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过去了。

    舒矜远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做的最大的动作也仅仅是抬手看表,今天的他穿的很正式。

    深黑色的西装外套没有一丝褶皱,规规矩矩的扣着第一颗扣子,白色的衬衫干净利落,搭配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正经又禁欲,手腕上的怀表正滴答滴答的走着。

    舒矜远净身高有190,身形高大修长他光是站在那里,周边的一切事物都显得格外黯淡。

    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么久了啊。”舒矜远轻言道,他微微抬头,露出鲜有的迷茫神色对着别墅二楼禁闭的窗户说,“阿黎,你不要我了吗?”

    黎若染关上日记本,她现在的心情意外的平静。不知道为什么,黎若染现在就是有点像笑,她扯了扯嘴角,却发现就是笑不出来。

    有病啊。

    她在心里骂自己。正常人现在这个时候应该会觉得庆幸,庆幸那个拥有最极端的爱的疯子已经死了。

    可她的心里却难受极了,黎若染知道,这样极端的,强制的,把自己生命都毫无保留的献给她的爱,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了。

    楚榆很爱她,她知道。

    楚榆是个笨蛋,她也知道。

    在天堂岛时,黎若染表面上对爱嗤之以鼻,可她的内心最深处其实一直都在暗暗向往人们常说的那种,至死不渝的爱。

    受舒矜远影响,她的性格上也多少带了些极端。

    所以普通人那种细水长流的爱根本不适合她。

    也许楚榆的爱在外人看来太过极端,占有欲太强,令人窒息。

    但谁说,黎若染的爱就不是这样的呢?

    她就喜欢那种扭曲的,畸形的,能把她内心深处的欲望激发出来的爱。

    那奢侈的爱,黎若染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了。

    可原来,自己早就被人放在心尖上,爱了那么多年。

    日记本的旁边,放着一个小型的收音机。

    上面的便签条上写着一句话。

    “染染,你愿意和我在地狱相遇吗?”

    “如果你愿意,请打开这首,为你而做的诗。”

    黎若染没有犹豫。

    ……

    晨光微熹,周围的事物越来越清晰,这座城市正在渐渐苏醒。

    舒矜远垂下眼睫,俊逸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脚边的一朵即将凋零的蔷薇。

    一言不发的站了一夜。

    他听见屋内黎若染撕心裂肺的哭叫,直到那令自己躁动不安的声音慢慢消失在耳畔。

    他听见远处人群幸福的喧闹声,可那跟自己毫无关联。

    他没有发怒,没有一气之下破门而入把这只不听话的夜莺重新抓回笼子里。

    舒矜远想了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他很喜欢回忆往事。

    他从第一次遇见阿黎开始回忆。

    那天昏迷的她湿漉漉的在沙滩上不省人事,本来自己不想管的,一枪就能解决的事罢了。

    可当看到她的脸,自己又犹豫了,她长了张令自己愉悦的美丽面庞。

    于是,他把阿黎带到了杀手集中训练营,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

    可意外的是,阿黎并没有哭着来找自己,请求自己的庇护。

    整整15天,他连黎若染的身影都没见过。

    也许死了吧。

    他毫不在意的想,只是心里觉得隐隐的惋惜,她的脸实在是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无妨,他最擅长失去。

    那天晚上,当黎若染对他说“好”,的那一刻,舒矜远平静的心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

    舒矜远开始认真对待她。

    他把自己会的所有东西毫无保留都教给黎若染,他看着黎若染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她生日,舒矜远送了她一架顶级配置的直升机,在直升机的外壳处印上了自己的标志。

    偶尔有次看到她手里拿着枝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生彼岸花,舒矜远莫名觉得她手里那一株看起来脆弱不堪自己轻轻一捏就能碎掉的彼岸花,格外美。

    像她一样。

    于是舒矜远二话不说,弄来了一大船的彼岸花。

    一颗一颗亲手移植到天堂岛最好的一块地上。

    当他看到这么一大片花居然是自己种出来的,心里又涌上一种烦躁的感觉。

    相比他人的震惊,黎若染对此并没有什么触动,只说了句“花很美,谢谢。”

    舒矜远全当之前的异样情绪是自己的错觉,又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当舒矜远从别人口中听到那句“她是该隐亲手养大的彼岸花”时。

    一种异样的感情油然而生,他很喜欢这种说法。

    从前,舒矜远最烦别人把他跟别人相提并论,如果有人这样说,他一定会面带讽刺的说:“他也配?”

