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祸主快要觉醒了!】

    【宿主,噤声敛目,装成真的仓鼠。】

    元窈闻言,两腮长长的胡须轻颤,乖乖趴在笼子里装傻。“吱哑。”笼子摇摇晃晃,元窈被带着出了院门。

    幽蓝靶灵系在念一的手腕处,悬浮,晃荡。

    远离的刹那,念安抬起头,望了望笼子里用爪子抱着头团成一团的仓仓。

    -

    城主府正厅,叶池端轻抿一口温茶,仪态端正,眉眼间携着浅浅笑意。

    虽说模样左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但他坦荡居于主位之上,毫不怯弱,举止间自有一派清风爽朗的大方自在。

    他轻置茶盏,指尖朝着身后略略一勾。一箱珠光宝气的贵重厚礼当即被属下搬至左侧的八仙桌上。

    少年满意颔首。

    这典雅肃穆的板正方桌啊,合该配他这俗气庸鄙的万恶金钱。

    “家父近来身子抱恙,诸事上难免力不从心。可即便如此,心里也时刻惦记着世伯。这不,想着府内两位公子诞辰,特地派侄儿前来拜见。”灵力稍动,厚礼往长桌另一侧移了移。

    虽说家父如今自身难保,估计还不知啥时候又多了个亲戚,但这并不重要。

    城主宁穹详读了礼单,脸上笑意愈盛,偏又瞧不上小辈和自己平起平坐,只好生生压下喜色。

    他艰难地将目光从宝箱中收回,轻咳几声润润嗓子,应答道:“劳叶家主记挂。”随后迫不及待叫来仆从将宝箱收入库房,暗中打量着身旁的年轻人。

    一位礼仪周到,话术周全,小小年纪就踹翻了亲生父亲上位的商贾奇才。

    没人敢小瞧。

    虽说修仙界一向推崇拳头的硬度,但财帛的软度,又如同那绕指的缕缕柔情、绵绵细刃,不知折了多少英雄好汉的壮腰。

    何况有钱......

    宁穹瞟了两眼叶扶郁身后的三位元婴修士。

    不强也能雇人变强。

    “距离正日子还有两天,”贵人来攀亲戚,僻远之地的小城主还是有几分审时度势的聪明在的,语气一下子熟络亲切起来,“贤侄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眼角弯弯,叶扶郁含笑寒暄,张嘴就来,“指教不敢,只是路过此地,想来一睹城主风采。方才见令郎,果真肖似城主,小神君般神采飞扬,将来必定是万古奇才。”

    “可见外界传闻不虚,您家受上苍眷顾,要出一位飞升之人了。”

    原来是为这个来的。

    宁穹听得飘飘然,心中骄傲。他抚抚八字须,当即端起茶杯,也不答话,摆起城主的款儿来。

    平旦站在叶扶郁身后,心下感叹。

    主子睁眼说瞎话,又忽悠别人。那“小神君”来见客时,全程用下巴看人,趾高气扬就差上梁掀屋顶了。天赋也普通,哪里像奇才。

    要是这样的都能飞升,下界估计剩不了几个人了。

    见城主傲慢,叶扶郁也不恼,切入正题道:“想必府上二公子同样不可小觑,还请一见。”手指一勾,又一箱财宝被搬了上来。

    “好说好说。”宁穹见钱眼开,一口应下,对着仆从大手一挥,“去叫念安来。”话音方落,他便有些后悔,思绪飘忽不定。

    那年,长袍迎风拂起,花白长须的卜道长老火急火燎地闯入府邸,神色庄重,指着城主夫人的肚子惊呼出声,“这腹中之子大吉!有望飞升!”

    “啪嗒。”筷子掉落在地,正在用晚膳的宁穹茫然抬头,望向门槛处的老头,咀嚼了两下口中的饭菜,问出了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你谁啊?”

    “......”不识货的呆子。

    卜道长老掸了掸大袖衫,露出上方象征着身份地位的月牙满绣,“吾乃溯月一族的卜道长老,自城中路过,见此处祥瑞之气绕梁不散,故进门探查。”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老者神态沉寂,化作一缕青烟,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世外高人效果拉满。

    宁穹半信半疑,当即派人四处搜寻卜道长老的画像,终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不假。

    那家伙闯进来后说了什么来着?

    宁穹皱起眉头仔细回想。

    噢!高人说我儿有望飞升!

    虽说宁穹大小也算个城主,但地处偏远,多年来,一不占灵矿灵脉,而不产杰出人才,顶多在城里作威作福。出了城门,修为一般的他,就跟天子脚下的芝麻小官没两样。

    无人问津这许多年,如今出了此等好事,哪有不大肆宣扬的道理?

    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城主一拍脑袋,唤出府内全部仆从奔赴各地,乔装打扮,窝在大街小巷,人肉散播消息。

    “你听说了么,那个谁的儿子是天选飞升之子!”

    “真的假的?”首位吃瓜修士闻言大惊。

    “害,都传遍了,就你不知道。”

    “?!”

    城主夫人乔氏靠在软枕上安静养胎,闻得外界传得愈发神乎其神的风声。

    她深觉不妥,拉住面色红润堪比回光返照的夫君劝阻道:“这般大肆宣扬,若是生出的孩子天赋异禀还好,若不是...岂非叫人白白看了笑话?”

