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织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
千年前，有次唤日诗会在度西岭举办，四海八荒的神仙齐聚，妖神大人不情不愿露了个面。那之后好久，不少人模仿他的穿衣打扮。
那时候妖神大人的衣裳制式繁杂，别说神仙，就算是个凡人穿上都能生出几分仙气。
可是跟妖神大人一比，总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
而眼前这两人，穿着这一模一样的普通的衣裳，看起来却是同样赏心悦目。
小满老师虽然是个人类，气质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好。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妖神大人跟小满老师在一起，才重新鲜活了起来。
妖族自古在四海八荒就各种被误解，口碑并不好，也从未同心。直到妖神度西的出现，坐镇度西岭，自成神迹，妖族才有人引导着开始走正道，也终于摆脱了“族出宵小”的称谓。
妖神度西，就是妖族的信仰。
据说妖神大人当年也算是意气风发少年郎，美名传尽四海八荒，香城一度成为香火最繁盛之地。
孔织年龄不过数百，在她的印象中，虽然能时常见他，但感觉他就跟那神殿之上的神像没什么区别，更别说跟意气风发四个字沾边。
自从开始了“建国后不许成精”的时代，许多妖怪再也没有了在人间光鲜亮丽游刃有余的生活，一度乱了阵脚，甚至食不果腹，只能回来求得妖神度西的庇佑，隐于度西岭。
那时，香城繁华已不再，妖神大人不仅被妖怪们断了供奉，反而还要掏空家底来供养他们。
妖的寿命长，尤其是不安分的妖。在人间挥霍享受时只觉时间飞逝。隐于度西岭后，却只觉度日如年。
慢慢地，度西岭的妖各自下山，去找新的出路。
只是，妖在如今的正道人间并不习惯，路更是坎坷多难。
妖神大人学着人类开学堂，也是为了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妖族下一代，将来闯荡人间的时候不那么辛苦。
满听的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孔织的思路。
趁着她去接电话的功夫，孔织恭恭敬敬朝松月凉弯了腰便退下了。
电话是白露打来的。
她直奔主题，语气懊恼，“小满，不是这个星期回来青城复查吗？咱俩好像都忘了。”
“……是忘了。”
电话那头，白露笑了起来。
在她看来满听平时只有些歪头的小动作会表现出右耳异于常人，看起来好像从不会为它分神，其实在心底是很在意的。
之前满听总是将去看医生的时间记得很清楚。
如今这个轻易就能将这件事忘记的状态，很好。
满听也跟着白露笑了，她揉了揉耳朵上那颗红色的痣。
“下周吧！过完下个周末就要正式开学了，开学之前总要回一趟青城的。”
“好。你今天做什么了？”
“种菜，山上的菜都是自给自足的。收拾厨房，看看缺什么，明天下山采购。然后，跟着孩子们上课，练字。”
“啊？不仅没有暑假，还没有周末吗？说起来，这个度西岭小学倒是跟八十年代时的学校很像，那时候确实没有双休制度。”
“这里，更像是古代的私塾。有机会带你来山上玩，住久了你可能不习惯，但你一定很喜欢。”
白露和满听不同。
满听可以避世，她享受一个人。
白露呢，是个离了人群活不了的群居者。
白露的语气突然幽怨起来，“小满，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
除了复查，满听实在记不起还答应过白露什么。
“你说有机会拍你院子的照片给我，但是你那个房顶没修好没入住，所以一直没拍。”
“总是匆匆经过，就忘记了。”
满听手机里确实有几张院子的照片，但每一张，都有松月凉。
发出去似乎不太合适。
白露语气纠结。
“你现在还住在你们那个校长家里？”
满听转头看向竖着耳朵的松月凉，违心道：“是……山上修房顶的工具不好借……”
白露脑补了贫瘠又简陋的山村小学。也许，跟校长住在一起算是最安全的。
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之前说直播的设备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改电，改好了吗？我今天看到学校草拟的直播要求，第一天必须要开直播，时间可以自由选择，但必须卡在放学前。不知道这个奇葩的设定下周会不会被修改。”
