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柔发侧披在少女的肩颈,衬得她肌肤圣雪,唇红齿白。元窈眉眼弯弯,在渐暗的光亮之中,朝他伸出手。

    原刓指节轻颤。

    半晌,他探出修长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元窈柔软的掌心。

    四周景象一瞬扭曲,变故陡生!

    元窈瞳孔猛缩,只见眼前圣洁自持的少年刹时爆破衣裳,化作一头凶猛残暴的深褐无妄兽,扬起利爪径直朝她扑来!

    她下意识屏息后退,猝不及防被它扑到在地,后背重重砸入湿冷的厚厚积雪中。

    鹅毛大雪霎时落下,冷意刺骨。

    元窈咬牙抵御住身前的血盆大口,紧急环顾四周——

    这是...当年她采摘玉盏灵芽的雪山!?

    一时走神,那只奇形怪状的巨兽忽而力大无穷,抓住机会径直攻破元窈的防御,一爪子刮破她的肩头与脖颈!

    滴滴鲜血四溅在皑皑的雪地,恰似那株变异的彼岸白花渐渐染上嗜血赤色。

    暗金雷丝翻涌化鞭,一息凝聚在元窈掌心。

    滋滋滋!

    雷鞭卷起满地大雪,在纷纷扬扬的遮目雪色中,精准勒住无妄兽的脖颈一把拧断!

    来不及喘气,元窈面色凝重,迅速起身。

    可只是呼吸的功夫,四周已然出现十几只无妄兽严丝合缝地包围住她。

    它们压低前肢,龇起尖牙,喉咙间发出威胁的闷闷吼声。

    鲜血顺着元窈的脖与肩股股流下。

    寒冷将她的四肢冻得僵硬。

    元窈忍住钻心的剧痛,警惕地活动着手腕......

    下一秒,十几只凶狠的无妄兽齐齐攻上!

    滋滋滋!

    雷丝暴起,雷鞭八方阻拦甩击,防守御敌。一息不顾间,元窈抵挡住前方数面的进攻,后背却躲闪不及被兽爪一把划出见骨的深痕。

    她霎时不受控地向前倒去,一脑袋凿扑在雪地之中。

    入宗不过十年,初初实战邪兽就被围攻的小姑娘被揍得吐血不止,意识极尽模糊。

    不能倒。

    这无妄兽,可是吃人的。

    少顷,元窈咬牙爬起身,死死护着怀中新鲜采摘的玉盏灵芽,眼底似有宁死不屈的凛凛剑意。

    她虽本命为雷鞭,从小用起剑来却也格外顺手。

    锐光闪过少女的瞳孔。

    元窈抬手唤剑,灵剑刹时镀满雷丝,旋腾于大雪纷飞的山间。

    啪、啪、啪!

    无妄兽一只接一只倒下。

    莹莹长剑插入雪地,元窈撑剑半跪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突然,半空中又有一道身影闪电般窜过。

    元窈心头一颤,似有所感,当即身子后仰,抬起利刃用力向上平扫而起!

    噗!

    紫煞栖风兽的利爪破开皮肉刺入她的胸膛,鲜血汩汩,仅差半寸,便要将她的心脏刺穿。

    利刃同时扫过巨兽的头颅,血液飞溅在元窈的衣裙之上。

    那紫煞栖风兽刹时咽气,砸在岛边沙滩中没了动静。

    元窈见状识海一乱,喉间如溺水般涩痛嘶哑,忽觉有些不对劲。

    这只栖风兽,当初,死了么?

    当初?

    她用力甩甩脑袋,什么当初?

    她如今不是正在......

    下一秒,场景骤变,元窈看到了满地被打散的剑谱。

    是了,她正在太极宗呢!

    崔鸣尘这个老登!为了耽误她修炼,连这种破坏剑谱的损招都能想得出来!