    “夫人怎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宁穹即刻斥道。他探手轻抚着妻子比旁人更加圆润饱满些的孕肚,一刻也不肯再多等,“溯月一族,传说中的隐世神族,卦象从未出过错。”

    难怪肚子瞧着这样大,原来是有瑞子降临其中。

    宁穹的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瑞子不仅是子,更是上苍赐予他翻身的得力阶梯。

    不早点让别人不知道,别人怎么早点来奉承自己呢?

    很快,在城主的有心推动下,知情者范围从原来的一屋子,迅速扩散到周边五百公里。

    恭维、夸赞、讨好,接踵而至。

    可奇怪的是,一众修士满怀好奇与热情前往城内打听时,城中百姓却纷纷表示未曾见过什么长老。

    就好像,长老不是自城中过,而是从天而降专门出现在城主府,就为了告知此事一般。

    不少人疑窦,暗觉胡诌。

    十月怀胎,乔氏的双生子在暮秋的一个傍晚降临人世。

    喜庆的红色绸缎包裹住崭新的生命,可伴随着声声啼哭而来的,却不是父母亲族的笑脸相迎,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府内下人弯膝跪倒,躯体紧紧贴住地面,用力垂下头颅。

    纵使他们不修炼,也知道——这两位小主子,都不是能登仙的材料。

    “夫君。”产后虚亏的乔氏望着法器上浮现的灵根测验结果,脸色煞白,探出手牵她脸色阴沉的丈夫,却被一把甩开。

    啪!

    鲜红掌印如同宣诉怒火的状纸,猛地摔在妇人的侧脸。

    “定然是你坏了本城主儿子的好天赋。今日,我便休了你!”

    “不是,不是妾身!”乔氏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竭力摇头。

    枕边人未有丝毫怜惜,抬手又是一掌,扇得她侧倒在床铺之上。

    宁穹转身就走。

    他当然知道不是她。

    可此事已宣扬得人尽皆知了,如今又该怎么应付外边的冷嘲热讽?

    卜道长老来无影去无踪的,剩下这些人,不怪她,难道怪自己一个堂堂城主么?

    黑锅总得有人背着。

    宁穹行至院中,屋内突然传来女子的呼喊声。

    “老爷!不是夫人的错,是...是小少爷的错啊!”刘姑姑急急搀扶住那含泪欲追却跌下床铺的乔氏,替她出言挽留薄情寡恩的丈夫。

    作为自小伴着主子长大的陪嫁丫鬟,怎么忍心见主子惨遭休弃。

    “老爷您想,瑞子本该只有一位,可如今却意外地出了双生子。”

    “一定是这后出生的孩子,五灵根的小少爷,防克亲哥哥,在母胎里损伤了亲哥哥的天资啊!”

    “您与夫人多年夫妻,知晓她的性子最是柔和谦顺,怎会做出害子之事,夫人是无辜的呀!”顶着以下犯上的风险冒自进言,刘姑姑冷汗直流,说完赶忙向乔氏使了个眼色。

    夫人,说句话啊!

    难道您真想被休弃么!

    宁穹回头,直直望向倚在床边的妻子。

    婴孩娇弱的哭声就在此时响起,不似寻常初生儿的洪亮,反倒是嗡嗡浅浅,好似在昭示他同样落于人后,蝼蚁般低微的天赋。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要忍受这一切......

    为什么这个孩子偏偏是个五灵根......

    侧脸的掌印针扎般带着火辣辣的剧痛,刺激着乔氏脆弱无助的神经,眼泪倾泻间,她终于没能抗住谩骂与责难,大吼出声。

    “对!就是他害的,都是他!”

    孩童的哭声戛然而止。

    念安眨巴着清澈透亮的双眸,好奇地注视着自己歇斯底里的母亲,傻乎乎从袄被里探出双臂,想要靠近她。

    可是他的母亲离他很远很远,怎么够也够不到。

    满屋俱静,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借口和一个新的替罪羊。

    祸不关己,避之不及。

    “哈哈哈哈,小破地儿还吹什么天选之子,这下尴尬了吧?”风言风语如过境蝗虫般席卷整座城池,不止城主府,就连城中百姓,在面对外来修士的戏谑时,也觉面上无光。

    憋屈的怨气愈渐积攒于心,好似被闷在那昼夜发酵的酒糟内,急需寻找一个排气的出口。

    “小少爷防克亲哥哥,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情。”

    祸已至,无人承罪,便是人人受责。

    数万双眼睛齐齐转向,透出重重围墙,望见了那初生的脆弱生命。

    可一人受责时,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可高举无辜旗帜。

    城内自上而下,诡异地统一了口风。

    “小少爷防克亲哥哥,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情。”

    “是啊,谁曾想竟然半路杀出个祸害。”

    “这可怨不得我们,都是他的过错。”

    口诛笔伐间,辩解脱罪时,强调与重复,连他们也愈渐信了这套说辞。

    真相不必是真相,但必须有用。

    -

    襁褓中的孩童没有过错。

    刘姑姑将念安扔进小破屋自生自灭的时候,想了想,又觉得其实他是有错的。

    弱,就是最原始、最直接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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