    但黎若染是个意外,当他们的名字出现在一块时,舒矜远只感觉到了一种极大的满足。

    他看着黎若染一步一步的成长,成为该隐排名NO.10的杀手,拿到的悬赏令越来越多,完成的也越来越好。

    舒矜远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

    他应该是冷血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是不会有任何情绪的该隐。

    可看到她没日没夜的训练,舒矜远会心疼。看到她因为参加放逐游戏,舒矜远会不舍,甚至动过要不直接让她晋级的想法。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舒矜远就给她什么有求必应,是连舒矜远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

    黎若染开心,他也开心,黎若染受伤,他也跟着疼。

    黎若染从来不知道,在她每一个出任务夜不归宿的日子,舒矜远都只是整夜的捧着一本聂鲁达的诗,坐在那片有彼岸花的海滩上,等她回来。

    因为一出现船只,那里就能看见。

    这次,舒矜远等了一晚又一晚。

    他答应黎若染不干涉她做任务时的计划。

    可在视频里,当舒矜远看到黎若染对着一个眼熟的男人笑得灿烂的那一瞬间。

    手机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的笑容四分五裂,碎成了好几瓣,永远定格在屏幕上

    舒矜远只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那一刻,愤怒,惶恐,难受,无奈,多种情绪紧紧的包裹住了他,窒息感油然而生。

    他害怕了,他怕黎若染就这么陪着那个男人,这辈子都不要他了。

    本来作为该隐,他不应该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一旦离开天堂岛,也许在看不见的角落会有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但这次,他不顾天堂岛所有人的阻拦,来到了莱芜。

    ……

    黎若染冷冷的盯着舒矜远面带疲惫却还在微笑的脸,问:“你来干什么?他是你杀的么?”

    舒矜远收起了笑容:“不是。”

    过了一会,他淡淡的说:“阿黎,我来接你回家。”

    黎若染没有说话,他们间像是有了块无形的屏障。

    “我自己可以走,不要你接。”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黎若染向前一步,就打算往外走,两人擦肩而过。

    舒矜远怔怔的站在原地,他猛然拉住黎若染:“阿黎,别闹了,跟我回家,我给你做蛋羹,好不好?”

    黎若染一把甩开他的手:“舒矜远,我不爱吃蛋羹,是你爱吃!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考虑过我!你凭什么带我走?滚啊!。”

    “我再说一次,跟我走。”舒矜远的声音逐渐变得沉重,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只要你乖,我就好好安葬他。”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黎若染,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强硬了,妥协道。

    黎若染脚步一顿,她苦笑一声,神情恍惚又悲伤。

    她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舒矜远勾了勾唇,俯身牵住黎若染的手,微微用力,强迫她与自己十指相扣:"这就对了。"

    黎若染咬着牙,紧蹙着眉,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他的手,可她越是用力,舒矜远就扣的越紧,他的指腹紧紧的贴在她的指尖,以一种强制性的姿态。

    黎若染所幸不挣扎了,她瞥过头,懊恼极了。

    两人一路无话。

    楚榆的尸体还在731号别墅的沙发上——黎若染从暗室出来,就把他已经有点僵硬的尸体从地板上搬到了沙发上。

    她吻了一具再也不会给她热情回应的尸体,很久。

    当那栋731号别墅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越来越小,黎若染这才觉得自己真的不舍。

    那些美好潇洒,自由快乐的日子,像一场烟火,在她寂静黑暗的人生里绽出一段耀眼的风景,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烟消云散。

    ……

    天堂岛。

    黎若染跟舒矜远回到了他的家。

    她房间里熟悉的摆设,仿佛她只是离开了一小会。

    "你回来了,它才是家。"

    舒矜远在黎若染背后说。

    黎若染一顿,她转身对着舒矜远道:"我明天就搬出去。"

    舒矜远猛然一愣,他眉心跳了跳,压抑住自己的怒气,语气冷若冰霜:"你再说一遍。"

    黎若染一点也不怕,只是淡然一笑:"舒矜远,是你给了楚榆那瓶毒药,对吧?"

