的四肢百骸,他最柔软的部分,整个世界只剩下心跳声,像雷鸣声,幻觉里下起暴雨,海面上的浪时有时无时高时低,一阵阵冲刷着悬崖边的峭壁,骨头缝里每一寸热气都被捋平,他的脚背绷得直直的,嗓音颤动,吐出的音节都是碎的,每个字都是她的名字。

    身躯与身躯缠得难分彼此,直至晨光熹微。

    阳光温柔地投进窗棂,芷溟先醒的,她见着这满床刺目的狼狈,懒洋洋地从田螺中勾出了术法册子,在空中翻找到清洁术那一页,静悄悄地清理着每一处,也是第一次施新的术法做得这么完美无缺。

    他在她怀中熟睡,如同一只温顺餍足的猫。

    芷溟轻手轻脚地取出胳膊,离开了他的身侧,闹了一夜却并不累,反而神清气爽,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泛着光,连同飞舞的微尘。

    她推门出去,想去厨房拿些吃食,罔境里待了这么些天,似乎今天才感觉到饿。

    几乎是在她刚要出院门的时候,被陈璃叫住了。

    想起自己曾经厉声反驳过陈璃劝她的那些话,她说自己绝不会情难自禁,脸颊顿时火辣辣的。

    “毕月乌要师尊把你交出去。”陈璃的神情满是担忧。

    她根本没想提宁合的事。

    芷溟想起锋水河,又想起毕月乌挨了那一击,只觉得她是活该。

    但她现在不是泽湄了。

    如果是泽湄,估计勾勾手指就能让那只鸟粉身碎骨。

    她怎么就把自己的神身毁了呢……

    “不去怎样?”

    “她说,要杀了宗门上下所有的人。”陈璃上前一步凑近了芷溟,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

    “她现在还能动?放几句狠话而已。”

    陈璃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确实未曾见她露面,但她也让下属传话来。”

    “那原话是——若你一直在塔内出不来,等到一个月后她会入塔把你带出来,再……总之是手段残忍,都是些刑罚。”

    一个月?芷溟有些讶异,看来她应该伤得挺重的。

    “她真的会杀了你。”陈璃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是抖着的,她不懂芷溟为什么看上去毫无惧色。

    芷溟亦不懂她为什么那么激动。

    “水克火,她再强也在神兽五行之中。”

    “她杀不了我。”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瞥了陈璃一眼,出门先飞去了琳琅坞,见到了悠哉悠哉的烙月,心里的猜想已经得到了一半印证。

    “她不是真的毕月乌,对不对?”

    烙月有些惊讶地瞥她一眼,点点头。

    他思索片刻,又道:“你都已知晓了?她说的那些糊涂话。”

    芷溟嗯了一声,她从进门起就在犹豫是否要谈谈内河神殿曜日堂下魔火的由来。

    但她什么也没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孩子送出罔境?”芷淳早已迫不及待地开口问她,目光暗含一丝担忧。

    “不送了。”她回得干脆。

    烙月莞尔一笑,脸上神情端的是意味深长。

    “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芷淳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我想他留在我身边……反正,神使已经不在了。”

    芷溟见烙月和母亲俱是一惊,倒没有再继续撒谎的必要,但她只能换个说法。

    “坎离塔的顶层荒凉凋敝,莱芜树离枯死不远,像是已经很久没人去照料过,我说我见到了神使,只是因为不希望有人知道神使不在后贸然入塔。”

    芷淳暗自叹息一声,心里转了又转,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千年期限快到了,她应该在塔中的。”

    “云游去了也说不准,毕竟待在那里也是……”烙月脸上的笑意忽地淡了些。

    “一个人太过寂寞。”

    芷淳对女儿突如其来的转变,又不安,又有些生气。

    “暂且不提雷刑,禁咒的力量不容小觑,靠我或者烙月,是不可能解开的。”

    芷溟沉默片刻,回道:“不如等到所有神兽一齐入塔那天,我们再谈这个?”

    “神使不是不在吗……你是说,你去求她?”芷淳被女儿的天真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到底知不知道曾经神使与角木蛟那场大战有多恐怖。

    “你知道带你出内河神殿的田螺是神骨,那你又知道不知道,那是神使的左手,据说她为了抓稳这条滑溜的龙,连自己的左手也可以舍弃。”

    “你头上戴着的神骨,它一半来自神使,一半来自角木蛟的木骨。”

    芷溟从之前的惊讶中慢慢回过味来。

    自己说等到入塔再谈其实只是想拖延时间,羲和被困住泽湄又……总之所有神兽一齐入塔的那天估计就是个笑话。

    但是,一想到泽湄因为迟迟救不出羲和这件事疯魔成这样,她又开始想——泽湄会不会还有后招。

    思及此处,那关于顶层记忆里的木盒子隐约发着光,灼烧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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