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骷浪潮突袭,转眼就要淹没元锦与欢喜。

    元锦似乎无所觉,眸光专注,未离开欢喜半分。

    马上就要祛除魔气成功,不能半途而废。

    千钧一发之际,神器瑶光自动护主,一声清鸣呈盘开天辟地之势,从上至下,一斧劈开激涌的魔气浪潮。

    刹那间,神器之威,回荡混沌渊全域。

    元锦眉眼弯弯,笑容依旧,只不过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一道蜿蜒的血。

    那血流出不过片刻,就被残余的魔气争先恐后吞噬得一干二净。

    倒省了她擦拭的麻烦。

    眼见最后一丝魔气被逼出欢喜的经脉,元锦双手灵动迅速结印将浮光草残叶打入欢喜额心。

    当残叶没入欢喜体内,还试图往她经脉里钻的魔气统统避之不及。

    元锦趁势祭出穿云梭,捞起欢喜扔上去,又拿出堆成高山的灵石倒进穿云梭。

    瞬息间,穿云梭载着欢喜消失在视线内。

    “不愧是器峰炼制的顶级法器,这速度可比半步合道。”

    元锦释放神识遥望远去的穿云梭,它正按着既定线路朝外界遁去。

    她肉疼地收回神识:“就是烧灵石烧得太厉害了。”

    元锦不穷,相反富得流油。

    云轻白不理庶务,逍遥剑锋上下一律由她打理,她皆打理庶务之便偷得的好东西,可抵一小宗的宝库。

    然而一次性消耗那么多灵石,她也吃不消。

    “欢喜女魔,你欠我一座灵矿。”

    元锦目望被迷障遮掩的天际,不禁轻叹一声。

    紧接着她伸手环抱以身御敌的瑶光琴,脚尖在硬化的大地上划出一个半弧,她乌发飘逸,衣诀翻飞,利落潇洒地转身,直面又一次搞背后偷袭的骷髅浪潮。

    素手拂动,七弦共振,朱红琴面雕刻的飞鸟走兽纹路流光溢彩,击溃邪魔无数。

    她厉声喝道:“魔尊又如何,伤我挚爱,定叫你永堕无间,尝烈火焚身,生死无门!”

    “无知小儿,不过借神器之威行至锁幽,怎敢向本尊叫嚣!”

    方才只有骷髅头蹿出的裂谷,突然迸发一声怒吼,穿云裂石。

    “跪下!”

    自上古诞生的至尊至高的魔,岁月悠久,窥得一线天机,言出法随。

    元锦的肩膀陡然凭空生出一股力,宛如泰山压顶,强硬地逼她下跪。

    她忍不住退后半步,随后愣是咬牙昂头,脊梁挺拔如松。

    “什么魔尊,不过缩头乌龟,被小辈激怒才显身。”

    “老匹夫,你老了。”

    话音未落,元锦重重摁弦,锐利的琴弦割破指腹,渗出殷红的血。

    说来也奇怪,那血居然没有被魔气蚕食,而是全数没进瑶光琴。

    只见琴之神光愈亮,琴音亦随之激昂。

    太古遗音,本应宁静致远,然此时的瑶光琴充斥着肃杀暴虐之气。

    以暴制暴,以恶压恶。

    元锦内心深处压抑多年不得释放的残忍冷酷之意,如火山爆发,竟生生压过了贪婪的混沌渊魔气,逼得它们步步退散。

    “区区地境蝼蚁,竟妄图完全驱动神器。”魔尊罗刹阴气森森,暴跳如雷,“无需本尊出手,尔自寻死路!”

    “找到了。”

