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从窗户翻身出去,陶昭南弯腰从地上拾起那瓶被骆禅檀丢下的解药。

    她揭开盖子,将解药倒出来数了数,不过半个月的药量。

    将药装回瓶中,陶昭南收好药瓶,走到窗边去将窗户阖上。

    关上窗子前,她抬眼望了望窗外,屋檐上已经没有了纵跃的身影。

    皇宫之内戍卫森严,骆禅檀胆敢私自潜入东宫,也不惧被人发现。

    陶昭南莫名觉得后背生出一股凉意,将窗户给关严实了。

    在皇宫中,每一步都是兵行险着,一旦出了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骆禅檀要利用她将太子斗下马,而太子如今并不完全信任她,否则也不会在今夜突然来她的厢房。

    她斡旋在二人之间,二人都不可倚靠信任,便只能靠自己找一条出路。

    出宫不是易事,陶昭南需要时间筹谋。

    她所能信任之人无几,这条路,只会更难。

    翌日,卓泽兰再来为她看病问诊。

    他带来了医治风疹的药,陶昭南将汤药放在一旁。

    “待药凉一些我再喝吧。”

    在太医署熬煮好的汤药,从太医署带到东宫,又是天寒地冻的冬日,汤药早已温凉。

    卓泽兰心知她是有话要说,汤药暂且放在一边,大不了一会儿再热一热就是。

    “不知卓大人近来可否有新的进展。”

    她虽未有言明,但卓泽兰清楚,她问的是绞肠散解药一事。

    “制药复杂,先已略有成效。只是有几味药的用量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先前,陶昭南将绞肠散的解药拿与他一颗。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拿给他,说到底是她还不确定能否完全信任卓泽兰。

    她与淑太妃之间,有交易,但也互相算计。

    也许终有一日,利益冲突下,盟友亦会变仇敌。

    但卓泽兰与淑太妃有所不同。

    他心思极其澄净,他起初帮她是出自医者仁心。后来,又将她视作朋友,他们之间,是没有利益纠葛的。

    “依你看来,这药大抵还要多久能成。”

    卓泽兰沉思片刻,犹豫着答道:“快则两三月,长则一年。药的剂量本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是药三分毒,姑娘,此事不能急于一时。”

    陶昭南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卓泽兰一直很想问她,是否是自愿来东宫侍奉的。

    然而,他没有问这话的立场,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陶昭南将放在一边的汤药端起来饮了,放凉后的汤药只会更涩口,更难以下咽。

    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地一口饮尽,药渣被滤得很干净,碗底几乎没有残渣。

    她放下药碗:“多谢卓大人。”

    “不知我脸上的红疹,过几日能消退。”

    “不过四五日便能好得差不多了。”

    陶昭南沉默着思忖了片刻,微笑道:“若我想要慢些好,卓大人可有法子。”

    卓泽兰微微一愣:“其实,若是不饮汤药,脸上的红疹也会慢慢消失,只是需要的时间长些。”

    “大人的汤药还是日日送来,我自己拿捏分寸就是了。”

    趁此机会,她也好和太子上演一场“欲拒还迎”的戏码。

    否则,她日日都在骆安城面前,随叫随到,如何能让人珍惜。

    卓泽兰显然有些疑惑她此举,女子尤其重视自己的容貌,为何陶姑娘还想让脸上的红疹拖延些时日。

    “陶姑娘,为何……”

    视线之中,陶昭南微垂下眼帘,神色似有惆怅之意。

    她黯然道:“我不愿留在东宫,只是我不过一介宫人,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何况是来去呢。”

    昨夜,他也看得出太子殿下对陶姑娘的容颜十分在意。

    陶姑娘此举,是为了避开太子殿下。

    但他也不过是一个品阶不高的太医,除了为她配药之外,做不到其他。

    “陶姑娘若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若是我能做到的,定然帮你。”

    陶昭南莞尔一笑,看他的眼中饱含感激:“那就谢谢卓大人了。”

    过了七八日,骆安城一直都没有等来陶昭南,便唤来瞿信。

    “殿下有何吩咐。”

    骆安城抬首去看抱拳在身前的瞿信,问:“陶姑娘的脸还没有好吗。”

    瞿信本就不喜陶昭南,更不会主动去关心陶昭南的脸究竟好没好。

    他将头低得更低了些,沉声答:“臣不知。”

    骆安城叹了口气,嘴角下撇地斜眼睨了一眼站在眼前的瞿信,从座椅上起身。

    “随孤去瞧瞧。”

    瞿信跟在骆安城身后,一同去了后院的宫人院落。

    陶昭南的屋门正开着,他直接迈入门中,在门边瞧见卓泽兰正给陶昭南搭脉。

    “怎么,陶姑娘的脸还没有医好吗。”

    听到声音,陶昭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慌乱地将掩面的面纱低头遮上。

    骆安城正觉得诧异,卓泽兰起身朝他弯腰行礼。

    “回禀太子殿下,陶姑娘的脸本是快要好了的。只是……”

