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鹤蝶帮忙后,洋子就花了一天时间便把她的那间卧室收拾了出来,甚至还有空把伊佐那床上的被套什么的都换洗了一遍。

    整理东西的时候自然也发现了塞在边边角角的那些钱,她大概算了一下,加上信封里的那些,竟然也有快两百多万,要是用得节省一点,甚至足够自己在外一整年的开销了。

    绫子本来花钱就挺大手大脚的,她也没有赚钱的门路,这些钱里有多少是对方给的洋子门清儿——大部分肯定来自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室町丞次郎。

    然而,她数着手里这些被自己按张数分成好几叠的崭新纸币,心里却毫无波澜。既没有被弥补的感动,也没有被放任多年后的埋怨。她甚至仔细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室町丞次郎的脸,竟然也都是有些模糊且不清晰的样貌。

    反正自己也没认真当过他的女儿……感觉到鹤蝶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动作,洋子还笑着问了他一句:“怎么啦?你在担心什么?”

    “那些人似乎也并不是……所以你……”

    鹤蝶不知道该怎么讲,又怕会刺激对方又怕说不清楚,犹豫着开口时,反而更像在打哑谜一般。惹得洋子立刻低着头忍了忍她压都压不住的嘴角:“傻子才回去呢!放心吧!我会一直在这的!”

    而伊佐那回来时正好听见了这句,他很想开口说一句‘那你可要记住了’,但张了张嘴后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来。

    不能一直提这些,他只有扮演好对方心目中的‘乖孩子’形象,才能掩盖掉刚刚才做下的那些坏事。所以他那之后没再过问洋子和室町家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那些属于她的过去。

    而等到了约定和宫城修次见面的那天,伊佐那正好也在家,他虽然也没多问,可却直接表示要送她去那家咖啡馆。

    “坐电车太绕了,我骑车送你过去吧?正好我在那附近有些事要处理,你聊完就给我发消息,我再来接你。”

    洋子倒是想拒绝,但这个男人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拿着玄关鞋柜上那个粉紫色的头盔,一下套在了少女的脑袋上。

    “好啦,不是说好不要再跟我客气的吗?你答应了我的,洋子?”

    透过头盔的防风玻璃,洋子看着伊佐那歪了歪头,明明说的是带着疑问的祈使句,但实际干的却是说一不二的肯定动作。真是个任性的家伙……但她总是会妥协。

    谁叫他是黑川伊佐那呢?

    另一边,宫城修次在收到洋子的邮件后就安心了很多。他当然也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想帮忙的举动会演变到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两家又隔得远,一个关西一个关东,所以在那次和室町宏通过电话后他一直在等对方再联系自己。

    然而后面几天室町宏却没再联系他,问了自己老爹后也说室町家一直没有传来对于联姻的确切消息,等室町道明来了京都见过好几个宗家,甚至单独去片月家做客后,他便越发有了些忐忑。

    室町家想来是不愿意和宫城联姻了,但片月家能联姻的还能有哪些人?如果是片月淳一的话,那岂不是把洋子推进火坑吗?!

    后来他一直在跟室町宏互通消息,对于洋子在家里的遭遇也有心无力,直到得知他们用了别的办法让她被带走后,宫城修次提着的那颗心也始终悬而未决。

    那天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联系上对方,最后想着或许她在离开室町家后根本不愿意再和相关联的人有什么牵扯,才斟酌着写了封邮件问对方有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哪怕只是让他当面道个歉也好,他不想自己再重蹈跟前妻那样的覆辙,不想自己的自以为是又害得另一个人深陷无尽痛苦中——直到洋子终于回了消息,那封邮件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行文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甚至少了些过于直接的表述,显得更柔软了。

    至少自己还有解释的机会,怀揣着这样的心态,宫城修次赴约时甚至穿上了他认为更加正式的装扮。

    “抱歉,等了很久吗?”

