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老师,不难。

    作为道教先天,剑子仙迹同学之一,我一度这么认为的。

    然而在我上班第一天就喜迎洗脚水扣头后脚踩到引爆器导致连环炸到半空三百六十五度劈叉落地成坑用头接灭火器洗脸套餐后,我看着三年的教师劳动合同,决定死也要拖剑子仙迹一起下地狱。

    “剑子仙迹!!你我同宗同源还是同学,认识百年你就是这么坑我的?给我死来!”

    “耶——云中君好友,俗话说是死道友不死贫道,黄泉路上好友还是一人先行吧。”

    我应该把开头第一句话改一改,叫做——

    当老师,应该不难。

    难的只是在霹雳学院当老师。

    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的一生中无法避免意外、失业和死亡,基于霹雳学院高薪资、高自由和高福利的三高待遇,我感觉自己迫切的需要健康险、人身意外险、残疾险和死亡险等,最好是有多功能合一的超级保险,以免我在就业途中出现各种连自己都没预想到的悲惨下场。

    毕竟上学期有不少老师阵亡、残废、发疯,其中不乏叶小钗、妖后、蔺无双等武林一流高手。

    “那种保险,我已经买过了。”龙宿晃着充电小风扇晃悠悠的擦过我身后,用一种亲切不失期待的眼神望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霹雳学院的就业保险绝对完美,绝不会有一丝漏洞。”

    完全没有被安慰的感觉啊校长!倒不如说我现在感觉更加恐怖了啊!

    算了,当我知道狂龙是我同事的时候,我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

    2.

    班级,一言难尽。是说让一个正道中人教黑/道班出身的学生真的好吗?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架啊!还好我也不是没学过的,三两下就把这些小兔崽子驯服的清洁溜溜。

    在下只是一个术学科的老师就这么受热烈欢迎,可想而知班导那边又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算了,先趁着还没踏上谈无欲后步的时候写辞职书。

    坐在电脑前激情奋斗两小时,一篇感人肺腑,令人看了便潸然泪下的文档搞定。

    将邮件发到龙宿邮箱中,我安然盖上被子睡觉。

    ……

    飞溅的血液,猝不及防的一枪。

    “傻绛深,吾骗汝的。”

    一道巨力拦腰摔到我身上,差点没把我的三魂七魄撞飞出身体,我整个人受痛弹……并没有弹起来,因为我醒来的瞬间,就发现身上压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魔。

    红发白衣,长相和我们班上那个吞小佛有几分相似,或者两人根本就是有血缘关系的魔。

    靠北啊!这魔从哪里掉下来了,我怎么看楼上都没破洞啊!

    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个重的出奇的魔族推倒一边。

    ……肋骨是不是被对方撞断了,我扶着胸口爬下床,一边忍痛,一边观察从天而降的魔。

    越看越像班上的吞小佛,他哥?但他不是只有两兄弟?还是亲戚?而且这伤口怎么回事?作为修道者,我自然可以看出伤口魔气侵蚀,使其经脉之间受了不小的损伤,这也是导致他昏迷的主因。

    嗯?魔界内斗么?这下不好直接问吞小佛了,改天想办法问问异度魔界的相关者,现在还是先帮他治疗吧。

    不然这血要把我的床给染透了。

    我一掌将其翻起坐在床上,指拈法印,向端坐在床间的魔点出一指,以正宗道气驱逐他经脉中的伤气。

    正当我凝神为他治疗的时候,伤重的魔者似有所感,垂闭的眼眸忽而睁开一瞬。

    两眼相对,对方冷漠的面容似生出怔忪,唇间开阖,吐出意外一语。

    “呃……是汝,绛深。”