    元锦勾笑,立时如离弦之箭,追逐那声音,跃入深不见底的锁幽裂谷。

    为防止世人找到罗刹真正的封印地,锁幽裂谷下其实隐藏着无数前辈的心界迷宫。

    初到此处的人,倘若相信锁幽裂谷是终点,便会轻而易举地迷失在迷宫内。

    但元锦以前跟云轻白来过,自然晓得了其中厉害与巧机,所以她才会出言激怒罗刹,借助罗刹回话释放的气息,奏响引魂曲,寻到正确的锁幽。

    烈风如刀刮过肌肤,元锦如天外陨石坠落,所过之处光芒万丈,盘桓的魔气纷纷避让。

    不久,她闯过五光十色的心界,撞向裂谷底部。

    只听轰隆一声,烟尘飞扬如碗倒扣大地。

    元锦挺立于烟尘中,英姿如鹤。

    待烟尘散尽,眼前并非寻常的谷底景色,而是放佛寰宇的虚无,脚下像座孤岛漂浮的祭台,乃唯一的落脚地。

    祭台上覆盖古韵悠长的繁复咒文,周围耸立五根石柱,皆被玄黑寒铁锁链牢牢缠绕扣锁。

    它就是罗刹的封印地,真正的锁幽。

    此时祭台之上除了她,还躺着一位半透明的男人。

    他白衣胜雪,乌发如瀑,四肢遭祭台钻出的暗红锁链桎梏。

    “师父!”看到他,元锦冷酷的面具裂开一条缝,泄出若狂欣喜。

    她赌赢了。

    云轻白失去的一魂,果然被罗刹擒住。

    她与他只剩下两步的距离。

    元锦抬腿就要奔到云轻白身边,然而脚下祭台骤然蹿出四道锁链,与桎梏云轻白的一模一样。

    当锁链贴近肌肤,比混沌渊更阴森邪恶的邪魔之气直冲天灵盖。

    元锦愕然,罗刹被祭台封印,不应该发挥出这般能力。

    后背冷汗涔涔,她当机立断飞身而起,可那锁链如同蛇般灵活,径直朝她飞速袭来。

    一不注意,双脚被锁,它们哐当哐当地拉她回祭台,另两道锁链轻而易举拷住她的双手,怀中的瑶光琴应声落地。

    手脚动弹不得,元锦扫一眼神光黯淡的瑶光,最终落到云轻白的一魂上。

    她自喉咙挤出压抑愤怒的两字:“罗刹!”

    晕倒的“云轻白”睁开眼,原本白玉无瑕的眸里,邪气萦绕。

    他的唇角牵起邪肆的弧度,右手握拳抵头,慵懒侧躺,斜睨狼狈的元锦。

    她目眦欲裂:“你敢玷污我师父,我迟早将你挫骨扬灰!”

    她不会认错云轻白的魂,高洁神圣,令人如沐春风,然而眼前的魂魄子从睁眼后就流露出浓郁的邪狞煞气。

    唯有一个解释,魔尊罗刹突破封印占有了云轻白的魂魄。

    但前不久云轻白才巩固了封印,为什么罗刹能突破?

    不对,若罗刹突破封印归来,混沌渊不会如此平静。

    元锦灵光一闪,萌出一种猜想。

    罗刹实施上古未知的禁法割裂神魂,钻封印空子,让部分残魂来到封印外。

    拥有禁法作保,魂魄不全也可稳固,而且残魂弱小,无法继承本体的全部修为,这便解释了为什么混沌渊尚未掀起腥风血雨。

    元锦猜得没错,但缺少几个步骤。

    罗刹趁重伤云轻白的时机,使用独创的魔功割下部分残魂,好不容易瞒天过海送残魂躲过封印重见天日,计划夺舍个倒霉的修士,杀回修真界。

    然而他还没踏出锁幽半步,混沌渊就来了尊煞神,将他镇得躲在阴暗角落不敢露头。

    所以祭台上好整以暇观元锦挣扎的人并非罗刹,而是云轻白本尊。

    却又非本尊而似本尊,若真要给他个名字,他曾自称怨鬼。

    可惜怨鬼不是此间人,元锦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怨鬼抬手召元锦至身前,长袖松垮,露出一截精装有力的臂膀。

    他搂住她的腰。

    元锦挣扎的动作一滞。

    怨鬼与她面对面,靠得极近,近得能感觉到她湿润的呼吸。

    他趣味盎然,突兀道:“做本尊的人。”

    不曾想元锦一记头槌袭来,正正好撞上他的额头。

    他不动如山。

    她眼神冰冷而嘲弄,像是在看垃圾。

    “你配?”

    怨鬼笑吟吟上移搂住她腰的手,而后单手握住她的后颈,向前一推。

    那力道如同黑云压城,令人心生无法反抗的绝望。

    元锦咬破舌尖控制自己的身形,但身体依旧无力地向前,眼看就要与活了万年的老匹夫吻上,她恶心地闭上眼。

    然而预料中的触感来临,倒是耳畔响起一声随意的浅笑:“骗你的。”

    刚听得最后一字,强烈的眩晕猛然袭上神识,她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意识,

    怨鬼看着紧绷如弓弦的元锦身体瘫软,摔进他的怀中,枕着他的臂膀晕过去,呢喃:

    “还差一样东西。”

    披散在肩头的凌乱乌发轻轻垂落,他抱着元锦起身:“看见你了......老匹夫。”

    话音刚落,一小撮黑雾从锁幽祭台最偏僻的角落,啊啊大叫着升至半空。

    黑雾形若烛火,摇曳不止:“神尊饶命,小的往后唯您马首是瞻。”

    他没半点反抗,就流畅滑跪。

    如果让旁人瞧见,定要惊掉下巴。

    但实在不怪他胆小。

    虽然他是站在修真界顶端半步飞升的魔尊罗刹,但面前的神魂深不可测,他看一眼便觉惶恐不安,打心底想要臣服。

    实力越强者,感受越深。

    他暗自揣度,此魂修为打破天道上限,或许是来自上界的魔神。

    选择臣服,他不亏。

    毕竟他可是一路靠机灵变通坐上魔尊之位的弱者。

    然而怨鬼连眼神都没施舍他一个,旁若无人地念着:

    “元锦为寻其师父遗落的一魂,历经艰险来到锁幽,不想中了魔尊罗刹的奸计,被夺舍而亡。”

    一动不敢动的罗刹:“?”