    在洋子来之前,他想过很多次两个人再次见面时,对方会有的模样和表情:会不会觉得一切遭遇都是由他擅自行动而导致的,然后表示很愤慨?或者干脆就像面对室町宏那样,非常冷淡?而实际上,迎面走向这个靠窗的卡座内坐下的少女,此时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她笑着,眉目柔和,眼角微弯,眼睛里没有了沉沉郁色,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宫城修次现在才明白,或许这样的洋子才是真正的那个她——开朗和煦,让人仿佛如沐春风似的。他在和洋子对视的一瞬间,便立刻低下头去,拢在羽织宽袖内的双手紧握着,不敢再直视那样的她。

    “没有,我也才到没多久……我没想到你会来见我。”

    “为什么不来?”洋子倒是有些意外对面的男人既没有戴那些夸张的耳饰,头发也是正常的黑色,甚至穿着一身传统的外出和服,完美符合能乐界对于业内人要求的穿着打扮“我现在挺好的,托你的福,我再也不用和室町家有瓜葛,甚至都可以不用姓室町……”

    提起这些,她脸上的笑容更扩大了几分,但很快,她又收敛了表情:“所以你不用对我有什么愧疚或抱歉,祖父当时已经在替我相看联姻对象了,哪怕不是你提出来,我也肯定会被安排别的……但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回去重提联姻这个事?”

    面对少女如此直接的提问,自诩在女人面前惯会没脸没皮、长袖善舞的宫城修次居然也有了一丝略微难堪的情绪。

    “我……”他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笑了一声,抬起手掩了掩唇:“我可能就是有些自作多情吧?”

    说着,他摊了摊手摆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随即便转开视线继续解释,根本没敢看洋子的脸色。

    “我当时想着你既然不想待在室町家,和我联姻或许就可以很顺理成章地脱离出来。到时候你觉得我还不错,以我们的交情,这么相处着过也挺好的。如果你不太喜欢,那就当假结婚,等你觉得合适了,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

    “但好像我又一次自以为是,没有考虑周全就做了决定,结果反而让你遭遇了更过分的事情……抱歉,我可能当时被英雄主义冲昏了头脑。”

    前妻的事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冲击,而洋子又太过特别,她身上的那股劲儿和自己以及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从她小时候起自己就常常被其吸引。

    那时候,他在洋子身上或许是投射了无法释怀的愧疚;不由自主的怜爱;想要触碰的谷欠望……那些感情如此复杂,以至于他做这些事或许并不是什么‘为了洋子’——也有可能不过是为了让在上一件事上失败的自己好过点。

    他说不定也只是想用‘帮助洋子’的方式来使自己解脱罢了,正如她之前在马场时评价的那样,这样卑劣的自己还真是挺‘坏’的。

    “原来是这样。”

    宫城修次做下这样的决定的内核到底是什么,对于洋子来讲已经不再重要,她也完全不需要对方的道歉。她来要一个答案,也只是因为自己从此不想再和室町家也好,还是其关联的能乐界也好,再有任何的牵扯。

    所以她听完后,了解到前因后果反而轻松了很多:“我说了吧,别道歉。我现在真的很好,而且你看,其实我能脱离室町家不也正是和你想的办法是一样的,还挺巧了。”

    “那如果——”然而她开玩笑一般的话却不知道触碰到了对方的哪根神经,洋子看见宫城修次突然抬头直视过来“一定要用这种方法离开室町家,你也会选他吗?我不可以吗?”

    这个问题一时还真让她愣了一下,似乎是思考了一瞬对方口里猛然说出的那个‘他’是谁,旋即便又恍然大悟般笑着开口:“是啊,因为他是不一样的。总是会尊重我、理解我、支撑我;虽然也会自作主张地为我做一些事啦,却没有带什么别的目的吧……这已经足够我把自己交给他了。”

    少女说着话时,脸上的表情是宫城修次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从未见过的模样——不只是洋子,甚至是他遇到过的任何人。他不太能理解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却陡然明白,自己幻想过的和她共同生活的那个未来场景中,对方可能的模样与此刻的她相比,是多么的虚假。

    那些失落、挫败以及轻微的疼痛,促使他在少女站起来准备离开时问了最后一句:

    “你认定的那个人,他永远都不会变吗?会一直是你口中所说的那样的人吗?”

    洋子正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伊佐那回复说‘已经到了’的内容,一抬头便看见咖啡店的窗外,白色头发的男人果然把机车停在了路边,正靠在那儿抬手和自己笑着招了招手。

    她侧身看了宫城修次一眼,笑着说完一句后立即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卡座,扬起的头发被窗外的太阳照射着仿佛在发光一般,每一丝都在跳跃。

    “我相信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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