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出前前后后做了十盘辣椒炒肉，在他以为要做第十一盘的时候，松月凉终于不再说那句“再炒一盘”了。
“不错，每次都有进步。这样看来还是有希望的。”
熊出不知道这个“有希望”是那种‘有希望’，他只知道自己今晚应该可以解脱了。
落日山上，木余看着桌上多出来的十盘辣椒炒肉，难得地出现了错愕的神情。
“瞧瞧！多好！”熊出面色得意，“今天妖神大人要了十份辣椒炒肉，所以咱们有十份辣椒炒肉可以下酒。”
归肃对熊出的厨艺一直比较信任，可是看今天这阵仗，有些怀疑他做这“辣椒炒肉”的水平。
虽然看起来色泽不错闻起来味道也不错，入口的话……
莫不是因为太难吃，妖神大人才尝都不尝的？
归肃看向熊出。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炒的能不好吃吗？只不过是因为……”
熊出一拍脑袋，“我知道什么叫‘有希望’了。肯定是因为今天晚上小满老师给妖神大人做了非常好吃的辣椒炒肉，妖神大人想看看我能不能做出那个味道。毕竟，小满老师两年支教结束，肯定是要离开度西岭的。”
“未必！”
木余难得开了口，声音嘶哑，像是破旧的老风箱。
“木老你你你……”
熊出都结巴了，“你你你竟然开口说话了。”
“嚯！”
归肃也很是震惊。
他不知道木老活了多少年，似乎自小他就这一副样子。自己老了，他还是这副样子。
千百年木余开口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怎么就未必了？”
“妖神大人已经打开了度西岭的结界。”
熊出和归肃都愣住了。
归肃一拍脑袋，“怪不得！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妖神大人允许昨天那个人类上山，又把人给揍了。”
“哎？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熊出两眼放光，“妖神大人真把人类给揍了？就像是小孩子打架，只用拳脚那种？”
“也不对呀！说到底结界是他自己打开的，那他跟个人类置什么气？”
“对呀！结界是他自己打开的……”
“结界？打开？”
“结界！打开！”
熊出和归肃重新看向了木余。
“木老，您说的打开结界，是那个打开结界？妖神大人不打算让度西岭隐世了？”
见两人终于反应过来，木余垂下了眼，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自然也不打算说陈尔为什么会挨揍。
熊出抓了抓脑袋，“这……有些突然呀！”
“小满老师能上山，我就知道妖神大人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做决定。”
归肃长叹一声，“以后上山的人类只会越来越多……”
“咱们怕什么？”熊出豪气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人类都讲法律的。”
“上山的人类不可怕，上山的妖……”
归肃这话一出，熊出闭了嘴，面上有些不忿。
归肃长叹一声，“这时候上山的妖，有几个能揣着好心思呦！”
熊出咬着牙，“谁敢给妖神大人添堵，得问问我熊出答不答应！”
木余将筷子拿起塞给两人。
“事已至此。吃饭！”
熊出直接端了一盘辣椒炒肉，“木老又说话了！”
-
拨云处，松月凉斜倚着蓝莓树，望着满听房间的窗户发呆。
熊出做的辣椒炒肉，确实是跟满听做的差那么一点点，到底差哪一点，他总是想不透。
——“小子，你喜欢她？”
喜欢，不然怎么会让她留在度西岭呢？
——“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不可能，自古人妖殊途，他不可能喜欢一个人类。
“喜欢而不自知，还真是个纯情的少年呢。”
——笑话！他堂堂妖神大人，话本子从古看到今，怎么会是个纯情少年？
这个陈尔，说不准是自己喜欢小满，才把所有异性都当成假想敌。
松月凉站直了身子。
是的，人类到了这个年纪，确实该谈情说爱了。
所以，陈尔那小子，喜欢小满。
