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从餐厅出来时,脸是微烫的,直到出来酒店的门,初春的寒风才让她在这片暖意里头清醒了些。

    她看了看与自己并肩的慕也,心里有了实感——今晚是切切实实的存在的。

    “我们要不去周围逛逛?”慕也看着微醺的许然,小心翼翼地提议。

    许然点了点头没说话,借着不深的醉意装傻。

    其实许然的酒量很好,当年在职场上和客户应酬的时候可谓是千杯不醉,但今晚,她的意识却没有反抗醉意的侵袭。

    酒店附近有几家口碑不错的古着店,许然向来喜欢去逛这种名不见传的小店,便提议去店里头看看。

    这家古着店看似不起眼,里头的装修也简单随意,但却有种低调古朴的氛围。

    店主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看到许然和慕也的光临,并没有上前招呼,只是任他们在店里欣赏。

    店里头稀奇古怪的藏品很多,有很多大牌的稀有款,也有不知出处的小玩意,还有些似乎是上个世纪来的老古董。

    许然虽然对这些研究得不深,但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家小店有些看头。

    这时,许然在一个玻璃展柜前停下了脚步,玻璃柜里是一枚轻巧的胸针,胸针的主石是一块纯净明艳的海蓝宝,主石上头则站着一只镶满碎钻的小鸟。

    这枚胸针并没有明码标价,只是静静地在展柜里熠熠生辉。

    许然总觉得这枚胸针似曾相识,思索了片刻终于想到了这枚胸针的出处——一本颇有权威的珠宝设计图集里。

    她深知这枚胸针的珍贵,只是在展柜边静静地欣赏着它的夺目。

    慕也看着许然安静地伫立在展柜边,她的表情柔和恬静,目光里带着些打量和赞许意味。

    他知道,她喜欢这枚胸针。

    慕也在高中的时候就能通过表情分辨许然的喜恶,他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参观艺术展的时候,她也是带着这样的表情在一条蛋白石项链边驻足的。

    高中的许然贪婪的,如饥似渴地看着那条流光溢彩的项链,怎么也不肯挪开脚步。

    当时慕也记得自己问过许然:“你很喜欢这条项链吗?”

    她只是淡淡地说道:“它很美。”

    慕也则是指着旁边的标价说道:“这里标了售价,才五万不到,也不是很贵。”

    许然愣了愣,从容笑道:“有些惊艳地瞬间,是不能用价格衡量的。”

    当时的慕也年少浮华最甚,没见过人间疾苦,直到十八岁家里突生变故,他才明白柴米油盐碎银几两到底有多少分量。

    “当时的许然,听到自己那般轻浮的回答,是否会觉得这人幼稚且无知?”慕也出神地想着。

    “走吧。”许然朝慕也看了看,用眼神示意他往前走。

    慕也跟了上去,三番五次的欲言又止。

    许然却只注意到小店里琳琅满目的小东西,在一众戒指里看中了一枚满圈花朵的戒指。

    她笑着拿起一枚古旧的花环形状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中指上向慕也问道:“好看吗?”

    都说中指戴戒指是心有所属的意思,慕也看着眼前的许然,仿佛看到了繁花满堤的未来。

    但他还是故作不知的问道:“为什么把戒指戴在食指上?”

    许然则是神秘道:“你不知道最近很流行一个说法吗?”

    慕也抑制着内心的紧张问道:“什么?”

    许然歪头一笑道:“戒指戴中指招财哦!你一个生意人,要不要也买一个……”

    慕也冷冰冰地说道:“迷信。”

    许然努努嘴,只当这人不懂潮流,一个人跑去收银台结账了。

    慕也一看,赶忙跟上想去付钱,却不料对方已经飞快的结好了账,和柜台边的小哥攀谈起来。

    “您眼光真好,一眼就挑中了这枚戒指,这是我有幸从国外的一位老者手里得到的,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

    “看来这枚戒指保存的很好,历久弥新。”许然在手里头玩弄着这枚精致的小花圈戒指。

    “当然,这枚戒指是纯金的,工艺也极其复杂,虽然价格有些高,但也绝对物有所值。”

    “这样啊,看来我买对了。”许然刚刚还有些心疼自己的钱包,一听对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慕也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想:“不就是营销套路吗,我还能给我家酒店编个品牌故事呢,说我名下的酒店是为了等候一位意中人的到来建成的……”

    许然不知道慕也的小心思,只觉得这店主颇为有趣,和对方聊得很是愉快。

    “您知道吗,这枚戒指上一共有十二多花,每一朵花都是不同的种类,象征着十二个月里不同的祝福……”

    “都代表了哪些祝福呢?”许然听得津津有味。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那位老人也只和我说了什么多,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愿望,每朵花的祝福也大概会因人而异吧……”

    许然觉得对方说得在理,若有所思了一番。

    “对了,这边额外赠送您一个戒指盒。”店主说着,从柜台下头拿出一个很别致的宝石蓝色的天鹅绒的小盒子。

    许然对意外的惊喜感到很满意,只留慕也则在一旁心里头不是滋味的站着。

    好在许然没和店主聊太久,拿着手提用眼神询问慕也要不要换一家店去逛逛。

    慕也一看许然往自己着笑着招手,马上便跟了过去。

    两人出了店门,许然就着路灯欣赏自己的新戒指。

    “很好看。”慕也说道。

    “不好看就不会买了。”

    “你不是喜欢那枚胸针吗?”