说话的同时，她抱着平板疯狂下单。
山上物资紧缺，她得多买些好吃的寄过去。
“教室里的电已经改好了，学校的院子还没改造好。开学之前……”
松月凉接了话，“能造好！”
白露没想到这个大山里还未审批过的小学，连院子都要重新铺，也没想到自己跟满听打电话，还有个旁听的。
“我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你在看剧还是看综艺？”
满听用眼神堵住了松月凉的嘴。
“……广告，不小心点开了声音。”
松月凉揉了揉鼻子，别开了眼睛。
白露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她盯着平板道：“你在山下有接收快递的地方吗？我给你寄点吃的过去，次日达，明天下山采购时你就能带回去了。”
“你不用……”
满听没说完就被白露打断了。
“我用！你下山得还给我你种的菜还有不知名的野果子野山菌，还有野花野草什么的，那对我来说可都是稀罕玩意儿。”
“好吧！”
满听只能将归氏面馆的地址给到白露，两人这便结束了通话。
松月凉收起了耳朵，开始思考周末和寒暑假是什么意思。
思考未果，他打开了平板。
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判断能力，搜索引擎确实是个好东西。
——寒暑假最早出现在1901年，当时组织制定的《山东大学堂章程》，规定：每年春季，以正月二十前后开学，小暑节放学，给暑假；休息至立秋后六日开学，十二月十五以前放学，给年假。
——双休日制度自1995年5月1日起开始实行，直接目的是保障公民的休息权。
需要休息？人类的体力确实不能跟妖族的体力相提并论。
但若是度西岭小学也要实行周末和寒暑假，这个女人会不会一到周末就没了影儿？毕竟她有那么多朋友。甚至，寒暑假会直接见不到人？毕竟她的家在青城。
那这个寒暑假和周末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松月凉，度西神庙，很灵吗？”
满听出声打断了松月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那是自然！”
满听本是个唯物主义者，但度西岭这个长满妖怪的山岭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
“那，假如我许的愿望误打误撞实现了……”
松月凉不满地打断，“误打误撞？”
“……”
满听觉得她不改口的话松月凉又要炸毛了。
“我是说，我的愿望实现了，要怎么还愿？”
松月凉想到满听那天晚上做的鸡蛋饼，她这供奉已经够了。
“想去落日山看日出吗？”
“？”
满听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度西最喜欢有人陪他看日出了。”
松月凉信口胡诌。
“咱们明天早上去神殿看日出，就算是这次的供奉了。”
“……”
这个供奉真的，挺奇特。
“睡前牛奶，要吗？”
松月凉看了看天色，都还没黑透。
“这个季节，日出是五点半左右，所以五点就要到山上。”
满听算的很认真。
“开车上山要半个多小时，所以四点多就要起床——需要早睡早起。”
“不如现在上山？”
“？”
满听准备拆牛奶的手顿住了。
松月凉站起身子，拿过她手里的牛奶，随手扔到了桌下的竹篓里。
“再拿一瓶给我。”
满听照做。
松月凉单肩背起竹篓，两瓶牛奶晃荡着碰在一起。
“走，上山睡觉。”
“……”
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露营的话，我们没有帐篷。”
“帐篷？”
“不然睡哪？”
“睡……”
松月凉差点儿就忘了，他的神殿只有一个卧房，卧房里只有一张床。
“总不可能睡神殿吧？”
“好主意，可以在神殿打地铺。如果懒得起趴在枕头上就能看日出。”
“……”
他还挺会享受。
“你觉得这样对度西……尊重吗？”
松月凉很笃定，“尊重！”
满听揉了揉额角，“我还是觉得早一些起床比较好，山上洗漱也不方便。”
“方便！先前的人上山，都要沐浴更衣才能进神殿。”
“那我上次……”
“你看你没有沐浴更衣，愿望还实现了，只能说，度西他……”
满听紧盯着松月凉，他微微别开眼睛，声音小了些，“度西他应该很喜欢你……”
满听心底微动。
她有一个很糟糕的童年，直到读大学遇到白露，才遇到了喜欢她的人。
也许她已经被很多人喜欢过，来了度西领也被妖喜欢过。
神明？也会喜欢她？