    这个陌生魔怎么会知道我修道前的俗名?一愣的时间,对方已再次陷入昏迷,双眼缓缓阖上。

    内心含着更多未解疑问,我再催内力,精纯道气驱散他体内伤势,经脉残余的锐利魔气自他身后透出,击破房内的装饰,我同时伸手扶住向前倒下的身躯。

    红色发丝柔顺披散在我身上,丝丝缕缕,犹如流淌的河水,带来微末凉意。

    我单手拂开遮掩他容颜的发丝,细细观看,确定我根本没见过他。

    算了……想不透就不想了,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又包上白布之后,将他平放在床上休息。

    一顿忙碌下来,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去学校,我干脆放弃睡眠,转而去浴室沐浴,洗去自己身上的血渍,出来再收拾被打碎的饰品。

    出门前我还特地绕回房间观察陌生魔族的伤势,他呼吸顺遂,经脉里的内力也恢复了正常流转,想来很快就苏醒。

    等他醒了再问吧。

    留下纸条和吃食,我离开家门去学校。

    3.

    龙宿一大早就收到了我的辞职信,但可悲的是他驳回了,理由是没人交接。

    可恶!没人交接就要祸害我吗?剑子仙迹给我死来——

    剑子仙迹左脚踏进办公室瞬间往左一避,躲开我的拂尘攻击,严肃不阿的容貌露出莫名至极的神色,无奈道:“好友,你又是怎么了?”

    “麦叫我好友,我没有这种骗人进火坑的好友!”我辞职不成怒上心头,抄着拂尘的手一转,从上往下一击,“给我死来——”

    剑子仙迹手中拂尘一甩,尘尾与我的拂尘交缠,一刹止住我的攻势,两人站在办公室的两端对峙了起来。

    认命挨打非剑子仙迹本色,秉承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首例原则,他当即祸水东引,言语中迅速将另一名好友拖下水,“是龙宿让吾去骗你,按顺序你应该先去找龙宿。”

    我呵呵哒一笑,拽着拂尘和他拔河,“他给我发工资。”

    眼看一计不成,剑子仙迹立马又将另一个好友拖下水,“佛剑呢,他与吾一同前去招揽你,你亦放过他?”

    这不是摆明的吗?自古有言,惹谁都不要惹银金双佛,前者会让你往生,后者会让你笑尽英雄。

    于是我理直气壮的回答:“我打不过佛剑。”

    所以你就专门盯着吾欺负咯?剑子仙迹心生无奈,是说三先天为什么第一个被找麻烦的都是他,难不成交友不慎就是他的宿命吗?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但和同门讲道理显然不通,当下他只能以悲呼的声线企图唤醒对方的良知:“好友啊——”

    “麦叫我好友!死来!”

    同门道家内斗,拂尘乱甩,一阵噼里啪啦,毛毛打得到处都是。踏进门的练峨眉看我们不争气的行为嗯了一声,突然加入战斗,一甩拂尘把我们两个都打了,这才制止了我和剑子同室操戈的悲哀。但同时,她爆冲的内力也把道家办公室给炸了个精光。

    龙宿悠然抽一口烟,叹了一口气:“耶——汝等这暴力行为不可取,非常不可取,会教坏小孩,为了让你们长记性,这个月薪水扣下修办公室。”

    喂!

    最终还是被扣了一个月薪水,可恶啊!

    我暴躁地疏理拂尘,偷偷踹了一脚旁边的剑子仙迹。

    剑子仙迹:……

    他还能把自己的同学怎么样,还不是笑着原谅。

    学校什么都不多,就是空闲的办公室很多,道家一脉换了办公室继续办公。

    我一拍桌子,把键盘当剑子仙迹噼里啪啦一阵乱打做备课文案,旁边的剑子仙迹心惊胆战地看我快把键盘搓冒火的行为,偷偷的将书盖在旁边,企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课件做完,我总算想起了家里那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魔族,转头把剑子仙迹的书掀了,在他‘你又想做什么’的表情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是说剑子,你知道近期异度魔界出了什么事吗?”

