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

    站在她对面不远处的男人抬眸扫了迟疑的她一眼,双手闲适地环抱在胸前,冷声催促她。

    陶昭南的手里握着一把冷冰冰的匕首,她收紧五指,紧捏着刀柄。

    下一秒,她抬眼盯着骆禅檀的心脏,直直将匕首朝他的心尖刺去。

    伴随一声冷笑,骆禅檀赤手眼疾手快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使劲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身前左侧带去。

    陶昭南无法控制自己的匕首方向,眼看着刀尖往他的左臂方向刺去,刀背堪堪擦过他的衣袖,然后她整个人就被骆禅檀禁锢在怀中,冰冷的刀刃立刻就架在了她的脖颈肌肤上。

    形势的转换不过眨眼一瞬,未到最后还不算输。

    陶昭南这段日子是练习也不是白练的,她柔韧性好,右腿向后猛踢,趁他躲避微松力道的瞬间,顺势转身再次攥紧手中的匕首刺向他。

    骆禅檀好似有些意外地轻挑了下左眉,然后,轻而易举地使力往她的手背方向后拗。

    啪嗒一声,匕首从她的掌心脱落,掉在了地上。

    “力量还是太弱。”

    胜负已定,骆禅檀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腕,淡淡地扫了一眼因疼痛拧眉的陶昭南。

    “不过准头不错。”他不吝赞誉地轻笑,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把开了刃的匕首。

    “这段时间习字,手腕的控制力好了许多。”

    他手指捻着刀尖,将刀把递到她的手里。

    在陶昭南接过匕首之后,骆禅檀松开捏着刀尖的手指,接着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身前带了带。

    陶昭南不禁轻微踉跄了一步。

    “重心也不够稳。”

    他淡淡地说着,用另一只手把她手心里的匕首拿出,然后换了个方向让她握着。

    “反握匕首更容易使力。”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人站到她的身后。

    她的后背靠上他的前胸,他抓着她的手握着匕首往前划了一刀,又向后刺。

    “并且更灵活。”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匕首可不只有刺这么一种用法。”

    说完,身后的男人停顿了刹那,似乎是在等她的回应。

    陶昭南轻嗯了一声。

    和他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次数并不算少,可至今,陶昭南仍然觉得不适。

    她的目光落在交叠在一起的手上,还有手里那把坚硬冰凉的匕首上。

    脑海里不可自抑地浮现出一些残忍的画面。

    他似乎很擅长使用剑和匕首。

    还记得,他在杀清水县县丞和云香阁内送来毒粥的店小二时,用的都是匕首。

    “不要分心。”他冷厉地开口,声音很清晰地入耳,唤回她出走的意识。

    “攻击我。”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陶昭南收拾精神,很快就转身抬手往他的身前划了一刀。

    这一刀,只是幌子。

    刀尖从上往下顺势而下,目标是他的肩膀。

    骆禅檀很满意她的聪慧,一点即通。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没有用手格挡,依旧很轻易地避开了她的攻击。

    “继续。”他站在离她约两步远的地方,挑衅地勾唇看她。

    陶昭南微微屈膝,右脚往后蹬地借力向前,她把匕首藏在身后,朝他冲去。

    前冲的顷刻之间,陶昭南在身后换了只手握匕首。

    右手假动作朝前刺去,不出所料地被他接住。

    有机会,她左手反手握着匕首横着要划过他的脖子。

    骆禅檀抓住她右手的时候,注意到她的右手握拳,手上却没有匕首。

    意识先于视线地躲避她左手的动作,待他躲过她“偷天换日”的一击,看清匕首在她左手时,眼里兴味的眼神深了些许。

    他不禁翘起嘴角,微微张大了瞳孔,愉悦地看着她。

    他也看得出来,她的动作里,是真的存了杀意的,不是假把戏。

    “尊使大人。”有人出声打断。

    院落中央的两个人同时闻声扭头。

    来人是薛仁恩。

    薛仁恩的视线落在握着匕首的陶昭南身上,十分不愉快地压低了眉头。

    旁观者清,骆禅檀能看出她的杀意,薛仁恩自然也看得出来。

    尊使这是在养虎为患,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什么事。”

    “禀尊使,宫里的内侍官来了,说是豫贵嫔召您入宫。”

    骆禅檀嗯了一声,转头去看陶昭南:“书桌上放了《骆朝史记》,看了将里面的内容细细记下。”

    陶昭南无声点了点头,从旁边拿了刀鞘,将匕首收进刀鞘,乖乖地回了侧殿。

    骆禅檀迈步朝外走,薛仁恩紧步跟上。

    “尊使。”薛仁恩犹豫着开口。

    “那个女人,方才是真的想要您的命。尊使真的要将这么危险的人留在身边吗。”

    走在他身前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慢慢地转头看他。

    薛仁恩对上骆禅檀的视线,被他眼中的寒凉冷冽给震慑到,垂下了头。

    “什么时候你的话变得和池谓一样多了。”

    “还是说,我对你太好了,让你产生了可以干涉我的错觉。”

