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谓走在骆禅檀身后,他脊背挺得笔直,单手背在身后,一点儿也看不出受伤的模样。

    “尊使大人。”

    从神暗司大门走回骆禅檀所居的院落途中,有看守的神暗卫朝他作揖行礼。

    骆禅檀一如既往地径直走过,步伐不急不缓,若非是极细的观察,就不会发现他身上有任何的异样。

    直至回到院中,池谓在他背后掩上了院门,骆禅檀才松懈下来,将憋闷在胸中的一口淤血尽数吐出。

    他半跪在地上,池谓转身瞧见,立刻朝他奔去,言语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尊使,您怎会受伤。”他伸手将骆禅檀搀扶起来,“需不需要属下去寻大夫来。”

    “不可。”骆禅檀用袖口抹去唇边的血渍,话语坚决。

    他今夜失误惊动骆安城,他好不容易靠着调整气息封闭上半身经脉,才安然出宫。

    要是传唤大夫前来问诊,必然会打草惊蛇,让骆安城怀疑到他的身上。

    骆安城所用的袖箭是特制的,箭矢长度很短,但箭头锋利带有倒钩刺,生硬拔出只会伤及身体血管经络。又因为箭矢长度不长,射出时的阻力减少,一箭射入很深,只留有一段在外,凭借自己很难拔出。

    若不是神暗司也精通于暗箭兵器,他让池谓射入他后肩的箭矢用匕首剜开伤口取出,时间一久,他就会因为这箭矢而废掉右臂。

    神暗司的夜行衣是特制的,不光用的是能吸附血液不易流出的布料,布料还浸透过能阻血的药液。药液中还有暗香,能掩盖血腥味。

    也亏得骆禅檀今夜穿的就是特制的夜行衣,否则,刚刚从院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被人看出端倪了。

    池谓扶着骆禅檀在屋内的床榻上坐下,准备替他处理伤口。

    “尊使今夜不是入宫参加除夕夜宴吗,怎么会受伤。”

    池谓不解,除夕宴会,为何尊使会穿着夜行衣入宫。

    池谓拉开骆禅檀的衣领,夜行衣的后面布料已经被伤口流出的血液浸湿,只是碰到,就能感觉到湿漉漉的手感。

    夜行衣上的止血药剂剂量不大,只能止住小伤的血液涌出。

    像骆禅檀身上这样深度的伤口,只不过是聊胜于无。

    池谓看着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仿佛是伤在己身一般也觉得后背传来一阵疼痛感。

    他取来消毒伤口的烈酒,将烈酒浇在骆禅檀的伤口上。

    看到尊使大人后背的肌肉因为痛觉而不禁紧绷,可他却一声不吭,十分倔强。

    刚刚替骆禅檀脱下衣服时,从他的身上滚落下一罐药,池谓拿起来看了,是上好的金疮药。

    他顺手要拿起来用时,又被骆禅檀出言阻止。

    “不要用那罐药。”骆禅檀冷冷的声线制止住池谓的动作。

    “可……”池谓欲言又止。

    虽说骆禅檀的院中也有其他止血的伤药,可远没有他手中的那罐金疮药来得珍贵。

    药效更不必多说,定然是要好上数倍。

    他不得不听命于骆禅檀,皱着眉头将那罐金疮药放到一边。

    接着,他又忽地想起,当时骆禅檀从清水县归来被骆帝责罚杖刑,贵妃娘娘曾也送了骆禅檀一瓶金疮药。

    贵妃娘娘的东西,也必然是宫中珍品。

    当时,他是偶然瞧见尊使屋中有一瓶金疮药,他兴高采烈地取来要给尊使大人使用,被薛仁恩喝止。

    他说,那是贵妃娘娘的东西,尊使不愿用。

    那会儿有大夫替尊使医治,金疮药不用就罢了。

    可现在,尊使不让大夫来替他治伤,他又不擅医书。

    金疮药,可就是救命之药了。

    尊使对贵妃娘娘给的金疮药毫不在意,他记得他将药放在了骆禅檀屋内的药架子上。

    可他翻来覆去找了两遍,都没有看见那熟悉的药瓶。

    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他取了另一瓶止血的药粉,满心疑惑地走到骆禅檀身边,斜眼睨了一眼被他放在桌上的金疮药。

    “磨蹭什么。”骆禅檀侧过头去看他。

    池谓收回视线,深吸了口气,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

    “尊使,我记得屋中还有一瓶金疮药。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了。”

    骆禅檀沉默着没有回答。

    池谓趁着骆禅檀出神刹那,将手中的药粉和桌上的金疮药调换了,涂抹在了骆禅檀的伤口上。

    待骆禅檀回神,他意识到池谓调换了药,还是用了骆安城给陶昭南的金疮药。

    “你是跟谁学的阳奉阴违。”骆禅檀压低了声线,声音中很明显地展露出了不悦。

    池谓不敢回话,只默默地替他敷好金疮药,取来绢帛替他包扎。

    做完这些,池谓才双膝跪地:“只要是为了尊使大人,属下受任何责罚都不为过。”

    骆禅檀盯着池谓垂下的头顶,静默了几秒才缓缓道。

    “今夜多事,不宜再生事端。”

