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看陶昭南的脸色依旧不大好,又是注意到了陶昭南挪动身子下床的动作有些滞缓,琅瑶善意地提出帮她更衣。

    但陶昭南不习惯被人伺候,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拒绝了琅瑶的好意。

    琅瑶也没有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不满,轻轻笑了笑,把手中的衣裙双手递给了她。

    陶昭南并不知道这间屋子是曾经骆禅檀住过的,屋子本身并不算大。只是陶昭南自己的原因,从床榻边走到屏风后的每一步都脚步虚浮,像是踩不到实处似的双腿发软。

    陶昭南抱着衣裙到屋中的屏风后,她脱下身上宽大不合身的里衣,速度十分缓慢。

    光是站着,陶昭南都觉得大腿酸胀,换衣服的动作幅度大一些,牵扯到的身上肌肉更是突然发酸,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过了好一会儿,陶昭南终于穿好衣裙从屏风内走出。

    琅瑶依旧站在屋中,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陶姑娘,我为你梳妆吧。”不等陶昭南张口,琅瑶接着说,“卓太医已经在前殿为娘娘请脉了。”

    听懂了琅瑶的言外之意,陶昭南点了点头:“多谢琅瑶姑姑。”

    她坐在铜镜前,从光亮的铜镜中捕捉到了自己颈边发红的一块痕迹,看着像是咬痕。

    记忆再次像潮水一般涌入她的大脑,她不甚自在地撇开视线,伸手拉了拉衣领,试图遮住颈边那看着暧昧的痕迹。

    琅瑶站在她身后,从后头看镜子里的陶昭南,俯视时更是将视觉的重心放在了她的上半张脸上。

    陶昭南的眉眼与骆清乐实在是相似,琅瑶有一瞬间的恍惚,忽地想起了过去为公主梳妆时的回忆。

    琅瑶梳发的手法熟练又轻巧,很快就替陶昭南梳好了垂云髻,即使头发上没有装饰物,看着也很清婉。

    琅瑶想要为陶昭南敷上脂粉,陶昭南却说不必了。

    “姑娘天生丽质,即使是不敷脂粉,也已经是个美人了。”

    陶昭南浅浅笑了笑,轻声说:“既是要问诊,还是不加修饰好些。”

    她本就不是个喜欢涂脂抹粉的性子,更遑论女儿悦己者容。

    她压根没有想要取悦之人,包括她自己。

    陶昭南跟在琅瑶身后往前殿方向去。

    琅瑶实在是个心细之人,她走在陶昭南前头,特意放慢了脚步,迁就陶昭南。

    踏入殿中,陶昭南就听到了卓泽兰的声音。

    “近日娘娘似乎是心结有所纾解,身子也跟着略有好转。”

    “凡人之躯,左不过就是寝食安、心神宁。若是娘娘能做到这些,那些涩口的苦药不喝也罢了。”

    听到可以不用喝药,饶是已经年近四十的贵妃也如同孩童一般,语气竟出奇地露出欢欣的情绪。

    “此话当真,那些药可不用喝了。”贵妃将信将疑地微微前倾着身子问道。

    卓泽兰无奈笑了,又颔首:“那药本就是宁神之效,只要娘娘食得香、睡得安稳,自然可不用喝药了。”

    只见贵妃娘娘旋即勾唇,抬眼注意到了站在门边的琅瑶和陶昭南。

    她轻声唤她们进来,卓泽兰也闻声转头看向进殿的二人,视线最终落在了走在后头的陶昭南脸上。

    今早,琅瑶姑姑差人来太医署,说贵妃娘娘昨夜饮酒后又吹了风,一早还是有些头疼,让他再去玉兰殿瞧瞧。

    贵妃身体每况愈下,遣人来太医署寻太医的次数愈发频繁。太医署内的其他太医也未有生疑。

    来到玉兰殿后,卓泽兰见贵妃身体无恙,便猜测到了她是找了由头寻自己来。

    真见到了还活着的陶昭南,卓泽兰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只是,看着陶昭南,他不免心中生出一股怪异的情绪。

    卓泽兰垂眸,平复自己心中复杂的感情。

    陶昭南也注意到了卓泽兰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先是一瞬的欣然,接着又很快转换成了一种像是有意压抑的冷静,最后他直接垂下了眼帘,不再看她。

    “卓太医,有劳你再为她把个脉。”贵妃发话,卓泽兰朝她躬身。

    “小事而已。”

    他走到陶昭南面前,与她说话的语气不如先前亲近:“请陶姑娘先坐下。”

    陶昭南坐下伸出手后,卓泽兰从医箱中拿出为女子诊脉时覆在手腕上的帕子,盖在她的手腕之上,才搭手上来。

    过了一会儿,卓泽兰眉心的解好像松开了些。

    他抬眼正对上陶昭南的视线,怔松了一瞬,又垂眼:“姑娘身体还有什么明显的不适吗。”