眼前的松月凉微微别着脸，嘴唇抿得很直，竹篓挂在他身上小得有些可怜。
先不说神明度西生不生气，眼前这个松月凉现在就需要顺毛哄，哄不好是真的很麻烦。
满听试图说服他，“我上次并没有看到可以沐浴更衣的地方。”
“哦！年代太久远了，那些供香客落脚的小殿都已经湮灭了。但是……”
松月凉要是有尾巴，一定“蹭”地就会翘起来。
“你一定没发现神殿里面另有乾坤。”
山道上，月亮慢慢升起来，月光很亮，照的自行车灯都暗淡了很多。
满听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很远。
“好好蹬，锻炼身体，上山之后能睡个好觉。”
自行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又突然加快。
松月凉口中那一身冷哼被淹没在风里。
满听原本要开车上山，松月凉非要坐单车，美其名曰让她好好锻炼身体，上山之后睡个好觉。
她便要求两人各司其职，反正松月凉腿长，跨坐在后面也能够得着脚蹬子，她只管掌握方向就好。
一番讨价还价之下，便这么决定了。
两人现在的姿势跟优雅毫不沾边。
满听从没这么玩过，她哼起了歌。
松月凉原本臭着的脸缓和了下来——她很开心，跟他在一起比跟她那些朋友在一起还要开心。
“前面左拐！”
满听上次上山就发现不少小路，只是郁郁葱葱，曲折又隐蔽，现在又是夜晚……
“别怕！这里我很熟悉。”
满听直接拐到了小路上，没走多远，一颗巨大的苹果树出现在眼前。
苹果树旁，留有一个房屋的台基。
“这是……”
“这就是我说的那些已经湮灭了的供香客们落脚的小殿。”
松月凉一伸手就够到了树上的苹果。
“摘几个苹果，明天可以当早饭。”
满听的目光从废弃的台基上挪开。
“你上次给我的苹果也是从这里摘的？”
“嗯！不算太笨。果然熟的又多了，明天下山的时候可以给小崽子们摘一些。”
两人在不同的分叉路拐弯，看到了不同的废弃的台基，摘到了不少种类的水果。落日山就像是个万能的果园，有些并非应季，却是利用地势地貌控制在这个时候结果。
松月凉的竹篓往下坠了好些。
两人到山顶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了老高。
到了神殿，松月凉按动了大殿一角墙上镶嵌的一块碧玉装饰。
“咔嚓！”
墙角的地面向两侧打开，延伸出了向下的楼梯。
满听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之后，两米宽的楼梯已经全部露了出来。
松月凉所说的内有乾坤，藏在大殿之下。
顺着台阶往下走，外墙壁上漏下来的月光被内墙壁上的玉石反射，能清楚地看清脚下的台阶。
“很少有人知道，大殿不仅仅上有三层，还下有三层。上三层是为神明栖息，下三层是为神明入世。所有人类需要的东西，下三层都能找到。”
“上次的书和小桌子原来都是从这里来的？”
“嗯！”
松月凉下到最后一个台阶，伸手按开了灯的开关。
跟满听想象的并不一样，这里并不清冷，她甚至带着一些从未有过的熟悉和亲近。
松月凉将她带到洗手间内的更衣室，两人的睡衣放在不同的袋子，又放进了不同的柜子。
“你慢慢洗，随便你泡到什么时候。我上去准备今天晚上要用的东西。”
松月凉说罢就伸手带上了门。
满听有些懵。
这里的洗手间带着更衣室，甚至还带一个超大的古香古色的浴缸，浴缸的窗外就是巨大的落日湖。
果然，古代那些对妖怪亦或贪婪亦或奢靡的描写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确实很会享受。
这样看来，度西想要的供奉是有人陪他看日出，倒也能说得通了。
满听洗完之后，湿着头发回到了大殿。
两张地铺被一张桌子隔开。
松月凉点着一根蜡，盘腿坐在一边正在看书，面前的两个围炉上，一个用小火温着牛奶，一个用大火煮着茶，奶香和茶香混在一起，四溢。
一部分水果已经切好，一部分整着，摆的整整齐齐，竟然还有一份不知道从哪来的蜜薯。
“蜜薯是木老给的，现在不能吃，太晚了，胃会不舒服。晚上不灭火，烤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吃了。”
松月凉说完将书合上，抬眼看向满听。
满听还没说什么，松月凉就拎起身后的薄毯，兜头将她盖住了。
“你干嘛……”
“大殿里风大。”
松月凉说着就已经站起了身子，就着薄毯给满听擦头发。
好半天，满听闷闷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擦湿了你的薄毯，可别惦记我的。”
