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时隔四十余年了,它当真还认得清吗?”浮栀遥遥看见一个男子抱住了自己的父亲,央求柳黑薮放过他的父亲。

    “求求你,放过我父亲吧!求求了,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在场者心都跟着悬起来了。

    “那些冤魂献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灵力,还有那些仇恨的记忆,它拥有了魂力,亦肩负了使命。它分不清,可是每一缕亡魂都记得。”

    只见柳黑薮长尾猛地卷起男子身后之人,空中响起老人的惊惧尖叫,众人只听“咚”得一声重物撞树发出的巨响,那叫声戛然而止,随之再次响起的,是肉身自高空坠地的动静,鲜血汩汩淌了一地,男子的痛哭应声而起:“父亲——!”

    血腥画面看得许灵淳心尖发颤,她下意识地往楚清柏身后侧目,楚清柏有所察觉地用掌心拢过她的后脑勺,遮住她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片已是血流成河,死的死,逃的逃,柳黑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野性健硕的身躯缓缓转身,看着躲在檫木灵老身后的几个年迈者,又瞟了眼往深山西角跑得没影的赵老板,那双兽瞳含着冷笑暗暗下压。

    他徐徐走向檫木灵老,兽掌踩在地面的每一步的力劲似是能将山河震裂倾倒的程度,林中鸟飞尽,月下林叶晃。

    “让开!”巨兽的吼声振聋发聩。

    檫木灵老没有让开,他依旧在看着它,眼神悲悯而深沉,夹杂着太多的愧意和无奈,呼啸的寒风狂躁地撕扯着他的衣袂,那单薄的身躯看上去仿佛摇摇欲坠,他的双手渐渐回落,而仅这一个动作,便让楚清柏看出了他的心思。

    楚清柏的手隐隐蜷紧,果不其然,檫木灵老的声音随之响起:“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是迟来的悔恨,没有任何意义,挽不回过往之斯,也改不了而今之局。我有愧于神职,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年之无能,梦半惊醒,夜不能寐,我也一直在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纵使找到了,我也不知道能弥补你什么。你那日毅然离去,我便知你复仇之决心,我也知你定会等到羽翼丰盈之时再次归来。”

    “少在这里拖延时间,让开。”

    “这次,我不会拦你。”檫木灵老闭上了眼,嗓音暗含着风烛残年般的颓然与释然:“只是,先审判我吧。”

    那双紫色兽瞳微微怔住,犹疑地压低前肢,呼哧呼哧呼出的热气喷在檫木灵老的脸庞。

    楚清柏的眸色一凌,藏在袖中的手腕一转,溢出的涧石蓝灵波蓄势待发。

    然而柳黑薮张大的后槽牙只是一个假动作,只见一道虚影闪过,柳黑薮幻化成了泛着紫色灵波的回环长刀,白光横扫而去,那些卡在喉咙的呜咽顿了止了生息,人头骨碌碌地滚落,温热的血液以喷洒状溅湿了檫木灵老的后背。

    袅袅紫魂渐渐消散,那只柳黑薮变回了寻常体态,却只是僵硬硬地躺在地上。

    檫木灵老的目光空洞呆滞,他颤抖着手,俯下身来,触摸早已冰冷的柳黑薮。

    那缕回音好似还在他耳中绕梁回荡:“我是想杀你,袖手旁观者当诛,冷漠看客当诛,可族中有妖托了恩魂,它不托我报仇,竟托我报恩。既如此,你就带着回忆,忏悔得活下去罢。”

    许灵淳看着老人黯然神伤的落寞背影,轻扯了下楚清柏的衣摆:“郎君……”

    “让他自己待会罢。”

    “师父,它们仇报完了?”浮栀虚指了指山内:“可我分明看见赵老板往山里逃了。”

    楚清柏没吭声,只是一个眼神,浮栀领会了其中之意。

    那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楚清柏忽而意识到少了点什么,环顾苍凉的四周,眉头一皱:“江生和杨宽呢?”

    夜里的寒风最是刺骨,赵老板跑得皂靴底面沾满了厚厚的泥土,他冻得直打哆嗦,靠着青杉抖搂鞋上的泥巴。

    雾绿深重,周遭寂静地令人毛骨悚然,他茫然而紧张地四下张望,这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有人吗?”赵老板缩着身子,视线快速掠过周遭,高耸入云的密集青杉被模糊成一片,蓦地,他注意到不远处似是有人朝他招手——是站立的人形,不是怪物。

    他的眼睛一亮,仿佛是在绝境看到了那么一丝丝难得的曙光。

    只要这人安全把他送回家,他定要好好赏他一大笔银子。

    赵老板边想着边加快步子走近,可是当他走到距离那“人”不到六尺的距离时,他才察觉到不对劲,嘴角的笑容骤然冰封,化成了强烈的恐惧,他的眼睛瞪得溜圆,一道白光自他瞳孔闪过,是黑暗里露出的尖长獠牙。