他轻嗤一声，“痴心妄想。”
松月凉翻来覆去很久都没能睡着，他决定了——为了证明他不喜欢小满，不能在他能证明之前，让小满离开拨云处。
夜深了，妖神大人失眠了。
天亮了，妖神大人没能起来。
妖神大人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门一开，满听看着眼前唇无血意、面色疲惫的少年，拧起了眉头。
“怎么？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松月凉很喜欢早晨，万事万物都是新的，俏生生的，比如眼前的人。
他有些无措的别开了眼，闷声道：“我没事。”
“生病又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
松月凉小声反驳，“我真没病！”
堂堂妖神大人，怎么会生病呢？
“看起来病的不轻。”
满听直接伸出了手，摸上了松月凉的额头。
“这么烫？”
“全身上下嘴最硬！”满听说着将他推了进去，“回床上躺着，发烧就不要乱跑了。”
松月凉有些懵。
发烧？
松月凉的房间讲究又雅致，只有床铺还是凌乱的。
“躺下，被子盖好！”满听说完便去一一关窗户，“昨晚没关窗户吗？天凉了，湿气重，肯定是冻着了。”
松月凉想反驳，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总不能跟小满说，自己不是人类，不会生病，所以不会冻着吧？
满听重新摸上了他的额头。
“根本不用温度计，这也太烫了。你有哪里不舒服？”
松月凉这才有心思感知自己身体的情况——鼻子痛，嗓子痛，浑身都痛，还软绵无力，妖法尽失。
“还好。”
他别开了眼睛。
“看着我的眼睛说，生病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满听看着眼前别扭的少年，又好气又好笑，生个病有什么好伤自尊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弯腰，放柔了声音，“你不说我怎么给你冲药？吃完饭喝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松月凉垂下眼睛，不再刻意压着自己的鼻音。
“鼻子痛、嗓子痛、浑身都痛。”
“等着。”
满听说完便下楼了。
还好早饭她习惯做一些清淡的，刚好能直接作为病号饭。
松月凉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味同嚼蜡，食之难咽。
生病这件事，对于他来说陌生又可怖。
自古神生病，都会引发一系列或于己或于他的劫难。
“我已经给你按照平时减了一半的量，吃完它！吃了才能好得快。”
“好得快？为什么？”
松月凉长发披散，穿着宽松垂顺的睡衣，领口大开，眼神迷茫。
现代网络，尤其是短视频盛行的时代，不缺美男的视觉盛宴，更遑论鹤鸣的几个师兄本就不俗。满听就算看到什么也是心无波澜，面不改色。
这会儿耳根却开始发热。
她别开眼睛，板着一张脸道：“风寒感冒而已，布洛芬降温，感冒冲剂再配消炎药就好了。”
松月凉听不懂，只是老老实实有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早餐。
他生病的事情，不能让妖知道。
“吃完药，好好休息。今天就别下去了，孩子们的课，我来上。你放心，教不了旁的，带着玩总是会的。”
“别跟他们说我生病了。”
满听只当他是奇怪的自尊心作祟，无奈应道：“放心，不说！”
松月凉喝完药，很快便睡着了。
看看时间，早课都快要结束了。
满听关上房门，开车下了山。
虽然松月凉没来，小妖怪们还是乖乖完成了早课。
满听到的时候，他们伸长脖子朝副驾驶和后座看去，没看到松月凉，便又疑惑地看向了满听。
“校长大人呢？”
小妖怪们异口同声。
“他今天有事。所以拜托我来给你们上课。”
“小满老师上课？”
“上什么课？”
“肯定不是大字课。”
“……”
小妖怪们七嘴八舌。
“有没有人知道什么是投影仪？”
小妖怪们齐齐摇头。
满听这次下山，取了不少快递，其中包括不少二手的教学设施。
松月凉和小妖怪们这种情况，投影仪是必须要有的。
