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满怀心事走回姜家小院,对于高煜,她确实有些看不透了。

    好在民间土方果然奏效,白玉堂的情况好多了,卫康一人在房中替他扎针,宋子渊听闻颜卿旧伤复发,安置好白玉堂就急急前来,恰巧碰见颜卿自院外走近,颜卿只说出门透气,会见高煜一事,却未曾提及。

    “登州之难,恐怕非平海军不可解,最好的办法,就是里应外合,攻其不备。”颜卿踱步走到门边,微微捏了捏右臂,而后转身对宋子渊道:“今夜,你且往登州城走一遭,找到耶律宗政……”颜卿忽然停下来,她摇了摇头,接着道:“耶律宗政不识得你,罢了,还是着子墨去吧,此事需耶律丞相鼎力相助,你想办法查查,邬以岭被萧孝友弄到哪去了。”

    宋子渊领命而去,颜卿本想借着空隙修书一封着宋子墨交予耶律宗政,奈何腕上灼痛,一时也提不起笔来,她只呆呆坐在屋中,不知想些什么。

    不多时,高煜果然派人送来了白药。颜卿大喜,接过药瓶就直奔里屋。展昭自黄琪离去后又昏昏沉沉睡下了,沈蝶尚在床边守着,见颜卿掀帘而入,沈蝶下意识便起身让至一旁,颜卿也不多言,只轻声道了句:“烦请姑娘取些干净纱布来。”

    颜卿本想亲自替展昭上药,奈何这右手着实不听使唤,单一只左手又颇有些不灵便,便只好坐到床边等着沈蝶回来。又一次坐到展昭床边,颜卿只觉得同前两次有些许不一样,她承认,第一次见到展昭时便因那人长相而眼前一亮,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常州库银失窃一案后,方知他,眼有星辰大海,胸存丘壑万千。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是啊,正如子渊所说,自己自从遇见了展昭,就没了少主的样子了,展昭身上仿佛有一股魔力,总在牵引着自己,自己,只想离他近一些,念及展昭那句“只要有我在,绝不让人伤你分毫”,颜卿心头又一阵触动,似这等良人,再到何处去寻?

    颜卿兀自想着,竟鬼使神差的俯下身,在展昭面上轻啄了一下,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颜卿脸上便倏然泛起一层薄薄的红雾,她忙垂下眼帘,抿着唇将头转朝一边,不敢再去看展昭。

    虽一触即离,却也叫刚刚掀开门帘的沈蝶看了个一清二楚。

    药粉撒上不过半日,展昭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卫康直呼神药,欲求药方,又恐颜卿为难,故而作罢,只一个劲儿地捧着药瓶端详。

    其间黄琪来了一趟,在里屋与展昭谈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宋子墨也带着颜卿信函悄悄潜入登州城,白玉堂渐渐神志清醒,阴云笼罩了几日,似乎马上就要柳暗花明。

    颜卿信步在后院闲逛,脑中满是高煜今日的言语,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忽的瞥见院中一处小池里鲜黄的花朵挺出水面,绿中带黄,煞是好看。便不觉多行了几步,正欲蹲下身去触那状似睡莲的小花时,却忽的听到背后有人吟道:“如此佳人,奈何做贼啊?”

    颜卿蓦然停住手,她堪堪回身,只见展昭斜倚在窗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起来了?”颜卿缓缓起身,走到展昭窗边,展昭应道:“躺了这两日,身上都疲软了。”展昭还欲说什么,颜卿却一改面色,向展昭逼问道:“你方才说‘奈何做贼’,我偷什么了?”看着颜卿微微扬起下巴颇有几分傲气的模样,展昭哑然失笑,他摇摇头轻叹道:“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颜卿一时没反应过来,竟下意识朝院中张望,“哪有蜻蜓?”话音刚落,她便恍然,点水蜻蜓!他知道了?颜卿蓦然睁大双眼,急急抬起手,捂在唇边,却只听展昭吟道:“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她鼓着嘴瞥了一眼满池荇菜,暗道一声:哼,这臭猫,好一个借题发挥。