    “嗯?”虽然在学院担当主任,但是私底下也和三先天的其他两位担任神州爆报主持人的剑子仙迹,自然知道目前异度魔界近期的行动,“异度魔界,近期不是在忙立法委员的选举?吾听闻袭灭天来最近选票不错。”

    “我不是问这个。”我有些无语,这事看新闻也知道吧,“我是说异度魔界最近是否有内斗事件,嗯……比如恶性械斗。”

    剑子仙迹还真不知道,“吾未听说,你是哪里来的消息。”

    “没什么。”难道家里那只魔不是出自异度魔界?可是他长得和吞小佛真的很像啊,连眼睛颜色都是一样,除了没那么幼态。

    推开八卦的剑子仙迹,我坐在位置上沉思片刻,还是打算从吞小佛那里打探消息。

    花费不少贿赂资金,买了五大箱零食加特优狗粮给吞小佛和螣小赦后,我得到的依旧是近期异度魔界内部一派平和,没有矛盾。吞小佛本魔除了双胞胎兄弟封小禅以外没有其他兄弟的答案。

    ……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看来是只能等家里那只魔醒了才知道怎么一回事。

    “老师眼圈很重哦,昨晚是做了什么成人的事情吗?”燕归归抬手扫扫额发,人小鬼大地问限制级问题。

    小西风捧脸害羞,斜靠在小男友身上,“哎哟,归归知道的真多,好讨厌~”

    燕归归臭屁地摆出POSS,理所当然道:“哼,这都是小事。”

    我一把拍开两个麻烦的小鬼头,立马一转话题:“小孩子不准问奇怪问题,你们两个的作业呢?快拿来。”

    “没写啦!”

    周围小鬼头听到作业一哄而散,看来是一个没写,这个月业绩真的能达标吗?真是烦人。

    4.

    下班,回家。

    家里那只魔依旧在沉睡中,桌边的吃食也没动。

    “累死了。”天天和那群化骨龙斗智斗勇,真的是头发都要白几根……嗯,不对,我本来就是蓝白交杂的发色。

    自我吐槽了一顿,我拿出干净的白布,给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魔族换药。

    “你是要在我家睡多久,睡美人都没你会睡。”我拂开他的长发,火焰般的发丝,典型魔族的长相,上挑的狭长双眼,怎么看都一副很有心机的外貌,“你到底是谁,从哪里出现,真是个迷一般的魔。”

    我入道百年,修行以来长居外境,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只魔,他从何得知我的俗名?

    想起对视时,他愕然的神情,分明也对我的存在感到意外。

    奇怪,为何看久了,我竟然也会对他有几分熟悉感,这样矛盾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连睡梦中都纠结沉郁的眉间,细密的睫毛在面容上投映出绵绵的阴影,食指触上他的眉眼,一路滑到唇角。这个魔在魔界中大抵不受欢迎罢,没有源来的想法,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麻烦啊。”感觉对方嘴唇有些干,起身倒水,用棉签细细沾染,一边照顾一边吐槽:“赶紧醒来,该回哪里回哪里,就是别待在我这里,占据我的床。”

    昏迷中的魔似乎感到了水源,微微张开唇。

    本能么?我扶起对方,将其半抱在怀里,用杯子慢慢喂了半杯水,等他不喝了才重新把他放平。

    这样过了两天,基本每天下班回去看一眼,发现没醒,稍作处理就让他继续睡。

    我家是二室一厅的布置,但书房乱的睡觉还能勉强,办公则极其不方便。我干脆在房间写备案,顺便等旁边这只睡美魔醒来,偶尔再过去输点内力,促进他体内功法循环。

    *

    耳边一直有声音传来,断断续续听不太清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偶尔靠近时,对方身上传来的沉静香味,莫名让他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像是沉没在深水之中的画面,并不清晰地浮现。

    血顺着武器流在手上,鲜红色的液体,温度如火焰一般灼热。触在眉间的食指,泪水自眼眶滑落,滴在他的手背,晕开血色。

    他看着她眼眸深处流露的情绪,视线像是穿过了对方,看到并不曾在记忆中有过的过去。

    夜色如水,浅蓝长发的人立身朦胧月色中,纷落的花瓣,如霜雪般扬起一片雪白的迷雾。道者自那场花雪中回眸,弯起的眉眼,容貌清雅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剑封禅。”