    那不是什么人,而是站立着诱他入局的棕熊。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痛叫惊飞林鸟,獠牙穿透肉骨的啃咬咀嚼声随之响起,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积雪融化,雪水沿着洞穴口滴答坠落,江生和杨宽背对背被紧紧捆住,难堪地垂丧着头。

    “阿宽,师父怎么还不来啊?我分明留了一路的追影香。”那蛇妖自把他们丢着后便出去了,迟迟不见踪影,江生瞥了眼毫无动静的洞口,小声嘀咕道。

    杨宽叹了口气:“我比较担心师父会不会罚我们禁足。”

    “嗯?”江生眯起眼来,打趣道:“怎么着?佳人有约啊?”

    杨宽下意识地要挠头,结果手抬不起,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被绑着了,于是作罢,干巴巴道:“没有约,浮栀每年元宵都会去逛灯会猜灯谜,师父若是罚我们,今年就没人陪她了,怕她不适应。”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是有师娘了嘛!也不知那丫头怎么这么热衷于猜灯谜,无聊死了,还不如陪着师父围炉煮茶,你是不知道看师父和阿原下棋有多......”当那个名字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江生忽而愣住了。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杨宽看不到江生的神情,但光想想就知道他该有多难过,当透过千脉叶得知整件事时,杨宽亦是难以接受,更遑论江生。江生一直视萧原是极好的朋友,没曾想被自己格外在意的朋友背刺了,人家非但不喜欢他,甚至憎恶他。

    与此同时,洞口传来小孩的哭闹声,二人闻声看去,就见蛇妖拽着一个女娃的头发将人拖进来,那女娃约莫十岁,满身的鞭痕,鲜血淋漓,而蛇妖另一只手上正拿着一根沾满了血迹的皮鞭。

    江生和杨宽看得一惊,正要出言制止,一个身影窜了过来,银色光芒不偏不倚地袭向蛇妖那只拽人头发的手,蛇妖有所察觉地缩回手,那抹身影趁机将女娃抱了去,护在怀里,她心疼地扫视女娃的伤势,手掌紧张地不知该往哪里放。

    二人看着那个抱着小孩的女人,神色无不一变,他们眼前的女人不是旁人,正是他们一直在找寻的西王母。

    “娘亲......”女娃的声音嘶哑:“娘亲不哭......”

    西王母眼里满含着泪水,强忍着摇了摇头,随即怨恨地瞪向蛇妖:“畜生......畜生!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江生、杨宽张目结舌,敢情西王母消失这么久成婚育女去了?

    那双蛇眸半垂着,睨了她们一眼,轻声冷嗤:“她用从我这延续而得的灵力,弄死了我的胡蝶,不该罚?”

    他低低长长地啊了声,将皮鞭一圈圈绕在自己手上,随即逼近她们,蹲下身来,冷笑敛起,眼神疏离得好似在看陌生人:“不会都是你这个妒妇教的罢?还有上次的兔儿、香水仙......”

    西王母下颌绷紧,指尖发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这副嘴脸:“你背信我你还有理了!你从前说过,此生此世只会爱我,而今呢?你的情人细数地过来吗!你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大打出手,今日更是伤我孩儿!她也是你的骨肉啊!”

    蛇妖听得发笑:“居然有人会信这套说辞?不错,从前我确实只爱你,可人心是会变的,是会腻的,况且......”

    蛇妖意有所指地打量了她一圈,连啧了几声:“我怎么知道你诞下果果后会变成这副鬼样子,一身的赘肉,肚皮皱得真丑,谁会有兴致啊?”

    西王母的面色骤然发白。

    “你!不许你说我娘!”果果咬着牙直起身来,看向蛇妖的眼神倔强而忿恨:“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讨厌我?”蛇妖勾了勾薄凉的唇角:“你该讨厌的是你自己,该死的也是你。倘若不是你生来体弱,你母亲也不会以灵养灵,成了如今半废的地方神,连她的玉山都不敢回了,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毕竟啊,你母亲树敌太多,若是被反扑过来,非手撕了她不可。”

    “娘亲......”果果怔怔地回望自己地母亲:“你把灵力分给了我?”

    “也是可怜,无亲无友,连个可以为你撑腰的人都没有。把精神尽数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我是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该笑话你蠢呢?”蛇妖笑得胸腔起伏,对上西王母仇视的目光,他的嘴角稍稍回落:“瞪我?你好像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说罢,他的手指插进她的发间,猛地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毫无怜惜可言地摁着她的头往岩石上撞去,一阵拳打脚踢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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