这里也许是世外桃源，但是她既然来了，往后还要直播课堂实况，那便不能让旁人看出孩子们的特殊之处。
“今天，跟着小满老师，改造教室。这院子焕然一新，教室里也必须要焕然一新。”
-
需要增加的教学设施并不多，但这些教学实施固定之后大都需要通电，满听本打算走明线，拿线卡钉固定就好。
真到钉不能掩盖的线卡钉的时候，她犹豫了。
面对古香古色的教室，她有些不忍心下手。
“小满老师。这些线您摆好位置就行。我叔叔能藏起来的，学校的电线之前都是他藏起来的。”
武佑看着地上乱成一堆的电线，再看小满老师，想到了当初改造学堂，那时候妖神大人也是这个表情。
“藏起来？你说的是走暗线？”
“对对对！是这么个说法。”
“你叔叔？在哪？”
满听试探着。
毕竟，武佑是只小老虎的话，他叔叔，应该也不是人类吧！
“就在香城。您摆好就行。晚些我让他上山，就能搞定——哎呦！”
武佑在背后被余瑜掐了一把。
余瑜脆生生道：“晚些应该不行，得晚上……或者，两个晚上？应该可以吧？武叔叔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有时间来学校。”
武叔叔是会改电路，但是妖有妖法，他又不全是用人类的方式。总不能让武叔叔当着小满老师的面改电吧。
武佑这才反应过来，“啊对对对！晚上，晚上，不是晚些。”
“好！”
满听看着小妖怪们极力遮掩的样子，只觉得很是可爱。
她放下手中的锤子，带着小妖怪们将工具收拾好。
投影仪已经能用了。
满听连接好电脑，将之前整理好的纪录片一一排列好，教给小妖怪们怎么播放。
这些纪录片是她签完支教协议之后就开始整理的，针对于很难走出大山的孩子。
现在看来，对于这些没有接触过人类的小妖怪，也是合适的。
小妖怪们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电子设备，就算好奇，也沉稳地很，上手也很快。
松月凉把这些孩子教的，真的很好。
她有些不放心松月凉。
“余瑜，老师想起来可能还有些东西留在拨云处，要离开一会儿。你能不能带着他们在教室看纪录片？”
“可以。但是，小满老师，您需要我们帮忙去搬吗？”
“谢谢，不用的。”
“好！您放心，我们可以自己学习。”
满听摸了摸余瑜的头。
其他小妖怪看到了，也都凑了过来，一个一个求摸摸。
山上今天连风都没有，蓝莓树要晃不晃，看起来蔫蔫儿的。
拨云处到处都静悄悄的。
松月凉还没醒，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头发散在枕边，睡梦中都皱着眉头。
满听凑近了，才发现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看起来还不如早上时候。
满听用手背试探了他的额头，滚烫。
再摸脖颈处的被子，已经湿透了有一阵子了，手感冰凉。
松月凉很少做梦，这时候却困在梦中醒不过来。
他是一块裹在石头中的碧玉，被落日湖的湖水冲刷，从暗无天日到透出光亮。
再从日升月落，到登上神坛。
再到承载着前来朝拜的人或妖的欲望，这些欲望织成他破不开的结界，困了他两千余年。
年少时也曾反抗，从一开始地笃定，到不甘，到偏执，到接受，再到后来的沉寂，也用了两千余年。
不论挣扎还是不挣扎，他一直被困着。
神的寿命无限，他不知道还要被困多久。
倏然五感尽失，他甚至开始无法呼吸。
“松月凉！”
“松月凉！”
清透温柔的声音传过来，破开了黑沉的梦境。
谁？
“松月凉？松月凉……”
满听叫了很多遍，松月凉才睁开眼睛。
“先别睡，我给你拿退烧药。”
虽然松月凉不是人，但既然出汗了，多少还是管用的。
喝完布洛芬，又喝了小半杯水，松月凉才缓了过来。
“好些了吗？能动吗？我需要把你的被子床单都换掉。你也需要把身上的衣服换掉，你自己可以吗？不然，我下山找熊出来？”
“不用！”
松月凉用力闭了闭眼睛，身上的妖力还是消失的状态。
“别让他们知道。”
满听知道他在妖族身份特殊，看起来他生病这件事情，对于这些妖怪来说很严重。
她沉默片刻，“我先扶你起来！”
湿透的睡衣裹在身上，又黏又湿，松月凉很是嫌弃。
没有妖力，便只能脱掉、擦洗再换新的。
“实在不行的话，衣服我也帮你换！”