    “傻绛深,吾骗汝的。”

    记忆中的声音冷静的回答,同时抽回手中长枪,血液溅在脸颊,他无动于衷看道者身影随之倒落尘埃。

    ……

    “你到底是谁,从哪里出现,真是个迷一般的魔。”

    同样的声线,没有记忆中的遗憾与悲伤,反倒疑惑的像个陌生人。

    云中君,绛深。

    他脑海里浮起这个名字,一个不曾听闻过,却如同唤过无数次的名字。

    是谁。

    对过往的疑惑,奇怪的执念,使更多的记忆自深海中一幕幕呈现。

    5.

    第四日,陌生魔族还是没有醒。

    我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叫慕少艾过来看看。但那个家伙有点八卦啊,我是要怎么解释自己捡到个魔族不但没上报还放在自己家治疗的事情,话说这属于非法行医吧,我感觉会被法门的人抓去坐牢。

    嗯……我有空还是去考个行医执照。

    不对,重点错了。

    我摇摇头,强行回神。再一次观察对方的伤势,确认他已经好了大半,就是不知为何一直昏迷。

    是说昏迷了那么多天,我都有点习惯家里有个大只睡美魔,每天不来观察一下都不习惯,怕对方会在睡梦中忽然断了气。

    确定对方还没醒来,我惯常把工作拿到房间来做。说是工作,其实也就是批改作业,这是一个容易让人血压上升的事情,无论甲班乙班都一样。是说为什么吞小佛的作业写的那么完美,偏偏考试总是能卡到59分啊,故意的吗!

    我暴躁给他们改错点,不知不觉忙到深夜。

    “这个时间了。”我看一眼天色,想起隔壁这个睡美魔还没换药,不由得叹一口气,起身从卷子堆里面找东西。

    换药,喂水,又是一天过去。

    我盯着这个毅然不动的魔族,怀疑对方可能是植物人,不然怎么解释他这么能睡。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总不能真的叫你睡美魔吧,也不是不行,这只魔虽然就长相而言并不符合人类偏爱清秀的审美,但看久了还是挺耐看。

    我叹了一口气,拧干毛巾给他擦脸,“是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为什么谁的床都不砸,非得砸到我床上,这不是让人烦恼吗?”

    昏迷中的魔一如既往没有反应。

    *

    ——吾该如何唤你,是一剑封禅,还是吞佛童子。

    汝认为呢?道者。

    6.

    第五日,依旧没醒的魔者。

    我在床边点起安神香,隔着昏黄的烛火看这只双目紧闭的魔。白色烟雾自房内缭绕,他的眉目亦在朦胧中隐现,陌生又熟悉的容貌,让我始终做不出将他丢出去的决定。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喃喃道,给自己梳头发的同时,也顺手给他打理了一下过长的红色长发。柔滑的发丝在木质梳子中穿梭,我坐在床边,垂首看他,“为什么始终不醒过来?”

    披散的长发随着低首落在对方手侧,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他指尖微微一动,但很快又静了下来。

    “难不成你就这样砸在我手上了?”

    我有些苦恼,甚至怀疑是不是我出了医疗事故,导致他现在都昏迷不醒。

    这算什么倒霉事情,要是真被我治成了植物人,我不得负担起他的一辈子?

