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平江县,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城区。

    其中,当属于城东和城北最为贫穷。

    而竹排屋,更是城东最穷的地方。

    用竹子搭建而成竹排屋,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不过占地数里,却有成千上万户渔家子挤在这里。

    这里常年不见阳光,四季都是阴暗潮湿,地上永远是污水横流,带着一股子臭鱼烂虾的腥臭味。

    在这里,就连晚上叫个春,楼上楼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方宣曾经就住在这竹排屋当中,不过后来当上余老拐的头马打将,有了些钱之后,便搬到了距离竹排屋不远的同安巷。

    此刻已是深夜,他刚走进狭窄的同安巷,眉头便不由皱了起来。

    “方爷!”

    “方爷!”

    一名名身穿青衣短打的东堂泼皮,俱是贴墙站在两侧,让出一条供人通行的通道。

    一线天、陈敬明二人,则眉头紧锁的站在不远处。

    方宣仅仅看了一眼,便知道出事了!

    “什么事,直接说。”

    方宣没有任何废话,沉声开口。

    一线天和陈敬明对视了一眼,接着陈敬明深呼出一口气道:“宣哥,两件事。”

    “第一件事,昨天趁着我们去城中开坛上位的时候,南堂的几百名泼皮,全部跨界冲进我们城东,砸了我们东堂看的上百个场子!鱼档、客栈、酒楼被砸,连带很多渔民停靠在渡口的渔船,都被他们一把火烧了!

    胡老汉因为看不过眼,仅仅提起你的名字想要吓退他们,就被他们将脑袋摁在水里,差点淹死!”

    “那些客栈酒楼的掌柜,我都已经打发走了,但那些鱼档的渔民们,每天就靠渔船舢板打渔过生,现在渔船被烧,就等于断了他们的活路!现在都聚在渡口不肯走,想要等宣哥你的一个说法!”

    “在你还没来之前,我算了一笔账,如果各個场子的损失由我们来赔的话,大约需要三千两白银!”

    “而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损失,官府那边杨正派人来了,他说这件事情让他很难办,处理不当就会变成大事,但是目前情况可大可小,这句话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宣哥你给钱,给到位了就事情不大,如果不给到位……”

    陈敬明在方宣的四个心腹当中,向来办事最为缜密周全,仅仅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事情的头尾全部说了个清楚。

    方宣还未开口,一旁的一线天就已经忍不住脸色狰狞的骂道:

    “去他阿母的南堂!老子就说为什么这次帮里开大会,一个南堂的泼皮都没见到,原来是趁着我们不在耍阴招!老子干他阿母的祖宗十八代啊!”

    陈敬明想了想在一旁道:“宣哥,南堂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在你上位这天恶心你,让你不痛快,我们怎么办?”

    夜色当中,方宣眼眸低垂,脸上看不出喜还是怒,平静的像是一面不起风浪的汪洋大海。

    但陈敬明却是面色一凛。

    他了解方宣。

    一般遇到事情,如果方宣怒气冲冲,那么其实事情就不大,最多打你两巴掌就算了事。

    但如果方宣一副平静的样子。

    那么就代表......

    不好意思,他要杀人了!

    “谁带头干的?”方宣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问道。

    “韩宪,绰号癫宪,自从谢汗被废后,就由他担任新的南堂头马。说起来此人的实力,其实并不比谢汗差,只是此人不如谢汗会拍马匹,所以才迟迟不能担任头马。”

    “韩宪....韩宪.....”

    方宣不断念着这个名字,忽地笑出了声。

    好。

    很好!

    一个和谢汗差不多的废柴,都敢把脚踩到他的头上!

    “大眼仔,明天你去渡口的鱼池装满鱼,我要亲眼看韩宪喂鱼!”方宣眼神漠然。

    “......好。”陈敬明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是什么?”方宣深吸一口气,接着问道。

    “这.....”

    陈敬明犹豫了一下,侧开身子苦笑道:“宣哥,你自己看吧。”

    “嗯?”

    方宣眉头一挑,抬起目光往前看去。

    只见在同安巷尽头,他那座屋前。

    水猴子赤裸上身,跪在屋门前,双手往上捧着一把匕首,后背捆背着尖锐的荆棘木刺。

    一根根荆棘木刺刺进他的后背血肉里,使得他双膝下早已是一片血泊。() ()

    “宣哥,昨晚小礼和小岚遭到南堂泼皮的袭杀,原因是水猴子送饭的时候,去画舫玩了姑娘,结果暴露了饭盒......”