    元窈拖着染血身躯,就崔鸣尘残忍暴虐的恶劣行径,指着天对着地疯狂唾弃。

    轰隆!

    元窈脖子一缩。

    什么啊,骂他两句而已,也犯不着上苍都动怒吧?

    她无语抬起头,只见漫天金丹雷劫缓缓凝结,数十道天雷蓄势待发,带着灭顶天罚直直追着她的脑袋轰然劈下!

    轰!

    元窈登时被劈得浑身剧痛。

    她跌倒在地,愣愣注视着身下太极宗的砖地。

    意识愈乱。

    就在此时,两道刺耳的尖锐嗓音同时在她的脑海响起——

    “你居然恨他?”左边那道声音无比讽刺地笑着,“他是将你一手带大的哥哥啊,你们在月宫相依为命的岁月,你都忘了!?”

    鲜血滴落在石砖的缝隙间,元窈眼前一红,下意识摇摇头。

    不是,不是。

    她没有忘,她恨的不是哥哥。

    “你居然原谅他!?”右侧那道声音亦若针若刺,“你在雪山上,在凶岛上,在太极宗,在渡劫挨天罚时的痛苦与无助,你都忘了!?”

    不是,不是。

    她也没有忘,她没有原谅他!

    “你居然恨他?”

    “你居然要原谅他!?”

    左右两道尖锐诘问讽刺声一遍遍响起,同时诘问着她,元窈颤抖着身体,逐渐捂住耳朵缩成一团。

    渐渐地,她身下的太极地砖开始剧烈震动,少顷,全数裂碎升腾至半空,与尘土一道迅速旋转,变幻呈现出两道截然不同的画面。

    左侧,她与他在月宫朝夕为伴。

    “你忘了他对你的恩情了!”

    右侧,鲜血四溅,她腹背受敌,捂着伤口步步承伤后退。

    “你忘了你受的折磨了!”

    别说了,别说了。

    元窈捂紧耳朵,双眼愈渐染上一抹赤色。

    “别说了!”终于,她怒吼一声,雷鞭裹挟着滔天灵力朝两道画面齐齐扫去!

    石砖尘土被打散一息,随后迅速凝聚再次侵扰而来。

    “你配不上原刓对你的好!”

    “你对不起自己受过的苦!”

    元窈伏倒在地,神魂震荡间再次呕出一口鲜血。

    不是这样的。

    胡说八道!才不是这样的!

    她撑起身子,杏眸中满是猩红,一把抹去嘴角鲜血张嘴便要反驳,眼底却是难掩的迷茫之色。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

    -

    太极宗,明銮峰——

    殊晽窜逃,一行人围住陷入昏迷的元窈,焦急万分。

    “杳杳,杳杳!”江问霁半搂着扶住她。

    姑娘双眸紧闭,眉头紧锁,嘴角猝然溢出一汩鲜血。

    场面刹时寂静。

    下一秒——

    “啊啊啊啊元师妹怎么吐血了!”

    许无澈瞳孔地震着扑上前,也急得想吐血。

    狐狸和凤凰大惊失色,纷纷扬起爪爪或翅膀捂脸惊恐直跳,各有各的团团转。

    “系统,这样下去不行。”

    江问霁说着,抬起指腹抹去姑娘嘴角的血迹,嗓音担忧,“想办法送我进祸境。”

    -

    “你薄情寡义!”左边的瓦片阴恻恻地骂道。

    “你辜负自己!”右边的尘土慷慨激昂地接着骂。

    元窈捂紧耳朵,无声尖叫,好似一只迷路后跌落泥坑的小兽。

    “你是世界上最狼心狗肺的妹妹!”

    “你是天底下最对不起自己最心慈手软最假装圣母最什么都原谅的大冤种大混蛋大煞笔!”

    凎!

    “都闭嘴!”元窈抹着泪怒吼出声,“让我安静会儿行不行!你以为你就有多高洁牛叉么!你这逻辑绝壁有问题!等我找出来撕烂你们的嘴!”

