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视线重新放到南方,回到周小八葬下双亲的时间节点上。

    南方乱,百姓殇。

    世代为农的周小八成为了难民中的一员,开始了讨饭的生涯,浑身风尘仆仆满是泥,融进时代里的乞丐群中,周小八变成了周乞丐。

    乞丐的食物来源很简单,同时也很匮乏,当有了一口粮食,便争相涌上去,推搡间,周乞丐被推倒在地,磨了一身的伤,起初他会说:“你们这般行径,与狗何异!”

    哟,刺头。

    于是他被暴打一顿。

    后来周乞丐学了乖,不再顶撞“前辈”,收起了所有的年少气性,低伏作小,但他仍时不时被饥饿痛打一拳,因为他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放下。

    那是周小八的尊严。

    周乞丐放不下自己的尊严,怎么能做一个合格的乞丐?饿会教他学会,如何苟活,如何才能活。

    在痛苦的日子里,与周小八一样的人都饱经苦楚,满脸是泪痕却再也流不出咸渍的眼泪,最后嘴唇干裂,连喝些污水都是大力气活儿。

    于是,周小八彻底成为了周乞丐。

    再然后,周乞丐遇见了一个寺庙——皇觉寺。

    皇觉寺里住的是和尚,这是常识,寺庙里不住和尚,难不成住小娘子?

    且周所周知,和尚守戒,不碰荤腥,不碰女人,不贪图享乐,但皇觉寺里的和尚好像不是这样的。

    乱世里,秩序也乱了,规矩也就乱了。

    皇觉寺里的和尚不礼佛,不读经书,他们把这些修行当作杂役活儿,所以很荒谬的一件事发生了,寺庙里需要干杂活儿的杂役。

    谁来干?

    周乞丐去了。

    进了寺庙就算个和尚,虽然是干“杂活儿”打工人。

    就这样,周乞丐又成了周和尚,剃了度,念起了经书。白日里洒扫,烧饭,点灯,夜晚仍要洒扫香客踩脏的地面,点亮被风吹晃的灯,再摊开经书看一看。

    佛渡众生,但佛渡不了乱世。

    但周和尚并不抱怨日子过的不好,并不责怪寺庙里名不副实的和尚上司对他不平的驱使,世代为农的后代有着最朴实的心愿。

    吃饱饭,有饭吃,别饿死。

    周和尚虽然一人身兼数职,有时候甚至要帮和尚的老婆捎东西给和尚,对的,和尚甚至在乱世里都有老婆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个和尚都有了。

    乱世里对和尚的接受度,比现代还高不少。

    但是他觉得很不错了,这是对周小八而言的如意的生活。

    可是元仁九年注定动荡不安,寺庙也不可避免,毕竟佛祖不会降世,信仰不可当饭吃,且在中国,人民的信仰往往是功利性极高的,当无利可讲究,信仰也就越发生淡了。

    周和尚没做几天的和尚,又变成了“乞丐”。

    不过讨饭有了美化的名字,叫做化缘,逃难也有了新的称谓,叫做游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小八得过且过的心思也越发淡了下来,与之相反的,是越来越兴起的不平的怨气和怒火。

    我周小八已经无路可走了,天你非要逼我。

    我周小八明明不愿点火儿,老天爷你非要扔下火种到我的身上,我若不接,便会被命运烧成灰烬!

    于是周小八有了生长的欲望,跟随老和尚四处游方的日子里,他不再甘心于得到一口果腹的饭食,而是对平常的生活多了一些探寻和询问。

    如果周小八生在和平年代的今日,他那执拗的,顽强的探寻意志许是会引导他成为一名哲学家。

    但周小八生在乱世,注定风腥血雨。

    每过一个小村庄,他们都要挨家挨户的敲开门,不是敲,而是敲开。

    咚咚咚。

    屋内人心里洞察到屋外的动静,十有八九是讨饭的上门来了,主人家就选择忽视,不去理会,但敲门声不会离开,直到把户主惹恼了开门。

    这是所谓的敲开。

    得到的结果也很统一,除了被满脸厌恶的户主仍一口饭,就是被满脸不耐的户主啐一口。

    这不是偶像剧,不会有心软的神面带笑容的喂饱一堆和尚。

    周小八百般疲惫,于是他努力的分出心神,去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去尽量的看看幸存的山河,以此分散掉所经受的屈辱。

