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轻松的表情隐没。

    “你是……什么意思?”他看向诸伏。

    “我理解你为什么选择相信她,”诸伏回望向降谷的眼睛,他蹙眉,“没错,我们认识那个叫远山暮原的人,她的父亲和养父都是警察,她那时在这种环境之下长大,是个善良的孩子。而现在的田纳西也确实屡次帮助了我们,她早就恢复了记忆,她知道自己的父母被谁杀害,她和我们目的相同。”

    接着诸伏话锋一转:“但是有一件事不可忽略,纵使她确实想起了过去的记忆,但她仍然是在组织长大的,正如她所说,她是作为一个‘婴儿’被朗姆抚养长大的。”

    “即使这样,她也还是她,我相信她不仅仅是因为我熟悉远山暮原,也是因为她是田纳西。”降谷有点明白诸伏想要说什么了,可是他并不想接受这个说法。

    “不,请听我说完。在组织长大——这也就意味着,即使她回想起了过去的记忆,但是她的价值观,世界观,她对善恶是非的判断仍是受到组织影响而生长,而这会影响什么你明白吗?”诸伏毫不留情地继续说,这个说法有些残忍,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继续。

    降谷张口想要辩解,他想说他接触到的田纳西不是什么坏人,但是脑中想起的却是田纳西曾说过的话——

    “每天净装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有没有冤枉他又有什么所谓呢?那是你们这些自诩公正的人该考虑的事情,而我,只需要把怀疑的都解决掉不就好了,这才是组织的思维逻辑……”

    他发现他无可辩驳,而此时诸伏接着说:“你觉得组织会教她,有些东西的意义大于生命吗?现在她和我们目的相同,她要抓到那个卧底为父亲和养父报仇,可是当我们转向不同的方向呢?一旦涉及朗姆呢?我们的使命注定是去毁灭组织,而她呢?她真的有那么坚定吗?你知道朗姆作为养大她的人,到底在她的心里占什么分量吗?”

    “具体点来说,你怎么能确定,当你和朗姆站在对立面的时候,她会不会把枪指向你呢?”诸伏的声音像是直击灵魂,也问出了降谷心中从不愿细想的部分。

    她成为现在的她,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经历塑造而成的呢?曾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降谷从不疑惑,有了过去的经历他才成为当下这个他,但此时,这个抉择又如此困难。

    如果承认是记忆组成了一个人,那就意味着他同时也否定了田纳西和从前那个远山暮原是一个人。

    “可是她恢复了过去的记忆,”降谷找到了其中的逻辑漏洞,“人格并不是形成之后就一尘不变的,她过去的记忆会把她引导向正确的方向。”

    “可是……她对组织……”诸伏还是有些担忧,他也并不想做出这样的假设,但是他们可是卧底,如果真的信错了人,就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承担后果的也不止是他们自己,会有无数无辜的同事被牵连进来,因此他们不得不谨慎。

    “论迹不论心,”降谷仍然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相信那些未曾言说的但在眼神交流中,在每一个细小的举动中传达出的信息,“至少就现在她的行为来说,我相信她不会背叛我们,即使对手是组织,她也依旧会选择我们。”

    诸伏看着降谷坚定的目光,沉默了两秒,然后倏尔笑了:“好吧,你说服我了,zero,你的直觉总是很准,我相信你。”

    降谷也笑开了:“明明是来吹吹风放松一下,却搞得这么严肃,算了,看来我们都是操劳的命,继续去做正事吧。”

    “也是,”诸伏看向窗外某个方向,“班长还在等我们呢。不过……这样漫无目的的查实在不是办法,或许我们该想想,有什么可能的突破点。”

    “但这两天我们也不是没考虑过。”降谷倒在沙发上,“这个人做事真是太缜密了,知道他身份的人都被解决了,那个肇事司机、还有前田俊介都死了,可能唯一能作为人证的就是山口。但山口也咬死不认识朝仓,无论怎么审都没个结果。”

    “那指控山口杀害了前田呢?然后再把前田和朝仓扯上关系,毕竟我拿来的那份病历至少可以显示前田认识朝仓。”

    “这反而是帮他洗脱嫌疑了,毕竟无论怎么看,朝仓都是受到前田迫害的一方,而组织那两个药物的事情毕竟不能搬到台面上来。”降谷叹气,这就是这个案件困难的部分了,很多信息都是出自不能放在明面上的调查,就比如暗杀朝仓时受到的指示,且不说证明力不足,如果把这些信息放出来,田纳西也就相当于直接暴露了。

    “那我们换个角度如何,从他们的行动来推测原因?比如说……就从你车被山口收走这件事来说。”诸伏有一种中学时做头脑风暴的感觉,反正活动一下疲惫的精神也不是坏事。

    “这倒是一个有趣的角度,”降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开始顺着诸伏的思路分析,“他们收走我的车是想确认高桥鹤子被我杀死,而他们为什么这么重视高桥鹤子的死一直是我们的疑问。”

    “之前的推测是什么来着?组织重新启用这名司机,作为杀害岸谷一郎的工具,所以要抹去高桥姐妹以断绝和组织的关联,可如今看来这根本说不通。”诸伏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没错,朝仓根本没想隐瞒岸谷一郎是被组织杀害这件事,甚至他还巴不得警视厅上下都知道,这样一来他站在组织的对立面这场戏才更加明显。”

    “那是为什么呢?”诸伏低下头,没了思路。

    降谷此时却总觉得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似乎偶然听过相关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呢?上一次听到高桥姐妹的名字是什么时候呢……

    “我想起来了!”降谷一拍桌子,把正在思考的诸伏下了一跳,“田纳西说过一件事——听说高桥梦子死前,曾去监狱拜访过那名肇事司机!”

    “那名司机本来就知道朝仓的身份,也就是说……”

    两人对视,都看见对方瞳孔中的那抹兴奋之色——

    “高桥姐妹可能也知道朝仓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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