    薛仁恩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又松开:“属下不敢。”

    “既然这么闲,就去找找岑周的细作到底藏在哪儿了。”

    太常太史被换,太子门下的数多官员也被更替。骆安城自然将这一切的过错都算在了骆禅檀头上。

    青怡坊的事情才平息没两日,骆安城就急着给骆禅檀找麻烦。

    前不久,从京城运往漓州的军需被劫。

    劫走这批军需的不是寻常劫匪,而是岑周军。

    岑周是个小国,本是越国的附属国。越国覆灭后,岑周因为王城在山岭之间,易守难攻。当时又因为骆王朝一边要平叛越国,一边要提防戎夷,分不出多余的兵力来攻打岑周。

    岑周因此侥幸免遭灭国之灾。

    只是,岑周坚持不肯归顺骆王朝,这些年与骆王朝的关系始终僵硬。

    与羯胡族的战争过去了三年有余,骆王朝因战争而亏空的国库逐渐充盈起来。骆帝又起了要攻打岑周的念头。

    运往漓州的军需分为三批,一批走水路,两批走陆路,陆路还是分成了两条相隔甚远的路线。为了打掩护,运送每批军需时还有另外两组车马同时出发。

    岑周军数量不多,两次劫粮,都能准确无误地劫走运送军需的车队,一定不是偶然。

    关系作战的粮草被劫,骆帝雷霆震怒。

    下了朝堂,太子便向骆帝谏言,说京城定有岑周细作,并提议将此事交给神暗司来彻查。

    “神暗司是父皇的左膀右臂,清水县的事情六弟做得极好,想来,也能很快找出京城里的岑周的细作。”

    且不说偌大一个京城要找出一个细作有多困难。运送军需经由许多官员之手,还有不胜其数的士兵,任何一环的泄露都存在可能。

    他在明敌在暗,大张旗鼓地寻找细作只会打草惊蛇。可要不动声色地找到细作,过程必然要开罪许多官员。就算是查到了,青怡坊的事情已经让骆王朝的官员对骆禅檀避之不及,若是这个细作又与哪位朝廷大员有牵扯。再来一次,只怕,他就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所有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做不成,他就失去了骆帝的信任。凭着皇帝心意才存在的神暗司,一旦失去圣心,也就成了弃子。

    太子好谋算,此事无论做成还是做不成,于他都无益。

    骆禅檀自是无谓得罪官员,引非议,可细作一事牵扯甚广,又毫无头绪,让他烦得不行。

    “属下定当尽力。”薛仁恩也知道此事难办,只能如此说。

    骆禅檀冷漠地睨了他一眼,迈开步子走了。

    除了皇后,后宫嫔妃是不得随意召人入宫的。

    骆禅檀毕竟是皇子,不算外男,豫贵嫔这么做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见过豫贵嫔。”

    豫贵嫔笑着让他起身:“前段时间听闻六殿下受了伤。本想早些来谢谢你救了露盈的命,只是碍着你还在养伤,才拖到现在。”

    “不知你的伤可好些了。”

    “已经无碍了。”

    骆禅檀的性子不热络,二人短暂寒暄后,气氛即可就冷了下来。

    “贵嫔娘娘。”

    豫贵嫔还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未料,骆禅檀会先出声。

    “救明家小姐的事情是臣分内之事,臣不敢居功。贵嫔娘娘若是要谢,倒不如谢另一个人。”

    豫贵嫔愣了一愣,问:“何人。”

    “是一白衣,也是个姑娘。”

    “回京路上,是她替明家小姐挡了刺杀。”

    “刺杀?”豫贵嫔从未听明露盈说起过此事,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焦灼。

    骆禅檀的语气平静:“贵嫔娘娘放心,明家小姐丝毫未伤。一路上,那位姑娘伪装成明家小姐,明家小姐则伪装成侍女。”

    “刺杀当夜,明家小姐中了蒙汗药,对此没有察觉,应当也不会留下阴影。”

    豫贵嫔皱着眉头,手握着扶手,似乎是思考着什么。

    “不知那姑娘现在何处。”

    “就在我神暗司内。那姑娘如今举目无亲,无处可归,暂居在神暗司。”

    他抬眸瞥了一眼豫贵嫔,语气毫无波澜地冷冷接着说。

    “我神暗司也不是久留之地,若是娘娘有心,就给她寻个去处。”

    豫贵嫔迟疑地打量了一眼骆禅檀。

    据她所知,骆禅檀是个冷心冷眼的人,应当不会顾及旁人死活。

    他竟会为了一个女子求恩典,这是何故。

    “不知六殿下,希望我为那姑娘寻个什么去处。”豫贵嫔试探他道。

    “臣想,娘娘所选的去处,定然是要好过我神暗司的。”

    豫贵嫔蹙眉不语。

    莫不是,骆禅檀要借这女子与明家牵扯上什么关系。

    “容我思考几日,再给六殿下答复吧。”

    此事,她须得先细细问过露盈才能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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