    待颜卿别扭着走进屋里,白玉堂已经清醒了,正扒在展昭身前一个劲儿地朝他的猫儿致歉,至于自己受伤一事,展昭自是不会怪罪于他,只是误了登州战况,展昭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捂着伤口缓缓坐下,深深吸一口气,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白玉堂见了,连忙转身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展昭轻咳一声,皱着眉问道: “玉堂,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举剑,要杀颜卿?”白玉堂瞥了一眼刚刚进屋的颜卿,“哎呦”了一声,抬起手一个劲儿拍着自己脑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想着去帮她的,她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伤了,你肯定不饶我。”白玉堂说着,还指了指颜卿,颜卿不曾搭话,他才接着说道:“哪知道……哎呀,就跟……叫人拿闷棍砸了似的,脑子嗡的一下,就,什么也不认得了。”白玉堂因为心虚,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耷拉着脑袋。

    颜卿忽然想起高煜那句“白玉堂中蛊,多半,是你那薛大总管做的好事”,连忙看向白玉堂,问道:“你押送薛飏回京途中,他,可曾有何怪异举动?”白玉堂被颜卿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话给问住了,“薛飏?”白玉堂把脑袋一偏,努力回想着押送薛飏回京一事。

    展昭也趁机向颜卿问道:“你怀疑,这蛊毒是薛飏下的?”颜卿微微颔首,应道:“当是如此,当日于辰州藏春阁巧遇展兄,绝非偶然。我是一早便疑心薛飏,暗中查询下发现他在研究符篆禁咒,辰州符。其最早的源头可推溯至《黄帝内经》,相传此符的总量约为五百余道,可分为镇压符、祈禳符、请召符、医治符,具有役鬼遣神之功。为查证此物,我才到了辰州,可我却不曾想到,这湘西一带除了神乎其神的辰州符咒,还有叫人闻风丧胆的巫蛊之术,稍有不慎,便会着了道。”颜卿说着不觉自嘲一笑,“更何况,这最想要我命的,不就是薛飏吗?”

    沈蝶主仆自外头进来,绿珠一早便听见了什么巫蛊之术,忙探头道:“公子,你们读书人,还信这个呢?”

    颜卿笑道:“这古书有记载‘符咒之术,由来久矣,黄帝受之于西王母,而传之少昊,少昊传颛顼,代广其意,而绵传不绝,符咒之力,可见其伟矣。’这些东西,既可绵延千载而不绝,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子不语怪力乱神,非是不信也,乃敬鬼神而远之。”

    说了这好半天,白玉堂也终于想起了点什么。那日押送薛飏,行至开封,要将其放出囚车关进大牢,却不想薛飏极力反抗,衙役拿他不下,白玉堂随即上前镇压,“也不知薛飏用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手背上就跟小虫咬了似的,却也不见伤口,我也便没留意,如若真是他下的蛊毒,那恐怕就是在那一瞬了。”白玉堂说着还不忘抬起手背伸到展昭面前叫他细看,口中念叨着:“这薛飏,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话音刚落,他又一脸狐疑的看向颜卿,“哎,不对啊,他都死了,他拿什么控制蛊毒?”

    坐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展昭,终于开口了:“这恰恰说明,薛飏背后,还有主谋。”

    第二天一早,宋氏兄弟先后回转。

    “少主,属下已将信件送达,耶律大人欣然应允,承言今日之内会派人前来商议,至于登州府城内情境,则不容乐观,百姓先后染病,死伤无数,且不说城内医药全无,就是登州刺史,也杳无音信。”

    颜卿问道:“哎,萧孝友可曾回城?”宋子墨摇头应道:“想来不会,城门防控严密,即便是辽军,也不得私自出入。” 颜卿闻言陌然浅笑,“那你倒是厉害,人家连只苍蝇都不放出来,你却进出无阻!”子墨知自己主子是在拿自己逗乐,也不甘示弱,应道:“区区不才,好歹也是个大内侍卫啊。”

    “什么大内侍卫啊?”好巧不巧,又叫刚刚走出院子的绿珠听了个正着,颜卿正欲设法搪塞,却不料自屋内出来的沈蝶将绿珠一把扯到一旁,二人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什么,她也没在意,示意宋子墨出院再谈。

    “小姐,你扯我做什么,我还要给颜公子换药呢,你是没见着,他右腕肿的可厉害了。”眼见颜卿走出院子,绿珠作势就要去追,沈蝶只一个劲儿地拦着,“绿珠,我知道你对颜公子有些情意,只是,这位公子恐怕不是一般人,你以后,离他远些。”绿珠不明就里,缠着沈蝶只问为什么,沈蝶又不知该不该把心中所疑告知绿珠,斟酌片刻,她还是只说了句“问那么多干嘛,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了。”

    说罢转身而且,留下绿珠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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