    陶昭南也不避讳,昨夜的荒唐在场之人众人皆知。

    她平淡地开口:“我身上酸软得很。”

    卓泽兰显然顿住了片刻,喉结滚动干咽一下后说:“姑娘是第一回,且又是中了猛烈的花见春,身上有所不适在所难免。”

    “臣给姑娘一罐药膏,姑娘若是疼,便将药抹上。”说这话时,卓泽兰没敢和陶昭南对视。

    卓泽兰说的是疼,不是酸痛,陶昭南立刻了然那药是涂在哪里的。

    她也是初回经历此事,轻轻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药臣没带来,待臣回了太医署,再拿来给姑娘。”

    “好,多谢卓太医。”

    陶昭南总觉得卓泽兰还有话未说尽,此时玉兰殿上,还有贵妃和琅瑶在场。

    许是因此,卓泽兰才不好开口。

    卓泽兰离开后,洛贵妃有话同她说,便让琅瑶先下去,殿上只留了陶昭南一人。

    “昨夜……”洛贵妃瞧她的眼神迟疑,欲言又止。

    她问陶昭南:“你可还想出宫。”

    “奴婢想出宫。”陶昭南毫不犹豫地回答。

    洛贵妃凝视着她的神色,发现陶昭南似乎并不为昨夜发生之事所困,很是坦然。

    陶昭南察觉到了洛贵妃的疑虑,出声道:“昨夜乃求生之举,发生的一切奴婢并不在意,想来六殿下也不会在意。”

    她看向坐在坐榻上的贵妃,语气和神色同样坚定:“经此陷害,奴婢更不愿留在宫中。”

    “还请娘娘成全奴婢心愿。”

    洛贵妃看着她,想起昨日夜深,骆禅檀给她留下一封手书。

    手书所写,大意是太子将倒,希望她能暂且留下陶昭南。

    她对这个相处过几年的孩子还算有几分了解,他并不像陶昭南说的那般,对昨日发生之事全然不在意。

    只是,洛贵妃不确定,骆禅檀对陶昭南的在意是哪一种。

    昨夜是皇宫家宴,凡入宫的皇子和皇子妃都留宿宫中,待翌日一早再行出宫。

    骆禅檀也不例外。

    他本该宿在宫中安排的远离妃嫔居所的宫殿,奈何被陶昭南纠缠得紧。

    若是在子时离开玉兰殿只会更加惹人生疑,于是骆禅檀是在寅时开城门时,天还未全亮时离的宫。

    百官卯时上朝,入宫人流之中,骆禅檀逆行出宫。

    他是不被允许上殿同百官和及冠皇子一同上朝的。

    回到神暗司后,骆禅檀没有立刻去神暗司审讯人犯。

    依照骆禅檀从前的习惯,他尤其喜欢在夜深时候去审讯人犯,因为那时候是人意识最模糊混沌的时刻。

    也是人的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

    骆禅檀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他一夜未眠。

    他的脑子里全是陶昭南的音容样貌,他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陶昭南小猫儿一般的嘤咛。

    他算是忽然间明白了那些人为何总想往秦楼楚馆那些地方跑了。

    有些事情,的确是会让人食髓知味。

    清晨,院外的天已经亮了。

    池谓同往常一样来向骆禅檀回禀诸事项,进屋时发现骆禅檀坐在书案前,好像是在出神。

    出神?

    池谓意外地盯着骆禅檀一会儿,他很少能看见尊使这样专注地出神想一件事情。

    专注到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尊使大人。”池谓出声唤他。

    骆禅檀回神后看向池谓,在他开口之前先发问。

    “大皇子的人有消息了吗。”

    池谓微微一愣,摇了摇头:“大皇子的人还没有……”

    骆禅檀再次打断他的话,雷厉风行地吩咐道:“派人去通知大皇子,尽快动手。”

    尊使太反常了,池谓心想。

    他应声说是,眼神逡巡地流连在骆禅檀脸上和身上,试图从中找到什么破绽。

    但什么都没有。

    “你还有什么事。”骆禅檀的眼神犀利地射向池谓。

    显然,他注意到了池谓打量他的视线。

    池谓慌乱地摇了摇头,然后恍然地又点了点头,让人看着十分滑稽。

    “尊使,已经寻到了吴知岁的踪迹。”

    吴知岁,曾为骆清乐诊治过的江湖游医。

    “可要将人带回京城。”

    当初他寻不到桃夭踪迹,也派人去打听吴知岁的下落。

    羯胡王请吴知岁为羯胡王妃诊治的事情全天下人皆知,骆禅檀曾想以他为突破口,追查骆清乐的死因。

    但吴知岁的踪迹实在难寻,更是在他为羯胡王妃诊脉之后全然杳无踪迹。

    追寻他下落的途中,骆禅檀还发现,不光是他在找吴知岁。

    还有太子的手下。

    “把人秘密带回京城,我要见他。”

    虽然他已经找到了桃夭,但他依然还有疑问想问问这位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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