松月凉手一顿，咬牙切齿道：“好没良心！”
千年前，有次唤日诗会在度西岭举办，四海八荒的神仙齐聚，妖神大人不情不愿露了个面。那之后好久，不少人模仿他的穿衣打扮。
那时候妖神大人的衣裳制式繁杂，别说神仙，就算是个凡人穿上都能生出几分仙气。
可是跟妖神大人一比，总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
而眼前这两人，穿着这一模一样的普通的衣裳，看起来却是同样赏心悦目。
小满老师虽然是个人类，气质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好。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妖神大人跟小满老师在一起，才重新鲜活了起来。
妖族自古在四海八荒就各种被误解，口碑并不好，也从未同心。直到妖神度西的出现，坐镇度西岭，自成神迹，妖族才有人引导着开始走正道，也终于摆脱了“族出宵小”的称谓。
妖神度西，就是妖族的信仰。
据说妖神大人当年也算是意气风发少年郎，美名传尽四海八荒，香城一度成为香火最繁盛之地。
孔织年龄不过数百，在她的印象中，虽然能时常见他，但感觉他就跟那神殿之上的神像没什么区别，更别说跟意气风发四个字沾边。
自从开始了“建国后不许成精”的时代，许多妖怪再也没有了在人间光鲜亮丽游刃有余的生活，一度乱了阵脚，甚至食不果腹，只能回来求得妖神度西的庇佑，隐于度西岭。
那时，香城繁华已不再，妖神大人不仅被妖怪们断了供奉，反而还要掏空家底来供养他们。
妖的寿命长，尤其是不安分的妖。在人间挥霍享受时只觉时间飞逝。隐于度西岭后，却只觉度日如年。
慢慢地，度西岭的妖各自下山，去找新的出路。
只是，妖在如今的正道人间并不习惯，路更是坎坷多难。
妖神大人学着人类开学堂，也是为了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妖族下一代，将来闯荡人间的时候不那么辛苦。
满听的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孔织的思路。
趁着她去接电话的功夫，孔织恭恭敬敬朝松月凉弯了腰便退下了。
电话是白露打来的。
她直奔主题，语气懊恼，“小满，不是这个星期回来青城复查吗？咱俩好像都忘了。”
“……是忘了。”
电话那头，白露笑了起来。
在她看来满听平时只有些歪头的小动作会表现出右耳异于常人，看起来好像从不会为它分神，其实在心底是很在意的。
之前满听总是将去看医生的时间记得很清楚。
如今这个轻易就能将这件事忘记的状态，很好。
满听也跟着白露笑了，她揉了揉耳朵上那颗红色的痣。
“下周吧！过完下个周末就要正式开学了，开学之前总要回一趟青城的。”
“好。你今天做什么了？”
“种菜，山上的菜都是自给自足的。收拾厨房，看看缺什么，明天下山采购。然后，跟着孩子们上课，练字。”
“啊？不仅没有暑假，还没有周末吗？说起来，这个度西岭小学倒是跟八十年代时的学校很像，那时候确实没有双休制度。”
“这里，更像是古代的私塾。有机会带你来山上玩，住久了你可能不习惯，但你一定很喜欢。”
白露和满听不同。
满听可以避世，她享受一个人。
白露呢，是个离了人群活不了的群居者。
白露的语气突然幽怨起来，“小满，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
除了复查，满听实在记不起还答应过白露什么。
“你说有机会拍你院子的照片给我，但是你那个房顶没修好没入住，所以一直没拍。”
“总是匆匆经过，就忘记了。”
满听手机里确实有几张院子的照片，但每一张，都有松月凉。
发出去似乎不太合适。
白露语气纠结。
“你现在还住在你们那个校长家里？”
满听转头看向竖着耳朵的松月凉，违心道：“是……山上修房顶的工具不好借……”
白露脑补了贫瘠又简陋的山村小学。也许，跟校长住在一起算是最安全的。
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之前说直播的设备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改电，改好了吗？我今天看到学校草拟的直播要求，第一天必须要开直播，时间可以自由选择，但必须卡在放学前。不知道这个奇葩的设定下周会不会被修改。”
说话的同时，她抱着平板疯狂下单。
山上物资紧缺，她得多买些好吃的寄过去。