    还不等陈敬明一句话说完。

    方宣已经脸色一变。

    陈敬明眼皮一跳,连忙快速道:“宣哥别担心,还好小礼机灵,提前设下了埋伏,一举伏杀了那几名南堂泼皮,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方宣一言不发,脚步匆匆的走进里屋。

    水猴子只感觉身旁一阵风掠过,再度抬起头看时,方宣一步踏进了里屋。

    里屋内,疲惫了一夜的方礼和方岚,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

    在二人的衣摆出,有着鲜血和雨水晕染开来的血迹。

    方宣轻呼出一口气,没有打扰他们,而是拿起一件薄被,轻轻盖在了他们的身上。

    一线天和陈敬明连忙赶了上来,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

    “猴子,算你走运,宣哥在这个世界上就这两个亲人来的,要是他们两个真死了,宣哥就举目无亲了,真会发疯啊。”

    一线天看了水猴子一眼说道。

    水猴子没有回话,而是紧紧咬着牙齿,待到方宣轻轻合上屋门走出以后,方才咬牙大声说道:

    “宣哥!是我色欲蒙心陷害兄弟,差点害得小礼和小岚没命!三刀六洞还是挑手脚筋你随便选,我绝无怨言!”

    走出房间的方宣,脸色变得冷淡了下来。

    “宣哥.....”一线天刚想上前解场两句,便被一旁的陈敬明拉住。

    只见陈敬明朝他轻轻摇头。

    “站起来。”方宣看向水猴子。

    水猴子咬着牙站起,还没等他起身,跪了一夜的双膝便忍不住一软,重新跪倒在地上。

    唰!

    方宣随手抽出水猴子背后的荆条,狠狠抽在了水猴子的后背。

    刹那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剧烈的疼痛,使得水猴子瞬间脸色一片苍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宣哥,猴子不是有心的,看在他第一次犯错.....”一线天目露不忍,正要开口说话。

    “闭嘴!”

    方宣冷冷盯了一线天一眼,接着深吸一口气,将荆条丢开,低头看向水猴子道:

    “猴子,伱跟我从三岁玩到现在,这些年我们两个走南闯北,风风雨雨,不是亲兄弟但也胜似亲兄弟!我知道你小时候过多了苦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混出一点来了,想把小时候吃过的苦,全部补偿回来!

    你要玩女人,我不反对,但你要分清楚事情轻重!别跟我说什么第一次犯错之类的话,第一次第一次,每个人都来个第一次的话,我们几兄弟就不要混江湖了,一起入土埋着算了!”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一线天听,在方宣说完之后,一线天不由脸色一红,呐呐不敢说话。

    方宣深吸了一口气,冷淡脸色缓和下来些许道:

    “水猴子,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这一鞭我希望你长个记性,要是再有下一次。对不住,我们兄弟都没得做!”

    “宣哥,我.....”

    水猴子脸色因惭愧而涨的通红,接着一咬牙齿,猛地握紧匕首,就朝着自己拇指砍去!

    “宣哥,你不罚我,我自断一指,当吸收这次教训!”

    匕首狠狠斩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水猴子的脸上!

    “砍手指?你砍一根手指有什么用?做错了事,不知道去将功赎罪,砍一根手指起的了什么作用?呆头呆脑!”

    方宣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接着一把坐在了主位上,开口道:

    “好了,我说了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那就到此为止。”

    “留着你的手,明天多去砍几个南堂泼皮!”

    此话一落。

    原本还一脸惭愧涨红的水猴子,顿时猛地抬起头,眼中涌现出剧烈的凶狠精光。

    那群南堂泼皮,差点害得他使宣哥在这世上唯一的两个亲人横死!

    他早就想斩死这群南堂泼皮!

    “宣哥,郑觉雄现在不在平江城,我们要对南堂动手了嘛?”一旁的一线天,亦是蠢蠢欲动。

    “每个月抽别人那么多钱,真当白抽的啊?”

    方宣回了一句,旋即目光透过狭窄笔直的同安巷,看向那鳞次栉比的竹排屋。

    他的神色,渐渐变得冷冽而深邃。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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