    “待事过之后,再罚。”

    翌日,陶昭南听说东宫内闯进了刺客,企图刺杀太子。

    而刺客在东宫负伤,因此,宫中侍卫正四处搜寻受伤之人。

    她不禁怀疑,是否是昨夜骆禅檀出入东宫暴露了踪迹。

    可骆禅檀武功了得,又没有理由刺杀太子。

    陶昭南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便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东宫之内,太子心烦气躁,只要昨日的“刺客”没有抓到,他串通岑周之事就随时有暴露的风险。

    太子妃也听闻太子险些遇害,第二天一早就急急忙忙地赶到太子寝宫。

    到了太子寝宫,又听宫人说太子在书房,太子妃就又转道去了书房。

    “殿下。”太子妃进殿屈膝给太子问安。

    骆安城轻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出声让她起身。

    太子妃缓步走到他身边,着急关切地问:“臣妾一早起来,就听说东宫在捉拿刺客。”

    “臣妾担忧得不行,殿下可一切安好。”

    骆安城此刻正心乱,又听太子妃提及此事,口吻不善地应了声无事。

    太子妃好似并未注意太子对她的态度,反倒是松了口气,喃喃地说了句那就好。

    骆安城侧目扫了安心的太子妃一眼,她头上的步摇流速散乱,鬓边微微出了细汗,发丝熨帖在鬓角。

    天气还冷,她从昭陵殿过来竟还出了汗。

    一想到太子妃是挂心他的安慰匆忙赶来,太子这才稍缓了脸色。

    他掏出手帕为太子妃拭汗:“让太子妃担忧了。”

    太子妃抬手接过太子手上的手帕,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浅笑着摇头。

    “夫妻本是一体,臣妾当然时刻挂心殿下。”

    太子妃倏地想起什么,抬眼去看骆安城。

    “殿下,大皇子年后就要成婚。臣妾备了份礼物,不知合不合适,还得请殿下定夺。”

    骆安城微微蹙眉,嗯了一声,问:“备了什么礼。”

    “除了寻常的白瓷茶盏和布锻,臣妾为大皇子妃备了一对镶翡翠金镯,为大皇子备了一条黄杨木的牛皮马鞭。”

    太子点了点头,称赞她道:“太子妃办事一向细心妥帖,孤觉得没什么问题。”

    “既然殿下觉得没有问题,那臣妾就按这份礼单去送礼了。”

    “好。”

    太子妃与太子说了几句话,便有侍卫前来禀告,太子妃立刻有眼力见地告退。

    走出书房,太子妃对身边的彩芸吩咐。

    “太子心情不佳,傍晚,你去寻了陶姑娘,让她备些点心来书房。”

    彩芸直愣愣地问:“太子妃,既然良娣已经没了威胁。太子妃接下来不应该处置陶姑娘了吗,为何还让她来见太子殿下呢。”

    祝娥勾唇笑了笑,随即转了话题。

    “说来,良娣毕竟也同本宫一起服侍殿下数年。她如今被禁足清丽殿,合情合理我也该去瞧瞧她。”

    “太子妃。”清丽殿外有侍卫驻守。

    “殿下命令禁足良娣,没说不许人探望。本宫进去看看她,没关系吧。”

    侍卫连忙殷勤回答:“不妨事不妨事。”

    侍卫替太子妃打开清丽殿上锁的大门,太子妃就带了彩芸一个人进去。

    遣散了大部分宫人的清丽殿显得格外清冷空旷,屋内虽烧着炭火,也让人觉得身上凉。

    “你来做什么。”

    太子妃注意到了良娣抬眼看向门边时眼睛里闪过的一瞬光亮。

    看见来人是自己,眼里的光彩很快又消失不见。

    “我来看看妹妹。”太子妃自顾自地在椅凳上坐下。

    她四处张望着屋内,陈设不变,一切如旧。

    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良娣冷哼了一声:“你有这么好心。”

    “怕不是来落井下石,看我笑话的。”

    良娣说话夹枪带棒,太子妃全盘接下也不反驳。

    她依旧保持着温婉的姿态,手里抱着暖炉,声音轻轻柔柔的。

    “妹妹不必对我这般敌对。”她转眼看向良娣,“毕竟,你我都不是殿下的心上人。”

    “互相争夺又有什么意思。”

    良娣闻言,看向她的眼神中有困惑也有诧异。

    她冷冷笑道:“太子妃这话从何说起了,妹妹不懂姐姐的意思。”

    “我知道,太子最初想娶的太子妃不是我。而你,也不过是皇后硬塞给殿下的。”

    “你我再如何争,也都是无用功。”

    良娣垂下眼眸,看不清眼底神色。

    “太子妃今日来我这儿,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从前从未见妹妹这么鲁莽过。”祝娥先扬后抑,“妹妹这回急于对陶姑娘动手,应当有理由吧。”

    “我想知道,陶姑娘有何特殊。竟让妹妹心慌意乱,急功近利到害人不成反害己。”

    她原以为太子不过是看中陶昭南的美色。

    可良娣的暗中针对和想要置陶昭南于死地的手段,让她愈发觉得不对劲。

    她有一种猜测,良娣此举,背后或有皇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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