正在努力起身的松月凉一惊，又倒了回去。
“不错，每次都有进步。这样看来还是有希望的。”
熊出不知道这个“有希望”是那种‘有希望’，他只知道自己今晚应该可以解脱了。
落日山上，木余看着桌上多出来的十盘辣椒炒肉，难得地出现了错愕的神情。
“瞧瞧！多好！”熊出面色得意，“今天妖神大人要了十份辣椒炒肉，所以咱们有十份辣椒炒肉可以下酒。”
归肃对熊出的厨艺一直比较信任，可是看今天这阵仗，有些怀疑他做这“辣椒炒肉”的水平。
虽然看起来色泽不错闻起来味道也不错，入口的话……
莫不是因为太难吃，妖神大人才尝都不尝的？
归肃看向熊出。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炒的能不好吃吗？只不过是因为……”
熊出一拍脑袋，“我知道什么叫‘有希望’了。肯定是因为今天晚上小满老师给妖神大人做了非常好吃的辣椒炒肉，妖神大人想看看我能不能做出那个味道。毕竟，小满老师两年支教结束，肯定是要离开度西岭的。”
“未必！”
木余难得开了口，声音嘶哑，像是破旧的老风箱。
“木老你你你……”
熊出都结巴了，“你你你竟然开口说话了。”
“嚯！”
归肃也很是震惊。
他不知道木老活了多少年，似乎自小他就这一副样子。自己老了，他还是这副样子。
千百年木余开口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怎么就未必了？”
“妖神大人已经打开了度西岭的结界。”
熊出和归肃都愣住了。
归肃一拍脑袋，“怪不得！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妖神大人允许昨天那个人类上山，又把人给揍了。”
“哎？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熊出两眼放光，“妖神大人真把人类给揍了？就像是小孩子打架，只用拳脚那种？”
“也不对呀！说到底结界是他自己打开的，那他跟个人类置什么气？”
“对呀！结界是他自己打开的……”
“结界？打开？”
“结界！打开！”
熊出和归肃重新看向了木余。
“木老，您说的打开结界，是那个打开结界？妖神大人不打算让度西岭隐世了？”
见两人终于反应过来，木余垂下了眼，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自然也不打算说陈尔为什么会挨揍。
熊出抓了抓脑袋，“这……有些突然呀！”
“小满老师能上山，我就知道妖神大人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做决定。”
归肃长叹一声，“以后上山的人类只会越来越多……”
“咱们怕什么？”熊出豪气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人类都讲法律的。”
“上山的人类不可怕，上山的妖……”
归肃这话一出，熊出闭了嘴，面上有些不忿。
归肃长叹一声，“这时候上山的妖，有几个能揣着好心思呦！”
熊出咬着牙，“谁敢给妖神大人添堵，得问问我熊出答不答应！”
木余将筷子拿起塞给两人。
“事已至此。吃饭！”
熊出直接端了一盘辣椒炒肉，“木老又说话了！”
-
拨云处，松月凉斜倚着蓝莓树，望着满听房间的窗户发呆。
熊出做的辣椒炒肉，确实是跟满听做的差那么一点点，到底差哪一点，他总是想不透。
——“小子，你喜欢她？”
喜欢，不然怎么会让她留在度西岭呢？
——“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不可能，自古人妖殊途，他不可能喜欢一个人类。
“喜欢而不自知，还真是个纯情的少年呢。”
——笑话！他堂堂妖神大人，话本子从古看到今，怎么会是个纯情少年？
这个陈尔，说不准是自己喜欢小满，才把所有异性都当成假想敌。
松月凉站直了身子。
是的，人类到了这个年纪，确实该谈情说爱了。
所以，陈尔那小子，喜欢小满。
他轻嗤一声，“痴心妄想。”
松月凉翻来覆去很久都没能睡着，他决定了——为了证明他不喜欢小满，不能在他能证明之前，让小满离开拨云处。
夜深了，妖神大人失眠了。
