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回,路圭如大晚上切洋葱揉了把眼,第二天就出现在头版头条上:

    大标题!

    月黑风高路某持刀,多情掌门泪洒当场——剁汝之心,吾焉能不痛哉!

    一息间,路某好似萧瑟了十岁不止。

    他郑重拍拍弟子的肩膀,嘱咐道:“辛至啊,一旦辛追暴露,千万提醒为师紧急将他逐出师门。”

    “十万火急!”

    “可师尊您不是常说,我俩是您的杀手锏么?” 辛至偏头,很有些郁闷。

    提起这个,风华正茂路掌门一瞬直接半截身子入了土,“你不懂!你哥已经从杀手锏完美进化成杀手茧了!”

    一旦他那扯犊子的完蛋身份被人发现,即刻便会破茧而出,给老子我孵化出无数夺命杀手!

    -

    睡莲大人睁眼听完了书灵对辛至此人的一番解说。

    【她可是神兽,一定能对您飞升......】

    睡莲大人闭上了眼。

    【......对您得到元窈有帮助。】

    “你刚刚说,她对剑术如痴如醉,潜心剑道多年?”

    【是!而且审美独到,目光如炬!】

    “哪个宗的?”

    这些事儿书灵都牢记在脑子里啦,它昂首挺胸,自信满满道:

    【痴心剑术,不在太极宗,自然是在醉云——】

    【诶?!她怎么跑如归宗去了!】

    书灵发出尖锐爆鸣声!

    啊啊啊啊这本书里到底有没有老实本分的正常人啊!

    书灵调动力量,书中文字骤然浮动错乱。

    不管了!反正江问霁和元窈这两个早该归西的碍事家伙下一个副本必须得死!

    -

    太极宗这两天极其混乱。

    先是四宗齐聚,再是丢失的施凌自己从水牢里爬出来了,口口声声控诉容戟对自己的暴行,扬言要把他也摁在水里锁喉掐脖。

    可施凌一出现,容戟却消失了个彻底。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句弱弱的试探,“不会是施师弟你为了泄愤,把容戟偷偷干掉了吧......”

    “什么!?”施凌目瞪口呆,秒从受害者变成了嫌疑人,被执法堂拖走。

    容悸含笑闭麦,退出人群。

    热闹人群后方,一处茂密林间——

    一名鹅衣少女正躲躲藏藏着,遇人便止步噤声,终于一鼓作气挪到了试炼场,“啪”地合上门。

    呼。

    元窈松口气

    昨日她泡在射击场倒也没觉得。好家伙,今日清晨,她刚在宗内不知死活地晃荡一刻钟,三宗派来打探辅助灵根原委细节的、各种切磋法术的、对她的逆徒名号心怀敬仰认真请教求学的......

    外面好乱好吓人。

    元窈拍拍心口,抬头,江问霁正坐在射击场的望台处乖巧等她。

    此后,一连三四天,元窈日夜泡在射击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

    上千枚长箭掉落在地,数秒后,又消失在原地。射击场的空荡的箭篓内,千枚长箭瞬息补齐。

    元窈擦着额角的汗,手臂微微颤抖。

    “休息会儿吧。”江问霁从望台上走来,抬指点在她的眉心。

    光灵根涌现而出的淡淡光泽宛若碎星,一点点修补着元窈溃散的力量和酸痛的身体。

    还有十几日便是联试了。

    而箭却不是一朝一夕,乃至三年五载能练出的技能。

    她知道自己太急了。

    可她也无法。元窈缓缓闭上眼。

    与虎谋皮,与天搏命,哪有她的喘息之机。

    元窈抬手握住江问霁的腕。指腹下,少年的经脉微弱跳动。

    他也一样。

    “你会死么?”元窈垂着头,忽然语气闷闷地问道。

    “杳杳,”江问霁收回点在她眉心的指,弯腰低头凑近小姑娘的脸,语气温柔又残忍,“人总是会死的,神也一样。”

    “那神和人有什么区别?”元窈又问。

    “千年前,我也曾问过你同样的问题。”江问霁笑了,少年轻柔地将她湿润的发丝抚到耳后,追随着她闪躲的眸光移动视线,“你说区别在于,神有更强大的力量。”

    “所以更有能力让自己死得其所。”

    倏忽间,脑海中有画面闪过。元窈迷糊地甩甩头,那是——一条暗金的小龙摇曳着雷丝轻闪尾巴,静静围着一团银色的小圆月游动。

    元窈眼眶一涩,少有的迷茫又无助,“可我练不好箭。”

    没有能力。

    少年闻言静默,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讲话。

    当夜,藏锋山巅。

    江问霁取出自己的磕碜圆盘,颠来倒去地算。

    可这破盘子能算所有人,甚至连他自己都能算出个一两分,可就是算不出任何有关元窈的东西。

    愁绪不止,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少年阖目起身,气血上涌,喉间腥甜。他吞了把丹药生生压下后,再次走出了大殿。

    鸡鸣三声之时,元窈已然练了一炷香的箭。

    满地的废箭坠落又消失,无休无止。

    江问霁出现在射箭场内,无声地注视着小姑娘拈弓搭箭的动作、速度和力量。

    半晌,他迈开上前,摁住了她的弓,“杳杳,其实对于体修来说,射箭的力度和速度,拿捏上手都会更容易些。”

    元窈歪歪脑袋,“那我先...单练练体格力量和反应速度?”