    舒矜远心狠狠一揪,他紧闭双唇,过了好久才说:"不愧是我的阿黎,真聪明。"

    黎若染闭了闭眼,似乎想掩盖住自己从头到脚升起的恨意,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你也一早就知道我来天堂岛前,就和楚榆认识了,你甚至知道,钰初和楚榆是同一个人。"

    "你什么都知道,你利用了我,借我的手杀死了楚榆。"

    "所以,我们两清。"

    舒矜远瞳孔一缩。

    他本就是红色的双眸此刻变的格外阴暗晦涩,舒矜远冲上前,拦腰抱起了黎若染,把她狠狠摔进了柔软的床垫上。

    随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舒矜远欺身压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要被眼前的女人气死了,浑身的戾气怎么都压不住:"你怎么敢?嗯?"

    "我不同意。阿黎,你这辈子都别想跟我两清。"

    太近了,他温热的呼吸喷打在她的脸上,那股本来很好闻的冷香却让黎若染涌上一股厌烦。

    黎若染使劲推他,用脚踹舒矜远的xs,可舒矜远190的身高摆在这,两人力量实在悬殊:"舒矜远,你滚啊!"

    舒矜远一声不吭,被踢了也只是闷哼着,他深邃的红眸沉甸甸的看着她,意味不明。

    他俯身,两人几乎紧紧相贴,舒矜远用气音问:"告诉我,他吻过你哪里?"

    "这里?"舒矜远的吻落在她细细的脖颈处。

    "还是这里?"舒矜远张嘴咬住她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扯,黎若染胸口处大片冷白的皮肤赤裸裸的暴露在他的眼底。

    黎若染不说话,只是筋疲力竭的放下手,也不看他,而是盯着天花板,眼里闪着细碎的泪光。

    舒矜远细细的吻着她心口处,那块娇嫩的皮肤早就红了一片,黎若染紧闭着眼,他们紧紧相贴的地方已经有了异样的变化,她紧紧夹着腿,只觉得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你们za了吗?"

    舒矜远垂眸看着她,神色平静无波澜。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何必呢?"

    黎若染撇过头,避开他沉沉的视线,不屑的笑了。

    舒矜远彻底稳不住了,他直起上半身,双膝撑在黎若染的腰间,只要他往下一坐,他们的关系就从此变了。

    黎若染冷着脸盯着他的眼睛,她眼底的眸光黯淡了几分,一丝悲伤从心底蔓延出来:"舒矜远,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因为什么第一次来到这吗?"

    "你说过的话,你自己难道忘了吗?"

    舒矜远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喃喃道:"我没忘。"

    "那你他妈要我怎么办?啊?!"

    "你他妈跟他上床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难受?!你给老子说话啊?!"

    "阿黎,你教教我好不好?到底怎么去爱你,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会爱我?"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舒矜远歇斯底里的喊着,一字一句尽是他爱而不得的绝望,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黎若染只是静静地看着舒矜远发泄般的怒吼,眼底全是浓浓的悲伤:"舒矜远,我说过的,我不会爱你。"

    房间瞬间进入死一般的寂静。

    舒矜远放开了黎若染,他一个翻身,坐在了黎若染的身边。

    黎若染也坐起来,她整了整自己已经被褪到胸口处已经能看到她那道极为性感的深沟的衣领,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舒矜远只觉得自己心口很痛。

    痛得要死。

    他鼻子有点酸,难受极了。

    是啊,她早就说过的,不会爱他。

    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有好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钱,在这个世界上,他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到,地位,金钱,甚至人命。

    可黎若染的爱,他用尽全力都无法拥有。

    黎若染不知道,舒矜远从来没有那么嫉妒过一个人。

    从小,他就被当做天堂岛继承人来培养,用最残酷的方法来让他成长,有人教他格斗,被打的遍体鳞伤他也会咬着牙站起来,有人教他杀人,在别的小孩还在学ABCD的时候,他的双手早就满是鲜血。

    没有人教他要怎么去好好爱一个人。

    舒矜远觉得好累,胸口处又疼又闷。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

    "对不起,阿黎。"

    "别离开这。"

    "我求你。"

    舒矜远骄傲了一辈子,为她低了头,仅仅只是为了,让她留在身边。

    这一刻他才知道,黎若染从不是他的夜莺,他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王。

    黎若染是他麻木人生里唯一的神明,圣洁而纯粹,以爱之名,他是她最忠实的信徒,为她堕落沉沦,深陷名为爱的泥沼。

    他卑微的祈求,只为了神明能够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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