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仁九年的春天就这么来了。

    山坡绿了草地,季家门前的老朴树像泡发木耳一样长出叶子,鸟也飞回来了,叽喳雀跃。

    嗖一声,箭矢飞出,扎在远处的树干上,树干中心用不知什么东西涂了个圈,中间画了两条线,箭矢就扎在交叉点上。

    一个纤细的身影踱步过去查看,看见箭矢中正红心也不意外,只伸手去拔下箭矢,一拔没拔动,两手一握又费了些力气,这才一个踉跄将箭拔出。

    又听嗖一声,箭矢破空,又一次正中红心,紧接着,第三箭破空而去,劈开箭尾,直指红心。

    山坡上的这二人正是季挽林和李常春。

    早春的天气还凉着,风吹过仍裹挟着寒意,季挽林正坐在石头上,小风一吹,她打了一个喷嚏,指尖微凉,季挽林抬手捏了捏鼻尖,止痒。

    听见她的喷嚏,李常春收了弓,疾步走到她面前,声音不乏担忧的说道:“挽娘,你今日穿的有些少了。”

    不像季挽林微凉的手,李常春因练箭发了一身的汗,衣襟都是湿的,他掌心微热,抬手拢了拢面前这人的衣领。

    “啊?我捂的好好的。”季挽林下意识的身上捏了捏衣服领子,微凉的指尖碰上温热的手。

    下一瞬手心被握住,包进掌心,李常春的手指节修长,习武之人手掌宽大,轻易就把女子的小手困在手里。季挽林耳根一酸,想收回手,却被李常春握的更紧了,连带着他将她的另一只手也牵进掌心。

    太凉了。

    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李常春蹲在她面前,皱着眉,面容凌厉隐隐有些气性。

    “走了,我们回去。”拉着季挽林起身,李常春也不放开她的手,一直牵着为她暖着指尖。

    “你不练啦?今日才来了一个时辰。”季挽林吹了风,声音虽然柔和,嗓子却有些哑,近来身子虚,动不动就哑嗓子,塞鼻子。

    担心着她的身体,李常春哪里还有练箭的心思,拉着她就快步往家走,生怕吹了太久的风再把人吹病了。

    过了一个冬天,季挽林话少了许多,不同于往日活泼爱闹的性子,她见他皱着眉,瞧着有些生气的样子没再多说话。

    只是手被前边那人牵着,走得太快有些跟不上,她声音不大,足够让前面那人听见的说道:“你慢些,我赶不上你。”

    李常春猛地停住,牵着她的手臂稍一用力,回身将她抱起来,用右臂稳稳的托着她,他抱的倒是稳当流畅,脚底生风走得飞快,季挽林被他吓了一跳,“哎”的出了一声惊呼,双手急忙攀上他的肩膀。

    这人抱着她,声音依旧不软或的说道:“回去将你的冬衣穿上,手这么凉不像话。”

    被训了一句的季挽林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就被他往怀里又揽了揽,两人的肩膀贴着,额头挨着额头,还没顾得上害羞心慌,那人又沉声说:“莫要让我担心。”

    季挽林噤了声,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没再说话。

    小渔村的西屋,老铁木匠正做着木工活儿,手里打磨着小玩意儿,雕好了纹路又用东西磨,磨至表面光滑,没有木屑扎皮肤才收手。

    他一做起木工活儿,便满院子的木屑,老铁一个人的时候,也就放任院子杂乱无序,但只要李常春去寻他,便看不过眼乱糟糟的院子。

    老铁正放下木杯,准备做镯子,李常春就推门进了院子,看着满院飞舞的木头屑子直皱眉,对着老铁行了个礼,就去找他放在院落角落的扫帚。

    刚想和自家徒弟说说话的老铁师傅:……

    又被冷落了……

    只好专心先把镯子的形状做出来了……

    等李常春扫完地,就看着他师傅一个粗人,正细致的刻着一个木镯子。

    李常春:……

    习武之人真是什么都会呢。

    老铁余光看李常春愣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却忘了手上还有木屑,这一摸木屑都挂到了胡须上,好不狼狈。

    一手呼啦着胡子,一手招呼着徒弟上前来。

    “好徒儿,你师傅这一手好木工,干脆也传给你好了,若你日后出去闯荡,也多一项傍身的本事,没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老铁木匠意味深长的说道,说完了还不忘抖抖自己的胡子。

    “师傅。”李常春无奈的喊了木匠一声,他满胡须的木屑实在是没有师傅的威严。

    “常春,世事莫测,早做打算。”木匠补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又轻快起来说道:“师傅孤家寡人一个,一身衣钵就指望你了,乖徒儿。”

    “是。”李常春应下,话少的一只手数的过来。

    老铁整完了胡子,喝了一口徒弟端上来的水,心里默默想着,我徒儿生的这般俊俏,怎的越学武话越少,不会说话,怎么讨娘子喜欢?