“教室里的电已经改好了，学校的院子还没改造好。开学之前……”
松月凉接了话，“能造好！”
白露没想到这个大山里还未审批过的小学，连院子都要重新铺，也没想到自己跟满听打电话，还有个旁听的。
“我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你在看剧还是看综艺？”
满听用眼神堵住了松月凉的嘴。
“……广告，不小心点开了声音。”
松月凉揉了揉鼻子，别开了眼睛。
白露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她盯着平板道：“你在山下有接收快递的地方吗？我给你寄点吃的过去，次日达，明天下山采购时你就能带回去了。”
“你不用……”
满听没说完就被白露打断了。
“我用！你下山得还给我你种的菜还有不知名的野果子野山菌，还有野花野草什么的，那对我来说可都是稀罕玩意儿。”
“好吧！”
满听只能将归氏面馆的地址给到白露，两人这便结束了通话。
松月凉收起了耳朵，开始思考周末和寒暑假是什么意思。
思考未果，他打开了平板。
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判断能力，搜索引擎确实是个好东西。
——寒暑假最早出现在1901年，当时组织制定的《山东大学堂章程》，规定：每年春季，以正月二十前后开学，小暑节放学，给暑假；休息至立秋后六日开学，十二月十五以前放学，给年假。
——双休日制度自1995年5月1日起开始实行，直接目的是保障公民的休息权。
需要休息？人类的体力确实不能跟妖族的体力相提并论。
但若是度西岭小学也要实行周末和寒暑假，这个女人会不会一到周末就没了影儿？毕竟她有那么多朋友。甚至，寒暑假会直接见不到人？毕竟她的家在青城。
那这个寒暑假和周末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松月凉，度西神庙，很灵吗？”
满听出声打断了松月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那是自然！”
满听本是个唯物主义者，但度西岭这个长满妖怪的山岭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
“那，假如我许的愿望误打误撞实现了……”
松月凉不满地打断，“误打误撞？”
“……”
满听觉得她不改口的话松月凉又要炸毛了。
“我是说，我的愿望实现了，要怎么还愿？”
松月凉想到满听那天晚上做的鸡蛋饼，她这供奉已经够了。
“想去落日山看日出吗？”
“？”
满听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度西最喜欢有人陪他看日出了。”
松月凉信口胡诌。
“咱们明天早上去神殿看日出，就算是这次的供奉了。”
“……”
这个供奉真的，挺奇特。
“睡前牛奶，要吗？”
松月凉看了看天色，都还没黑透。
“这个季节，日出是五点半左右，所以五点就要到山上。”
满听算的很认真。
“开车上山要半个多小时，所以四点多就要起床——需要早睡早起。”
“不如现在上山？”
“？”
满听准备拆牛奶的手顿住了。
松月凉站起身子，拿过她手里的牛奶，随手扔到了桌下的竹篓里。
“再拿一瓶给我。”
满听照做。
松月凉单肩背起竹篓，两瓶牛奶晃荡着碰在一起。
“走，上山睡觉。”
“……”
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露营的话，我们没有帐篷。”
“帐篷？”
“不然睡哪？”
“睡……”
松月凉差点儿就忘了，他的神殿只有一个卧房，卧房里只有一张床。
“总不可能睡神殿吧？”
“好主意，可以在神殿打地铺。如果懒得起趴在枕头上就能看日出。”
“……”
他还挺会享受。
“你觉得这样对度西……尊重吗？”
松月凉很笃定，“尊重！”
满听揉了揉额角，“我还是觉得早一些起床比较好，山上洗漱也不方便。”
“方便！先前的人上山，都要沐浴更衣才能进神殿。”
“那我上次……”
“你看你没有沐浴更衣，愿望还实现了，只能说，度西他……”
满听紧盯着松月凉，他微微别开眼睛，声音小了些，“度西他应该很喜欢你……”
满听心底微动。
她有一个很糟糕的童年，直到读大学遇到白露，才遇到了喜欢她的人。
也许她已经被很多人喜欢过，来了度西领也被妖喜欢过。
神明？也会喜欢她？
眼前的松月凉微微别着脸，嘴唇抿得很直，竹篓挂在他身上小得有些可怜。
先不说神明度西生不生气，眼前这个松月凉现在就需要顺毛哄，哄不好是真的很麻烦。