    说实话,这个可能性有点可怕,这魔掉下来的时候身上除了那把武器,什么东西都没有,连一个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无,又是重伤,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起他的过去。

    将长发放好,我手按在他胸前,道宗内力顺着他经脉转了一圈,继续治疗对方未愈的内伤。

    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若还是不醒,我还是将他交出比较好。

    “为了你,我可是一下班就回来,拜托你也考虑一下我的想法,赶紧醒过来吧,我都快没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惯性的对他说道:“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把我当外人,每天要对付班上那些化骨龙就够累了,回来还要加班照顾你这只睡美魔,我到底是欠了你们什么啊。”

    “讲真,如果我不是修道而是修佛的,你现在肯定都在听往生咒去仙山卖豆干了。”

    苦中作乐地自我吐槽,比起万圣岩的秃驴们,我可真的算得上脾气好。

    收回内力,我任劳任怨的起身倒水,将魔者扶起靠在肩上,手中杯子靠在他唇边,小心翼翼地喂水。

    “如果我有罪,我应该在法门坐牢……是说我到底在和你说什么?”顺手以宽袖擦去他唇边水渍,再一次看向他沉睡的面容,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天第几次叹气:“你该不会是和蝴蝶国的故事一样,一定要有人吻你,你才会醒过来吗?”

    我可不是什么国家王子,我的吻没有那种效果,也不会有那种效果。

    不可能试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试的。

    “那我该怎么叫你?红发公主?有够好笑。”轻手轻脚将他放回枕头上,我眼里泛起一阵迷茫,不知为何自己就是放不下他,“这样奇怪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你到底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到底是谁?”

    *

    ——我名绛深。

    吾记住了。

    7.

    第六日,魔者依旧沉睡。

    我挠乱一头长发,当真是毫无办法,甚至已经拿出手机准备给慕少艾打电话,挂个不怎么及时的急救。

    号码按了三位数,又被我取消掉。

    无他,我还没想要怎么解释自己家中忽然出现了个身份不明的魔族的事情。虽然现在苦境中没有道魔不两立的说法,但这情况看来,我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引起什么外交事故。

    “真是怕了你了,为什么这么倒霉的事情总是出现在我身上,是我过年的时候少烧了一根高香吗?天啊——你在玩我!”

    我一定是被诅咒了,一定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人物诅咒了。

    “你倒是醒醒啊。”

    我握起拳头,甚想在他胸口砸一下,手都举起来了,硬是没砸下去。

    就欺负我吧!就逮着我使劲欺负吧!可恶啊!都怪剑子仙迹,不然我现在还在我的外境修行才是,根本不需要面对这种奇怪的事情。

    要是被我知道是谁把他送到这里的,我一定把他的头锤爆。(柳生剑影:阿嚏。)

    “算我求你了,真是,我一定是欠你的。”

    红发魔者双目紧闭,我叹气,我无奈,我眼泪无处流。只好坐在床边,一日又一日,像某个故事里的望夫石一样看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醒来。

    到底是第几次了,这些天叹的气加起来都够过往百年的清修了,难不成这就是修道者的下场吗?是否过于凄惨了些。

    我闷闷地摸着对方的眼,指尖从眼皮滑到眼角,走神的想着他什么时候能睁开这双眼。

    正当我这么走神时,手指下的眼皮颤了颤,我愕然地收回手,看到一双红边深金的眼瞳自我掌下缓缓浮现。

    “你……”

    醒了?终于醒了?

    刚清醒的魔者眼神看起来有些涣散,像是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一般,先是看了我一眼,又环顾了一眼周围,然后重新看回了我。短短几秒间,他眼神逐渐清醒,随着他的醒来,一股诡异的魔气四散弥漫,深沉难测的神情,如狂又冷。

    我瞬间就切换上了修道者的神情。

    这个魔,很危险。

    如同出现一般突兀,危险魔气下一秒收敛得干干净净。他坐起身来,抚着发丝的动作,优雅且内敛。

    “汝是谁?”他问:“这是何处?”

    什么?

    我呆住,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第一反应是他在逗我,但很快的又推翻了这个怀疑。

    他观察四周的神情不像是作假,似乎当真不知这是何处,也不知我是谁。

    但他明明……

    我皱起眉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忽然出现在我家?”

    “你家……”红发白衣的魔沉吟了片刻,似乎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半晌,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糟了,不会真的伤到脑子了吧?

