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珊瑚是荆国的商人的,李掌柜说那行人去过西南找东西。那去的必定是黎州,祁国的黎州在历史上除了和外族偶尔的冲突,能在世人说道的便是百年前熠熠生辉的巫族。巫族所在之地,气候湿润炎热,身处大山,远处高山又有万年不化的冰雪,那冰雪河川在祖父留下的手札里是最恐怖之处,渴时直接饮下,那掩藏在冰川之中的物种便会‘遇水而生’,在人体之中繁衍。

    因为此事,她出门去了趟济善医馆。拎着一包饴糖一包陈皮糖一只叫花鸡一大包卤猪蹄递给五味子。

    “杜郎中,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前几天不是才送了烤羊肉吗?”那卤猪蹄和叫花鸡的香味实在霸道,五味子默默吸溜着口水。不过这次他师父大抵是不会让他收下的。

    “我找你师父问些事。”看着他瘦巴巴是身体,她皱了皱眉,“我等下让你师父买几条腊肉腊肠,下次他看病忘了时间,你烤条红薯,蒸腊肉吃。”

    郑郎中守着这么大的一个家业,日子还过的这么凄惨,她也是进京城后头一次见。

    五味子点点头,“我去叫师父,今天他上午出诊刚回来,还没有病人上门。”

    “好。”

    有了美食的诱惑,五味子跑的飞快,“师父,杜郎中找你。”

    郑连翘放下洗脸的帕子,跟着五味子走到正厅,瞧见桌上摆着的吃食,心有些虚,“杜蘅,你来送药?”

    看到她已经拆开一包饴糖给五味子吃,作为师父的他头低了低,“下次你别送吃的了,我今天下午就去食肆订每天的饭。”

    这样五味子也不用跟着他吃每日都差不多的水煮菜。

    五味子闻言眸光发亮。辰安街的食肆每家都很有特色,每次经过的时候他都被香迷糊了,他只偶尔吃过一两回,是师父看好病的病人偶尔看到他们的饭菜,专门买的菜送过来的。其实师父做的水煮菜还挺有一番滋味的,但是架不住一日三餐每天都吃一样的。连着吃了几年一模一样的水煮白菜,他都反胃了。他长大后一定一定要拔了全世界的大白菜。

    郑连翘瞧见五味子肉眼可见的兴奋激动,摸了摸鼻子。

    “我今日找你是想要问些事。”

    “你说。我尽量回答。”他每天都是和各种病人打交道,她问的大概也是和病人有关的。这方面他只能把能说的说了。

    “我上次送药来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人在这边看病,穿着不是祁国的服饰患包虫病的哪几个,你对他们了解多少?”怕他天天忙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杜若补充道:“那天在药馆里吐癞蛤蟆的那一天。”

    吃癞蛤蟆中毒的在京城也不多见,大概是听了什么邪门歪道的土方子,生吃癞蛤蟆,还吃了一只活的。

    说到拉□□郑连翘倒是想起来是哪天了,“不多。不过,你若是想要找他们,他们如今可能全部丧生了。他们住在城南的一家客栈,前几日客栈发生了大冲突,他们或许已经全部丧生了。”

    他听闻他们这一行人全部患了包虫病,就算没有那场冲突也活不了多久。病情耽误太久,已经全身都是病灶,大罗神仙都难以救回来。

    “死了?”杜若没有太意外,她来之前就已经预测到了这种情况。就算活着她也撬不开这群人的嘴,来药馆只是想要知道的多一点线索。

    郑连翘点了点头,“官府草草结了案子,又因为是国外来的,在京城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加上客栈有意隐瞒,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我还是第一次上门去复诊,见客栈关门了,问了旁人才知道这件事。”

    “上次我给百济堂送药,听李掌柜说,他们是荆国人。我原本还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带什么药材来交易呢。路途遥远,所求所带应该价值不菲吧。郑郎中,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他们给的什么诊金。”

    济善医馆因为过来看病的大多是普通人家,有时遇到家中实在贫困的,给的诊金是吃食蔬果,家道中落的还有些比较值钱的用品。

    郑连翘摸过一块糖吃,“本来是一筐五颜六色的石头。”

    “他们刚开始拿出来的时候被宓大娘看见了,宓大娘没好气骂了他们一通,让他们换了银子过来交诊金。”

    杜若听到眼睛瞪圆。这框石头不会就是她买的那一堆吧,“千里迢迢带到京城的石头应该价值不菲,郑郎中你错过了发财的机会。”