满听试图说服他，“我上次并没有看到可以沐浴更衣的地方。”
“哦！年代太久远了，那些供香客落脚的小殿都已经湮灭了。但是……”
松月凉要是有尾巴，一定“蹭”地就会翘起来。
“你一定没发现神殿里面另有乾坤。”
山道上，月亮慢慢升起来，月光很亮，照的自行车灯都暗淡了很多。
满听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很远。
“好好蹬，锻炼身体，上山之后能睡个好觉。”
自行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又突然加快。
松月凉口中那一身冷哼被淹没在风里。
满听原本要开车上山，松月凉非要坐单车，美其名曰让她好好锻炼身体，上山之后睡个好觉。
她便要求两人各司其职，反正松月凉腿长，跨坐在后面也能够得着脚蹬子，她只管掌握方向就好。
一番讨价还价之下，便这么决定了。
两人现在的姿势跟优雅毫不沾边。
满听从没这么玩过，她哼起了歌。
松月凉原本臭着的脸缓和了下来——她很开心，跟他在一起比跟她那些朋友在一起还要开心。
“前面左拐！”
满听上次上山就发现不少小路，只是郁郁葱葱，曲折又隐蔽，现在又是夜晚……
“别怕！这里我很熟悉。”
满听直接拐到了小路上，没走多远，一颗巨大的苹果树出现在眼前。
苹果树旁，留有一个房屋的台基。
“这是……”
“这就是我说的那些已经湮灭了的供香客们落脚的小殿。”
松月凉一伸手就够到了树上的苹果。
“摘几个苹果，明天可以当早饭。”
满听的目光从废弃的台基上挪开。
“你上次给我的苹果也是从这里摘的？”
“嗯！不算太笨。果然熟的又多了，明天下山的时候可以给小崽子们摘一些。”
两人在不同的分叉路拐弯，看到了不同的废弃的台基，摘到了不少种类的水果。落日山就像是个万能的果园，有些并非应季，却是利用地势地貌控制在这个时候结果。
松月凉的竹篓往下坠了好些。
两人到山顶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了老高。
到了神殿，松月凉按动了大殿一角墙上镶嵌的一块碧玉装饰。
“咔嚓！”
墙角的地面向两侧打开，延伸出了向下的楼梯。
满听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之后，两米宽的楼梯已经全部露了出来。
松月凉所说的内有乾坤，藏在大殿之下。
顺着台阶往下走，外墙壁上漏下来的月光被内墙壁上的玉石反射，能清楚地看清脚下的台阶。
“很少有人知道，大殿不仅仅上有三层，还下有三层。上三层是为神明栖息，下三层是为神明入世。所有人类需要的东西，下三层都能找到。”
“上次的书和小桌子原来都是从这里来的？”
“嗯！”
松月凉下到最后一个台阶，伸手按开了灯的开关。
跟满听想象的并不一样，这里并不清冷，她甚至带着一些从未有过的熟悉和亲近。
松月凉将她带到洗手间内的更衣室，两人的睡衣放在不同的袋子，又放进了不同的柜子。
“你慢慢洗，随便你泡到什么时候。我上去准备今天晚上要用的东西。”
松月凉说罢就伸手带上了门。
满听有些懵。
这里的洗手间带着更衣室，甚至还带一个超大的古香古色的浴缸，浴缸的窗外就是巨大的落日湖。
果然，古代那些对妖怪亦或贪婪亦或奢靡的描写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确实很会享受。
这样看来，度西想要的供奉是有人陪他看日出，倒也能说得通了。
满听洗完之后，湿着头发回到了大殿。
两张地铺被一张桌子隔开。
松月凉点着一根蜡，盘腿坐在一边正在看书，面前的两个围炉上，一个用小火温着牛奶，一个用大火煮着茶，奶香和茶香混在一起，四溢。
一部分水果已经切好，一部分整着，摆的整整齐齐，竟然还有一份不知道从哪来的蜜薯。
“蜜薯是木老给的，现在不能吃，太晚了，胃会不舒服。晚上不灭火，烤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吃了。”
松月凉说完将书合上，抬眼看向满听。
满听还没说什么，松月凉就拎起身后的薄毯，兜头将她盖住了。
“你干嘛……”
“大殿里风大。”
松月凉说着就已经站起了身子，就着薄毯给满听擦头发。
好半天，满听闷闷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擦湿了你的薄毯，可别惦记我的。”
松月凉手一顿，咬牙切齿道：“好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