天亮了，妖神大人没能起来。
妖神大人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门一开，满听看着眼前唇无血意、面色疲惫的少年，拧起了眉头。
“怎么？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松月凉很喜欢早晨，万事万物都是新的，俏生生的，比如眼前的人。
他有些无措的别开了眼，闷声道：“我没事。”
“生病又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
松月凉小声反驳，“我真没病！”
堂堂妖神大人，怎么会生病呢？
“看起来病的不轻。”
满听直接伸出了手，摸上了松月凉的额头。
“这么烫？”
“全身上下嘴最硬！”满听说着将他推了进去，“回床上躺着，发烧就不要乱跑了。”
松月凉有些懵。
发烧？
松月凉的房间讲究又雅致，只有床铺还是凌乱的。
“躺下，被子盖好！”满听说完便去一一关窗户，“昨晚没关窗户吗？天凉了，湿气重，肯定是冻着了。”
松月凉想反驳，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总不能跟小满说，自己不是人类，不会生病，所以不会冻着吧？
满听重新摸上了他的额头。
“根本不用温度计，这也太烫了。你有哪里不舒服？”
松月凉这才有心思感知自己身体的情况——鼻子痛，嗓子痛，浑身都痛，还软绵无力，妖法尽失。
“还好。”
他别开了眼睛。
“看着我的眼睛说，生病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满听看着眼前别扭的少年，又好气又好笑，生个病有什么好伤自尊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弯腰，放柔了声音，“你不说我怎么给你冲药？吃完饭喝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松月凉垂下眼睛，不再刻意压着自己的鼻音。
“鼻子痛、嗓子痛、浑身都痛。”
“等着。”
满听说完便下楼了。
还好早饭她习惯做一些清淡的，刚好能直接作为病号饭。
松月凉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味同嚼蜡，食之难咽。
生病这件事，对于他来说陌生又可怖。
自古神生病，都会引发一系列或于己或于他的劫难。
“我已经给你按照平时减了一半的量，吃完它！吃了才能好得快。”
“好得快？为什么？”
松月凉长发披散，穿着宽松垂顺的睡衣，领口大开，眼神迷茫。
现代网络，尤其是短视频盛行的时代，不缺美男的视觉盛宴，更遑论鹤鸣的几个师兄本就不俗。满听就算看到什么也是心无波澜，面不改色。
这会儿耳根却开始发热。
她别开眼睛，板着一张脸道：“风寒感冒而已，布洛芬降温，感冒冲剂再配消炎药就好了。”
松月凉听不懂，只是老老实实有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早餐。
他生病的事情，不能让妖知道。
“吃完药，好好休息。今天就别下去了，孩子们的课，我来上。你放心，教不了旁的，带着玩总是会的。”
“别跟他们说我生病了。”
满听只当他是奇怪的自尊心作祟，无奈应道：“放心，不说！”
松月凉喝完药，很快便睡着了。
看看时间，早课都快要结束了。
满听关上房门，开车下了山。
虽然松月凉没来，小妖怪们还是乖乖完成了早课。
满听到的时候，他们伸长脖子朝副驾驶和后座看去，没看到松月凉，便又疑惑地看向了满听。
“校长大人呢？”
小妖怪们异口同声。
“他今天有事。所以拜托我来给你们上课。”
“小满老师上课？”
“上什么课？”
“肯定不是大字课。”
“……”
小妖怪们七嘴八舌。
“有没有人知道什么是投影仪？”
小妖怪们齐齐摇头。
满听这次下山，取了不少快递，其中包括不少二手的教学设施。
松月凉和小妖怪们这种情况，投影仪是必须要有的。
这里也许是世外桃源，但是她既然来了，往后还要直播课堂实况，那便不能让旁人看出孩子们的特殊之处。