    空气诡异地安静一瞬。

    祸植:......

    老大,她怎么这个反应?

    当全世界全方位无死角指责她时,第一反应不是听信后自怨自艾自我责备自我惩处,她居然在思考指责的真实性与正确性,在找逻辑漏洞。

    她没有溺于情绪的深渊。

    她在反抗。

    在捍卫自己。

    殊晽:她之前还在祸境里起锅烧油炸锅巴。

    祸植:......

    哦原来是癫子啊那没事了。

    -

    元窈咬牙稳住心神。

    此刻她的识海混沌一片,万千喜怒哀乐蜷缩缠绕在一起,堵塞住她的思绪。

    耳边的质疑之声络绎不绝。恍惚间,小木屋燃起的漫天火光与灰烬再次占据她的视线。元窈握紧拳头红着眼眶,不得不有些动摇。

    崔鸣尘果真...是哥哥么?

    那哥哥变成崔鸣尘之后,又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难道,她不该恨么?

    是她错了么?

    泪水模糊了视线。

    朦胧中,突然,元窈听到有谁在唤她。

    她彷徨失措地抬起头——

    前方,少年虚糊的身影穿过凌乱飞扬的砖尘,坚定地靠近她,最终半跪在她身前。

    杳杳。

    江问祭摸了摸她的脑袋。

    跟我来。

    少年牵起她冰凉的手,两人走着走着,眼前画面忽然一转。

    天地开阔,素云浮空若白驹过隙。

    元窈愣愣前望,大殿巍峨,石柱高耸,雕龙刻凤,气势恢弘。

    刑殿。

    下一秒,她执剑随江问祭踏入刑殿,听到自己望着刑神掌心长鞭,好奇询问道:“咦,它叫汩汩么,为什么?”

    江问祭认真回答,“因为它一抽人,对面就汩汩冒血。”

    元窈沉默了,“你取的么?”

    “正是在下,”少年刑神眉眼清正,回身冲她抱拳。

    这是小月神受天道差遣,头一回踏足刑殿。

    她跟随主刑之神穿过昏暗的内殿,踏入悬梯,往地下刑狱走去。

    未等靠近,漫天的肮脏咒骂声便已抢先一步,见面礼一般冲出狱门,劈头盖脸地刺了元窈一顿。

    什么仇什么怨啊。

    元窈握剑的手紧了紧,不由动气。

    江问祭走在前方,耳尖一颤顿住脚步,回首望她,眸光清亮。

    “凝神屏息。”他道。

    “此处怨念极深,会立刻捕捉到你内心的情绪,迅速蛊惑你激怒你。小心别被影响。”

    元窈一惊,掌心隐隐渗出冷汗。

    是了。

    骂上几句而已,她平时也没有这般容易动怒的......

    两人凝神屏息,踏入石阶,步步下迈。

    刑狱内瘴气弥漫,昏暗难以视物。

    两双玄靴轻踏在中央甬道的石砖之上,一间间,经过两侧塞满怨怼恶鬼的地下牢房。

    渐渐地,赤金之色攀上鞭身,刑神之鞭焕放出浅浅光泽,好似呼吸般一亮又一暗。

    游吟剑身散出银白碎光,驱散瘴气,一同照亮两人行走的方寸天地。

    恶鬼们听见动静,纷纷伸出长臂穿过牢柱的缝隙,绷着长指怒不可遏地抓向江问祭,仿佛要掐断他的喉管,撕裂他的血肉吞入腹中。

    它们谩骂着,口中满是叫他不得好死的诅咒。

    元窈闻言慢下脚步,眸色沉沉,望了望前方阔步行走的少年。

    甬道即将走到尽头,视野逐渐开阔,元窈随江问祭踏入甬道底端的最后一间刑室,她抬起眸,不由怔愣在原地。

    后方,刑室之门吱哑一声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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