    游方的时候,他尚能活。

    他还交了朋友。

    那人是个豪杰,很是欣赏周小八的精神,树木刚冒芽的时候,二人寻了一处山林,找到了一块奇形怪状的岩石,他们二人称其为“奇石”。

    奇石,启示,起始。

    以奇石为见证,二人拜了把子,成了异姓兄弟。

    周小八成了小弟,大哥名为谢勇。

    历史上成为奇石结义。

    谢勇是个很奇怪的人,家里之前经商,地位虽然不高,但手里有银子,谢勇不曾吃过饿肚子的苦,且养出了喜欢四处结游的性子。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个讲义气的豪情之人。

    早些年学了武艺,父母亲年迈,便接过了家里的生意。

    按理说这样一个人,是不会和周小八遇上的,但万万没想到,疫病闹完就闹起来饥荒,难民成群,砸了许多地方的商铺,谢勇就这么被迫出走了。

    树林里,奇石前。

    周小八布衣褴褛,但眼眸微亮,脚踝上夹杂了泥土和草根,膝盖是污泥泥的一片,他嗓子沙哑说道:“谢兄,以此奇石为证,可好?”

    这石头生的奇怪,硕大,上方多有镂空,底下长进的泥土深层,稳稳的落在林中,倒是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谢勇是个直爽的,他衣着虽不富贵,但工整,也不像周小八一样只能避体,谢勇的衣服还有衣袍可撩,裤脚可挽,衣袖可伸。

    撩袍,谢勇动作利落的跪下膝去,周小八紧随其后,二人跪在奇石前,目光坚定,神情认真,倒真的有些兄弟面相,许是二人真的有缘。

    “奇石在前,苍天在上,今日我谢勇。”

    “我周小八。”

    “二人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富贵不忘兄弟,贫穷不避兄弟。”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豪言壮志说出口,二人胸腔共鸣,心脏在炽热的跳动着!对视一眼,二人挺直的肩背弯下,扣在奇石前。

    在乱世漂泊的心就这么团结在了一起,在未来的日子里相互提携,救助。

    奇石一缘,在日后是如何共享荣华富贵的,且后话再论。

    现在的小弟周小八,在其他和尚眼中就是得到了贵人的青睐,前面提过,此时的和尚们就是普通人,连荤腥都不忌讳了,自然也不会修什么心态平和,不妒不怨什么的。

    他们嫉妒的发狂,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小八的上司和老板。

    “这小子凭什么有人看重?论资历可是远远比不上我的,更别提明镜和尚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中年和尚实则才刚过而立之年的一人说道。

    旁边听着的一个人啐了一口,拧着额头,神情带着怨恨的说:“不知道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平日里在寺庙里倒是勤勤恳恳,没想到这么会攀附权贵。”

    铺子被砸了的权贵谢勇正担心着小弟的状况,他瞟了一眼众多的和尚,没有一个面相和善的,用胳膊杵了杵周小弟说道:“小弟,这都是什么和尚,瞧着一点也不和善,真是疯了魔了,痴了不成?”

    “我也不知,这世道,和尚不像个和尚倒也不是什么古怪的事情。”周小八垂着眼睫,低声说道。

    那边的和尚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他们提到了名为明镜的和尚,语气里有以他为尊的意味,可以见得,那个明镜和尚,就是头头。

    说来周小八也是个倒霉的,他和这位和尚头头没结善缘,进庙第一日就冲撞了那位明镜和尚,但也不怪周小八,谁能想到一位和尚竟然安睡于佛像之后呢?

    但得罪了就是得罪了,无力回天。

    周小八在寺庙里干这么多活儿,也有那位明镜和尚的授意。

    想到明镜,周小八不想多生事端,低声劝谢勇避声:“大哥莫要担心,我能处理,你安心离去,小弟在此祝大哥一切顺利,安然一身。”

    谢勇仍担心的抿着唇,手摸索着额头,但见自家小弟坚持,便也没再多话,前些日子他接到了表亲的来信,邀他去义勇军闯一闯。

    义勇军就是一支起义军。

    谢勇已经允了,今日将要启程。

    “小弟莫要挂怀,事成我们兄弟二人必将再次同行,等着你大哥我的好消息。”谢勇心胸宽广,临行前语意高昂,扬臂远去。

    周小八躬身,送他离开。

    就像前话中所言,乱世中十人反五人,谢勇就是前五人之一,十人中有五人沉默,周小八就是后五人之一。

    谢勇走后,周小八被和尚群起而攻之,又在地上磨了一身伤,被抢食饿了好几天,但他的心境在数日的历练中有所开拓,所遭受的磨练并非加重他的怨气,而是磨练了他的意志,孤身一人,他成长为了勇士。

    兄弟二人各自成长着,谢勇入了军,凭借着自身性情和一身武艺,以及关系户的身份,他迅速的在队里吃开,混的风生水起。

    于是元仁九年的一个秋天,落叶簌簌而落。

    周小八收到了一封信,来自大哥谢勇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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