    “只是什么。”

    卓泽兰欲言又止,侧目瞥了一眼旁边的陶昭南,骆安城不耐质问。

    “还不快说。”

    卓泽兰无奈开口道:“陶姑娘敷脸所用的雪肤膏里被加了松花粉末,让脸上的红疹更严重了。”

    “雪肤膏里怎么会有松花粉末。”

    卓泽兰无声摇了摇头,骆安城去看陶昭南,陶昭南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他走近到她身边,坐在她身旁,伸手要去碰她的面纱。

    “殿下不要看,奴婢现在丑得很。”陶昭南拿手压着面纱,不愿让骆安城解下她脸上的面纱。

    “让我看看有多严重。”骆安城放轻了语气,正对上她抬眼泫然欲泣的双目。

    她抬眼撞上骆安城的视线,又匆匆低眼。

    骆安城再一次伸手去揭开她的面纱,这一回,陶昭南没有阻止。

    她脸上的红疹密密麻麻布满一片,触目惊心,他捏着面纱的手悬停在空中片刻。

    他怔了一会儿才皱眉问:“雪肤膏里怎么会加了松花粉末。”

    陶昭南咬着下唇,眼眶中蓄满了泪水,随着她眨眼的一瞬落下。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这雪肤膏是从何处得来的。”

    陶昭南眨了眨眼,眼神慌乱不知该落在何处,犹豫着慢慢道。

    “雪肤膏是良娣寻人送来的。”

    说完,她又急忙开口:“殿下,但奴婢相信这定然不是良娣做的。”

    “良娣待奴婢很好,她不会做如此显眼的事情来害奴婢的。”

    骆安城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安心养病就是,这事孤会查清楚。”

    陶昭南低头点了点下巴。

    骆安城看向候在一旁的卓泽兰,吩咐他道:“你继续尽心为陶姑娘调养,若是医不好,孤定要治你的罪。”

    “臣遵旨。”

    骆安城前脚刚走,陶昭南立刻就换了副神情,不再像刚才那般柔弱可怜。

    她在东宫这段时日,也观察到,太子妃是个不爱见人的生僻性子。但宫人们都说,他们的这位太子妃是最贤良淑德不过的,照顾太子十分妥帖。

    而东宫唯一的太子良娣,她亲眼见识过。她每日都给太子送糕点宵夜,表现得对太子也十分上心。

    骆安城一满月就被册封成为太子,从小金尊玉贵地被宫人侍奉着长大。

    他性格高傲,喜欢的女子自然也都是温顺听话的,从太子妃和太子良娣二人身上就可见一斑。

    这几日因为脸上的红疹,陶昭南没有再出现在太子书房。

    皇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更何况是在这东宫之内。有人认为她是失宠了,所以对她落井下石。

    陶昭南不过是将计就计,借此机会让骆安城为她心软。

    示弱也是一种手段。

    陶昭南可正好借骆安城的手铲除一下总萦绕在她身边的碍眼的家伙。

    骆安城去了趟清丽殿,良娣显然没有料到太子会在这个时候来寻她。

    她放下手里的书,迎上前去:“殿下,这个时候您不是在书房么。”

    骆安城冷冷瞥了她一眼,良娣的心跟着一颤,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陶昭南所用的雪肤膏,是你送去的。”

    良娣蹙眉应道:“是,听闻她脸上起了红疹,太医说雪肤膏有用,臣妾就差人送去了。”

    “是雪肤膏出了什么问题么。”

    骆安城冷冷说道:“你送去的雪肤膏里掺了松花粉,她如今脸上红疹更严重了。”

    良娣震惊地睁圆了双目,跪下举手发誓道:“殿下,臣妾绝无做出谋害陶姑娘之事。”

    “雪肤膏是臣妾送去给陶姑娘的,若是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臣妾。”

    “臣妾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的。”

    良娣倏地跪下,骆安城将她从地上拉起,见她瞬间就红了眼眶,软了语气。

    “陶姑娘也说了,相信良娣不会做出此等歹毒之事。”

    良娣神情微怔,似是不解这陶昭南为何帮她说话。

    “如今东宫是你掌事,那你就该给陶姑娘一个交代。”

    “是,臣妾定会好好严查,给陶姑娘一个交代。”

    良娣处事果决,不过两日就寻到了给陶昭南雪肤膏中下药的真凶。

    是宫里的宫女,絮微。

    彩芸在昭陵殿向太子妃禀告此事的时候,见太子妃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太子妃,良娣这么快就将人给找出来了,那我们岂不是揪不住她的错处了。”

    太子妃懒洋洋倚靠在桌案边,往嘴里塞了颗冬枣。

    “那絮微是皇后娘娘的人,良娣这么做,不过是在自寻死路罢了。”

    太子妃笑着,先坐山观虎斗,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得罪了皇后,她这个良娣又能威风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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