    江问霁摇摇头,将她的弓夺走。

    “离了弓,你的进攻无论力度还是准度,都早已足够。”

    说完,少年重新将弓塞回她手里,“有了这把弓,你的攻击力却大大减弱。”

    “弓只是达到目的的武器。”

    “杳杳,”少年凝空取出一把长箭,郑重递到她手上,“你不是体修,也不必是体修。”

    “武器是加成。”

    “若它阻碍了你,便不必继续存在。”

    “你有你的天赋。”

    “而武器,只是武器本身。”

    “无视它、碾压它、征服它。”

    “只看着你自己。”

    元窈呼吸微窒,抬眸望着少年漆黑的眸,心尖猛地一颤。

    她握紧了左手的弓和右手的箭。

    下一秒!

    万千明黄雷丝乍然腾空跃起,裹挟住整排箭筒中的上千根利箭,携万钧雷电破局之势齐齐向前射去!

    千道箭影犹如大军压境一闪而过!

    二十枚靶面疾速移动,全力躲避进攻。

    咻咻咻——

    电闪火石间,千把淬满雷丝的离弦利箭埋头奋进,齐齐精准正中靶心!

    满地空荡,一根不落。

    无视它、碾压它、征服它。

    看着你自己。

    只看着你自己。

    你需要武器么?

    明明你站在那里,就是最好的武器。

    “好厉害!”头顶传来掌心的温度,有谁顺着她的头发,欣喜地夸赞,“万雷齐鸣,千箭齐中。杳杳好棒!我也好为你骄傲呀。”

    元窈望着一根根精准怼在靶心的长箭,耳边传来少年温柔的夸赞,整个人愣怔半晌。

    突然,她扔掉手心的弓,抽了抽鼻子,蹲下身子缩成一团开始爆哭,“哇呜呜呜呜呜!”

    江问霁呆滞一秒,彻底慌了。

    “杳杳你怎么啦?”少年手足无措,当即也跟着蹲下,伸手想帮她擦去眼泪,可触碰到她柔软的侧脸,指尖又往回缩了缩,“你别哭呀。”

    “你哪里不舒服么?”

    “是刚才灵力消耗太多了么?还是才修补好的灵根又痛了?我...”他在储物袋里慌张掏呀掏,“我这儿好多止痛药呢。来,一口闷!”

    元窈抽泣着抬眸,圆圆润润的瞳仁盯着他瞧,哭得更凶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江问霁:......

    “为什么哭呀?你告诉我。”少年顺顺她的背,挪近歪头,语气软软,和她轻声咬耳朵,“是练箭累坏了?告诉我嘛,我也想和你一起哭。”

    “呜呜呜呜以前,”杏眸满是泪水,好似抹也抹不尽。“以前崔鸣尘那个大混蛋,只会告诉我别练了。”元窈多年的委屈长久积压,“他明明是我师尊,却总是防着我、欺负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不希望我好。”

    江问霁简直要心疼死了。

    “我希望呀!我希望的!”少年很想像往昔一样轻吻她的双眸。

    但他没有。

    她失忆了,她不记得了。

    他现在没有资格这样做。

    他只能像只笨拙的小动物,一遍又一遍,虔诚地守在旁边重复着、安慰着。

    杳杳,你很好呀。

    杳杳,你别难过。

    杳杳,我希望的。

    -

    成丹峰二峰,刚刚炸完鼎的弟子们趁着空闲,齐齐望向头顶这难得一见的八卦场面。

    只见半空中,一名桀骜男子正和一位艳丽姑娘拉拉扯扯。

    “依我之见,”围观弟子大胆猜测,“许仙君当是欠了这位姑娘情债。”

    只见许仙君拉着拉着突然抽泣起来,拽住姑娘手——中的一沓东西不撒手,哭嚎道:“别带它们走!等等!让我和它们再好好儿告个别!”

    “真的么?”剩余弟子面面相觑,质疑声此起彼伏。

    就这情景,情债?

    倒像是欠了外债。

    人家抄家来了。

    “啧,你们的鼎炸得晚!”人群之外,一团废墟中突然探出一颗灰黑头颅,“我炸得早,趴在这儿看老半天了都。”

    众弟子:......

    趴着仰脖看多累呀,有好心人热心提醒道:“卢师弟,你躺着,舒服些。”

    咦,在理!

    卢鼎听话地翻了个面,致谢后继续滔滔不绝道:“这两人拉拉扯扯之前,那火拼的架势哟,宿敌见面也不过如此!”

    “债主不能够,”卢师弟从废墟中拔出手,拍着胸膛的碎屑担保,“那绝对是血海深仇!”

    “所以卢师弟你的鼎为什么也炸了?”

    卢鼎舒服地躺着,闻言疑惑合眼,“我的鼎没炸啊。”

    不久前,他成功炼制出一枚成色极好的极品丹药,欣喜万分,在屋里大肆放烟花庆祝。

    天窗忘记打开了。

    啪,房子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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