    想当年,师傅我也算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公子,谁人不给三分薄面?那些小女子见到我,哪个不小脸微红?

    不讨娘子喜欢的李常春此时正在炉子上守着水,完全不知自己师傅的揶揄。

    老铁师傅言出必行,说了教他木工活儿便真的准备认真教,将木活儿家伙什都拿出来,一个个的讲给他。

    “好徒儿你准备学什么,做个板凳?实用的很。”老铁师傅打量着自己的乖徒儿,想他的性子也就做些家具有兴趣。

    却不想,李常春开口说道:“镯子。”

    差点忘了你小子有个小青梅了,孤家寡人老铁是也。

    顶着师傅幽怨的目光,师徒二人在习武的院子里,做起了精细的工艺活儿。

    “圆者中规,方者中矩。”

    “若是想要镯子美观,上面的雕花就有很大的讲究,木上雕花需要手上功夫,和学武是一个道理,需得多练,雕刻的曲直有序,线一笔不断,用力均匀……”

    粗壮的指节捏了一把小刀,拇指用力,刀刃在木头上刻了一圈线,木屑均匀的剔下来,小指抵着保持稳定性,几刀下来,木匠在木头上雕出一朵山茶花来。

    “这是什么花?”李常春问道。

    “山茶。”

    木匠声音低下来,夹杂在风里,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利索,一层一层的把花瓣雕出形状,脑海里闪过曾看到的山茶花景。

    “雪裹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

    凭阑叹息无人会,三十年前宴海云。”(1)

    老铁木匠确实是一介粗人武夫,没正八经的读过几本书,但没少走远路,没少看风景,江湖中人打交道,认识的人多了,便也囫囵的参加了几场宴会。

    那是一群郁郁不得志的人,聚在一起,诵着唐宋的诗,喝着桂花酒,酒到情浓时,泪流过双耳,喃喃里,木匠将他们背诵的诗就这么记下了。

    神色清明,老铁师傅嘱咐徒儿多加练习,雕花也是个技术活。

    然后拿出刀枪,师徒二人又去院子比划起来了。

    “常春,你的弓有你自己的造化,我该教你学剑了。”

    “是。”

    季家。

    院中搭上了细细的线,季挽林将他们出海要用的渔网拿出来,细细查着,查到破开的洞就缝起来。

    手上一圈圈的缠着线,发丝被风吹的垂下来,她顾不得总是缕发,低头收拾着渔线,仍发丝飘扬。

    她刚结束手头上的工作,李常春推门带着身上的木屑进院。

    从师傅那回来,李常春先回了趟自己的屋子,将手头上的木工家伙什和那个不成型的镯子放下,才折身去了季家。

    接过季挽林手上的渔网,帮着扬臂挂上线,他带了一身的木屑,季挽林好奇的打量他好几眼,说道:“你这是摔师傅院里了?上哪沾了一身木头。”

    李常春站着没动,任她伸手扑掉衣服上的木头屑子,“嗯,没摔,帮师傅收拾院子。”

    “哦哦。”

    “你们是不是要出海了?”

    “嗯,过几天就去了。”

    “注意安全。”

    “嗯,会平安回来的,给你带海螺。”敛了些渔网,李常春把他们甩上去。

    季挽林做完了手上的活儿,坐在院子里捧着碗喝水,记着李常春的嘱咐,身上搭了一件冬天穿的冬衣。

    发鬓边的碎发被挽起,季挽林抬头,对上李常春清冷的眉眼,眼波里是冰雪初融的柔情,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他越发张开的面容,季挽林说道;“衣服换下来吧,沾上东西了,我明天一趟给你洗了。”

    “挽娘。”李常春任她瞧着,蹲在她面前柔声问:“可有着凉?水太寒了。”

    “哎呀,没事。”季挽林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她一拍,李常春将手掌一翻,握住她的手,见她手是温的才放下心来,拢了拢她的衣服,直起身去帮季爷爷收拾渔具了。

    等季爷爷收拾好东西走进院子,见季挽林坐在屋外就皱着眉催她进屋:“挽娘,别在外头做着了,等一会儿吹晚风再冻着,快进屋了,晚饭也在屋里吃。”

    “哎,知道了爷爷。”生怕爷爷再担心,季挽林拿着碗就往屋里走。

    自打她身体虚了个把个月,家里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一天念叨她好几次,生怕季挽林娇弱的身子骨再着了冷。

    无奈的叹口气,季挽林稳稳的将屋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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