    “或许是路上随意捡的呢。”郑连翘毫不在意,“价值千金给我我也压不住。那框银子换了五两银子给一个男人,如今我还担心他的生命安全呢。那客栈的冲突倒像是仇杀,我听说了,那群人都是一击致命,因为生病身体虚弱,一点反抗的机会没有。”

    行医这么多年,各种伤情他都见过,对生死也看淡了。等老了经验丰富了,还能在官府谋个仵作的职位,长些见识。听闻皇城司的大狱里面有千百种毒药,不知道他今生有没有机会去见见。

    那框石头是那男人五两换来的,她花了五十两买回来了。前后她估摸着还不到一个时辰,难怪那胖老板那么开心。还好那些石头物有所值。

    “他们寻仇,你不担心查到你身上,怕你泄露什么吗?”

    “我只看了一场病。”郑连翘说道:“其他的我可不知道。要找上门早找了,京城上面的人物向来自负,必定会在他们说出口之前把人杀了,他们才到京城没半个月吧,天天忙着找郎中治病,换银子,全京城那么多郎中,差不多都请遍了,背后那人敢杀全京城的郎中?不怕皇城司的人?”

    既然只敢偷偷杀,那必定不是皇上。皇城司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杀这么几个外乡人,方法可太多了,就是明面上直接动手,也没人敢说道。

    倒是她庸人自扰了。

    “师父,金鹏镖局的镖师过来拿药了。”

    “我这就来。”郑连翘起身,“杜蘅,我先去配药。”

    “好。”杜若等他一走,招呼五味子过来,“这卤肉还热着,我让店家专门包了一块卤肉出来给你加餐,趁着你师父没来,快些吃。”

    五味子已经习惯了她的加餐,拿过油纸包着的小块卤肉吃。卤肉不大,几口就吃完了。杜若拿过帕子,过了一遍水,把他的脸上蹭到的酱汁擦干净,“把茶喝了,别让你师父闻出来,他鼻子灵的很。”

    喝完茶。五味子自觉拿过她的帕子洗干净,挂到他的小房间晾干。把她上次留下来的帕子叠好,还给杜若。

    杜若接过,“和你师父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五味子点了点头,“杜郎中我送你。”

    因着在大兴寺抓获了荆国的部分奸细,皇城司又发布了流逃在外的奸细画像,京城众人对荆国的印象再一次掉出了历史最低点,一时之间对抓外贼之事热情高涨,往常在街上无所事事的人为了那笔赏金在京城各处蹲守,盯着每一个过路人。

    杜若推开门看到满城戒严,街上有不少官府的人行走,紧盯着街上的人群,有些士兵手中还拿着画像,遇到可疑的会上前检查。城外估计更加严重,昨晚皇城司和监察司的人已经把到京城临近的几个城镇的路给堵了,告示画像已经传遍了周边地区。

    盯着街上的行走的士兵看了一瞬,她垂眼,取下幕篱,往郑连翘之前说的那间客栈走。

    城南比城内其他地方破败很多,里面鱼龙混杂,各行各业都有,大部分院子都是几家人一起住,一人一间房,单身的就在院子租一个床位,和其他单身汉一起住。一家在城南住一个单独的院子在城南已经算富裕了。城南的客栈大部分不算贵,荆国来的人手中的东西都很值钱,其他东西或许贱卖了,但那株红珊瑚却是被叶青洲的几个朋友高价买回来的。或许是看病把钱花光了,他们那病还挺难治了,京城的药和大夫价格不低。

    杜若边走边看着周边的摊子,看看还有什么漏可以捡。

    那些石头和大兴寺的壁画的颜料相似,如今想来,这颜料和大兴寺的颜料就是一模一样的。说不定,这批矿石原本就是大兴寺订的,大兴寺每年香火不少,修缮也极为大方。

    正想着的时候,不远处有几个人在主城街上往城内跑。

    “大兴寺的住持......自缢了。”那人抱向了她旁边的人,大喊道。

    旁边有听到的人拧着眉,气愤道:“大兴寺如今不是封锁了,你怎么知道的?你可别乱说!”

    “就是,大兴寺在祁国多少年了。”还不至于因为抓了几个奸细就自缢了。

    “你听谁说的,别乱传假消息,主持好好的怎么可能自缢。”

    那男子抹了一把泪,“真的,我今日经过那,上下山的小和尚一个个都哭着说,寺庙里已经开始念超度经了。我不可能听错了,那经我从前请大兴寺里的师傅给我母亲念过很多回,早就铭记于心了。”

    昭康二十五年闰二月二十八,大兴寺第二十代住持明镜,自缢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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