    “云轻白,这结局甚好,对不对?”

    问话出口的刹那,怨鬼劈手夺来罗刹。

    罗刹根本没反应过来,明明眨眼的速度于他而言都算慢速,可被大手困住时,他只觉他本应该就是怨鬼的囚徒。

    罗刹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摇曳着缩成米粒大小,瑟瑟发抖。

    怨鬼不知何时敛笑,危险地眯起眼睛:“老匹夫,本尊送你一场造化,请竭尽全力把握到手的机会。”

    神尊怪有礼貌的。

    将将闪过这一念头,罗刹感觉自己被揉成一团,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打进云华爱徒的体内。

    神尊是要助他完成一统修真界的大业啊!

    罗刹马上虔诚地表忠心,却忽然听见一声幽幽的懊悔:

    “居然忘记消除痕迹,若被云轻白那死正经知道,又得遭囚禁。”

    听见此话,罗刹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迅疾地消失,转眼便只记得自己刚突破封印。

    他茫然地转悠半晌,突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位修士识海内。

    这不正是夺舍的好时机?

    锁幽祭台上。

    怨鬼抽出罗刹记忆毁灭一空,满意地点头:“本尊向来完美无缺。”

    他将元锦放到祭台上,然后幻化出一案几与软榻。

    案上摆美酒佳肴,榻上灵髓作枕,铺满鲛纱织就得锦绣,纷华奢靡。

    怨鬼倒一杯酒,斜倚玉枕,左手捏着酒杯懒散地搭在弯曲的左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那杯中酒却没泛起半点涟漪。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昏迷的元锦红润的脸色变苍白,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他再倒一杯,看元锦难受地蹙眉,蛾眉狰狞,魔气滋生。

    怨鬼阖上眼,百无聊赖地拿酒盏磕案沿。

    一响,混沌渊全域的魔气以世人不敢置信地速度急剧收缩,若域内有外人,会看见常年魔气横行的混沌渊第一次天清气朗。

    二响,异化的魔气收缩成可被一手把玩的两粒核桃,它们不受控制地相互碰撞挤压,众魔哀嚎惨叫,怨鬼笑微微评了句悦耳。

    三响,核桃状的魔气骤然泯灭消逝,怨鬼漠然评了句无趣。

    四响,魔气消逝之处突然时光倒转,异化的魔气又倒着品尝互相撕咬的痛苦,嘶吼长啸,潮涌大地,返回原状。

    怨鬼至始至终无动于衷,宛若神临世间,天地为走狗,众生如鱼肉,万事万物皆乃掌中物。

    整个混沌渊寂静得落针可闻。

    怨鬼半掀眼帘,打眼一瞧,元锦身上的灵力与魔气打得有来有回。

    他冷笑一声:“废物。”

    最终竟需他亲自动手。

    怨鬼抬手准备元锦致命一击,然而攻击酝酿到中途他顿了一下:

    “本尊直接出手不符合世界运行秩序,任务完成度会出现瑕疵。”

    如此想着,他收势放下手:“不如帮帮那废物。”

    也能略解他等待的无聊。

    怨鬼畅快地饮尽杯中酒,随后将自己的神识投入元锦的体内。

    先是一片黑暗,紧接着前方传来笑声。

    他往传来笑声的方向走去,渐渐地,黑暗消散,阳光璀璨。

    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小院,六个孩童绕着枯树围着一个半圈儿,圈里拴了一条狗和一个女童。

    六个孩童拿着白面馒头笑嘻嘻地逗弄女童:“元锦,你想吃馒头吗?”

    被唤作元锦的女童双目放光地扑向离她最近的孩童,可拴着她颈脖的麻绳阻了她。

    她拼命伸长枯瘦如柴的双手,但那香喷喷的白面馒头离她的指尖始终隔着几张纸的距离。

    明明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

    那些孩童看见元锦像狗扑食的模样,天真地笑作一团。

    “给你!”

    有孩童把馒头扔给了狗。

    元锦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师父,我饿。”

    旁观的怨鬼莫名其妙想起了百年前,元锦尚未入境,抓着他袖子可怜兮兮摇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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