“今天，跟着小满老师，改造教室。这院子焕然一新，教室里也必须要焕然一新。”
-
需要增加的教学设施并不多，但这些教学实施固定之后大都需要通电，满听本打算走明线，拿线卡钉固定就好。
真到钉不能掩盖的线卡钉的时候，她犹豫了。
面对古香古色的教室，她有些不忍心下手。
“小满老师。这些线您摆好位置就行。我叔叔能藏起来的，学校的电线之前都是他藏起来的。”
武佑看着地上乱成一堆的电线，再看小满老师，想到了当初改造学堂，那时候妖神大人也是这个表情。
“藏起来？你说的是走暗线？”
“对对对！是这么个说法。”
“你叔叔？在哪？”
满听试探着。
毕竟，武佑是只小老虎的话，他叔叔，应该也不是人类吧！
“就在香城。您摆好就行。晚些我让他上山，就能搞定——哎呦！”
武佑在背后被余瑜掐了一把。
余瑜脆生生道：“晚些应该不行，得晚上……或者，两个晚上？应该可以吧？武叔叔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有时间来学校。”
武叔叔是会改电路，但是妖有妖法，他又不全是用人类的方式。总不能让武叔叔当着小满老师的面改电吧。
武佑这才反应过来，“啊对对对！晚上，晚上，不是晚些。”
“好！”
满听看着小妖怪们极力遮掩的样子，只觉得很是可爱。
她放下手中的锤子，带着小妖怪们将工具收拾好。
投影仪已经能用了。
满听连接好电脑，将之前整理好的纪录片一一排列好，教给小妖怪们怎么播放。
这些纪录片是她签完支教协议之后就开始整理的，针对于很难走出大山的孩子。
现在看来，对于这些没有接触过人类的小妖怪，也是合适的。
小妖怪们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电子设备，就算好奇，也沉稳地很，上手也很快。
松月凉把这些孩子教的，真的很好。
她有些不放心松月凉。
“余瑜，老师想起来可能还有些东西留在拨云处，要离开一会儿。你能不能带着他们在教室看纪录片？”
“可以。但是，小满老师，您需要我们帮忙去搬吗？”
“谢谢，不用的。”
“好！您放心，我们可以自己学习。”
满听摸了摸余瑜的头。
其他小妖怪看到了，也都凑了过来，一个一个求摸摸。
山上今天连风都没有，蓝莓树要晃不晃，看起来蔫蔫儿的。
拨云处到处都静悄悄的。
松月凉还没醒，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头发散在枕边，睡梦中都皱着眉头。
满听凑近了，才发现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看起来还不如早上时候。
满听用手背试探了他的额头，滚烫。
再摸脖颈处的被子，已经湿透了有一阵子了，手感冰凉。
松月凉很少做梦，这时候却困在梦中醒不过来。
他是一块裹在石头中的碧玉，被落日湖的湖水冲刷，从暗无天日到透出光亮。
再从日升月落，到登上神坛。
再到承载着前来朝拜的人或妖的欲望，这些欲望织成他破不开的结界，困了他两千余年。
年少时也曾反抗，从一开始地笃定，到不甘，到偏执，到接受，再到后来的沉寂，也用了两千余年。
不论挣扎还是不挣扎，他一直被困着。
神的寿命无限，他不知道还要被困多久。
倏然五感尽失，他甚至开始无法呼吸。
“松月凉！”
“松月凉！”
清透温柔的声音传过来，破开了黑沉的梦境。
谁？
“松月凉？松月凉……”
满听叫了很多遍，松月凉才睁开眼睛。
“先别睡，我给你拿退烧药。”
虽然松月凉不是人，但既然出汗了，多少还是管用的。
喝完布洛芬，又喝了小半杯水，松月凉才缓了过来。
“好些了吗？能动吗？我需要把你的被子床单都换掉。你也需要把身上的衣服换掉，你自己可以吗？不然，我下山找熊出来？”
“不用！”
松月凉用力闭了闭眼睛，身上的妖力还是消失的状态。
“别让他们知道。”
满听知道他在妖族身份特殊，看起来他生病这件事情，对于这些妖怪来说很严重。
她沉默片刻，“我先扶你起来！”
湿透的睡衣裹在身上，又黏又湿，松月凉很是嫌弃。
没有妖力，便只能脱掉、擦洗再换新的。
“实在不行的话，衣服我也帮你换！”
正在努力起身的松月凉一惊，又倒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