    “可我买不起啊。”

    “所以就买了戒指?”

    “不是,戒指是我一眼相中的,说起来有些好笑,当初我回淮海市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什么诗?”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慕也当然也知道这句诗,他皱了皱眉头。

    他总固执地认为与其说这句诗是对生活的热爱,还不如说是身处困境之人的对美好期许。

    但终究是他的主观想法,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这枚戒指就当是一个美好的祝福——祝我早日与春天重逢。”许然说这话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最近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慕也很想问许然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怎么也问不出口。

    毕竟许然当初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凌磨两可地敷衍了过去。

    或许大家总是骄傲地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落魄。

    “那我陪你一起等那一天。”

    “好呀。”许然冲他笑得很甜。

    两个人就这样在周围肩并肩的散步,离得很近,却都又不敢靠得太近。

    这时,慕也的电话响起,是程离打过来的。

    “老板,我把车开过来了,你慢慢聊,我在前头等你。”程离对自己在工作的同时还能站在吃瓜前线这一情况感到很满意。

    许然仰头问道:“你等会要忙吗?我自己可以搭车回去的。”

    “不是,是程离把车开过来了,等会我们一起回去。”

    见许然半知不解的模样,慕也补充道:“程离就是咖啡店的那个店员,他算得上我的私人助理。”

    许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想着这位程先生的助理业务范围也挺广的。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感觉也不早了,便对慕也说:“我们回去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头有种莫名的兴奋——当暗恋变成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实,那便是一场名为接近的游戏。

    两个人走到了程离停车的地方,慕也为她拉开后座的门,自己却跑到了前排的副驾驶上坐着。

    第一次正式追别人总不敢太过分,给对方留下些私人空间或许会更礼貌。

    但许然心里是不满与失落并行——说好追她的呢?

    慕也人虽然在副驾驶,但心却是在许然那头,他期待地问道:“明天来咖啡店吗?”

    “明天不去。”

    这一说,慕也便又开启了死缠烂打模式,扭过头用乞求地口吻说道:“来嘛来嘛。”

    程离假正经地坐在驾驶座上开车,觉得自己此刻好像霸总文里头的管家——没准有一天就轮到他故作震惊地对许然说道:“少爷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车内灯光微弱,可那人眼里期待地光点确是明亮的,许然心里有些怜爱,但还是说道:“真去不了,明天有正事。”

    “这是自己不够有诚意还是对方在欲情故纵?”慕也在心里头纳闷地想着,明天可是许然的生日,她总不能自己忘了这码事吧。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许然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心里头叹了口气。

    她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明天过生日,甚至能猜到慕也会为她准备些蛋糕鲜花之类的惊喜。

    但明天,也是奶奶海葬的日子。

    许然自小就没认真过过生日,她甚至害怕自己生日的到来——毕竟她的出生充满了质疑与不被期待。

    每每奶奶到了她生日的那一天,总是刻意地找些借口出门,好在许然也懂事,从来不会主动与奶奶提这一码事。

    或许这一天,奶奶不仅在躲着不愉快的往事,还在假装忘记她的存在,许然曾这样后知后觉地想过这件事。

    程离把车停在了许然家门口,慕也下车为许然开了车门,轻声道:“到家了。”

    许然淡淡地应了一声,出了车门,走到了家门口,慕也在后头默默的跟着。

    正当她准备与慕也告别进门的时候,对方叫住了她。

    “许然,明天我能和你一起过生日吗?”

    “可我明天不打算过了。”

    “如果我做好了蛋糕,你会过来尝一口吗?”

    “那明天六点见。”许然冷静地想了想明天的日程,和对方约定了时间。

    “好。”慕也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只能回应她的约定。

    “那明天见。”许然似乎笑得很轻松,对对方摆了摆手。

    “再见。”慕也也冲她挥了挥手。

    把许然送回来家,慕也重新坐回了车上。

    “老板,我们现在去哪?”程离很有默契的问道。

    “回到刚刚那条街。”

    “好嘞,慕总。”

    与此同时,和慕也道别后的许然终于关上了家门,就在她脱下外套坐在床头的一刹那,一股疲惫感汹涌地乘虚而入。

    闭上眼,脑海里是破碎的酒瓶、沾满血丝的眼睛和没有感情的窃笑。

    “我的出生是可以被期待的吗?”她没由头地想着。

    不知不觉,毛衣的袖子已被打湿,屋里安静地只剩下断断续续地呜咽声。

    这是一个裹挟着期待与悲伤的夜晚。

    但花开之前,总有潮湿的黑暗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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