    我连忙追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他只是思考了片刻,就给出答案:“吾名,吞佛童子。”

    试问你和吞小佛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名字那么相似?

    我一脸问号,又忙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他是怎么来的,家里住哪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好友亲人?

    可惜一无所获,这个魔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外,其他一无所知。

    完了,砸我手上了,这下是真的砸我手上了。

    我崩溃,不是要这么玩我吧?这只到底是哪里的失踪人口啊,怎么看新闻也没看到寻魔启事?

    不行,这只魔绝对不能砸我手上,我微薄的薪资养不起多余的魔口。

    于是我在征求了对方的同意之后,给他拍了个照,发给同是修道圈但办事稳妥的赭杉军,拜托他帮忙查这只魔的来历,并言辞恳恳地求对方低调行事,我很害怕自己真的收留了犯罪分子然后进法门吃猪排饭。

    赭杉军:……行吧。

    收起手机,我对这只不着痕迹观察四周的魔道:“在你身份未明之前,先住在我家吧。对了,你可以唤我云中君。”

    “云中君……”吞佛童子沉吟了片刻,忽然口出惊天之语,“不是绛深。”

    我下意识抬首看他,眉头皱起,神情带着几分怀疑:“你为何会知道这个名字?”

    分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偏偏知道我的本名,这不符合逻辑。

    吞佛童子态度轻巧,似是不以为意,又像某种试探地说道:“也许吾过往认识汝。”

    “不可能。”我想也不想的否决,我很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只魔,更不要说认识:“我从未见过你。”

    “是吗?”他从容地顺着我的话语,好似方才没有提出怀疑一般,表情平静的毫无破绽,“或许是从何处听见,又或许有其他原因,总有来由。”

    也是,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问他也是白问。

    “随便你叫哪个名字,总之这几天你不要出门。”万一他在外面闹出事情就麻烦了,还是先把他留在家里观察。

    “可以。”

    他答应的太干脆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何,不信任吾?”他问。

    是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从哪里来的信任。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明显,对方轻轻笑了一声。

    “汝除了相信吾,还有其他选择吗?”

    ……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为什么我内心就是那么火大,这只魔还不如昏迷着好。

    “随你。”我烦恼的站起身,朝他招招手:“不知你的失忆是到哪种地步,为了方便,我还是教你用一下这里的东西吧。”别等我明天下班,发现自己家像是素还真的琉璃仙境一样,从半山腰炸了,我可没钱重修。

    “正合吾意。”他随我离开房间。

    是说这只魔确实失忆的蛮严重,总得来说他对这里的设备有种脱节感,那种脱节更像是我刚出外境的时候,对周边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模样。

    所以他看起来才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吗?

    总觉得有种麻烦临身的感觉,改天去烧个香去去霉运好了。

    手把手教对方怎么用电脑,怎么看电视,然后把他赶到书房去休息。之前看他是伤者才忍让,但现在醒了还都霸占我的床就说不过去了,这魔简直就是我的天敌,自他来了之后我是一点好日子没过过。

    他对睡哪里并没有意见,看他的表情,睡书房似乎更符合他的想法,他对我书房的书籍很有好奇心的样子。

    里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书籍,大多是道家方面,还掺杂一些杂志新闻。

    不过休息之前,他和我要了我平日里惯常点的安神香。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就给了。只是他接过香的时候,神情里浮起了某种迷茫之感,似乎对那个香有什么记忆浮现,又想不起来的模样。

    这个香是我自己调制的东西,在外面应该没有才是。奇怪,难道这只魔真的认识我吗?可是我分明没见过他。

    抱着一头的疑问,我转身回房休息。

    另一个房间。

    吞佛燃起安神香,淼淼香气在房内蔓延,记忆深处那沉静的香气再一次浮现。

    他闭上眼,靠在墙上,烟雾缭绕掩盖魔者眉目,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汝……不是那个人吗?”

    *

    ——是我调制的安神香,也许可以让你有个好眠。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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