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子酿完酒,卓轩几个就回了京城,别院一下子空了下来。

    杜若收拾着晚上要带的东西,拿背篓装好,递给叶青洲,自己则是抱着一个小包袱。

    “今晚我们就出发。京城外正好有个乱葬岗在隔壁山,我们两个晚上偷溜去。”

    叶青洲拿出那身夜行衣换上,衣服非常贴身,一丝一毫都没有多余,“你问绣娘要了我的尺寸?”

    “没,我自己估摸的。”每天晚上抱着,他的尺寸她早就摸透了。

    叶青洲不自在地转身,“你估摸的还挺准。”

    杜若看着他,目光从他胸口滑到小腿,“那当然,我可是有名的摸骨大师,不要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她真正看过病的病人不多,但是外祖母看的人多,她跟在旁边学,对人体的骨骼还有各种尺寸早有一番了解学习。叶青洲在她遇到的里面绝对是翘楚。

    啧,她怎么就没有一点缠绵悱恻浪漫的情调。这个时候不应该扑上来好好摸摸,他这么一个俊朗帅气的男子穿成这样,她毫不动心。

    “对了。”

    叶青洲转过头看她,升起一丝期待。

    “你别把这衣服弄的太脏了,你这料子要不少钱呢,秀坊做身衣服也挺贵,我们以后还要买宅子,你省着点花。”好不容易富了起来,可千万不能返贫。

    叶青洲,叶青洲已经学会把碎成渣的自己快速粘了回去。

    夜晚,夜深人静之时,杜若站在一堵墙前,屏息准备翻过去。但眸光一转,看到旁边身高体壮的叶青洲,“你蹲下,我踩着你的肩膀上去。”

    翻墙消耗的体力太多,一来一回,中间要是遇到了什么大型的野兽一类,她半路因为体力不足挂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走后门。”叶青洲拉过她的手,“以后直接从后门走,翻墙一时可以,一直翻总不是事。”

    完全没有想过走后门的杜若,“我这不是翻墙翻习惯了,一时之间没想过其他办法。”

    “那你以后习惯,要出门跟我说一声,免得以后我找不到人担心。”翻墙可以,但是红杏出墙,他会把墙再加高十米。

    庄子后门,齐磊一早顶替了看后门的人,就等着自家少爷夫人过来。

    “我们大概卯时回来,你下半夜让苏齐守着。”

    “是,少爷。”

    两人出了庄子,沿着小路往另一座山走。

    “这乱葬岗离京城真远。”庄子离京城就有一段距离了,乱葬岗还离了一座山。

    “这里的乱葬岗和其他几个不同。”叶青洲缓缓说道:“其他几个大多是京城百姓死后没钱安葬,或者无依无靠的才会被送到坟场,那边虽然很多人没个棺材,但终究还是有个墓。除了在狱中死亡,死在牢里,那些狱卒会运到指定的地方统一安葬,墓有些埋的不太深,路过还能看到从土堆里探出的手脚还有脸。”

    “那怪吓人的。”

    “所以京城百姓想要吓小孩的时候会经常拿这件事来说。”

    “那这个乱葬岗呢。”

    “这座乱葬岗其实已经荒废了许久了,从百年前就一直存在,算是一整座尸山,里面都是从前在各种天灾人祸中死亡的人,因为这座山晚上经常有鬼火出没,所以几乎没有人会来这座山。”

    “你这么了解?”杜若提着灯笼踏上一块不太平坦的石头上,继续上山。

    进来京城温度升高,夜间的温度比白日低些,但从庄子走来,越靠近这座山感受到的温度便越来越低,山上高大的树木都显得阴森森的,月光下的倒影像装牙舞爪的恶鬼。

    叶青洲点头,“这几座山,我从前都来过。”

    杜若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好啊,叶青洲,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件事,原来你早就来过,你是不是看着我一个人忙活很开心,很爽啊。”

    “这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你之前说起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绝对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他语速极快,滑跪极快。

    “回家再收拾你。”杜若轻哼一声,“你接着说。这地方除了鬼火,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吗?我们这一路上不会真撞鬼了吧。”

    她从口袋里面掏出护身符,抽出一张递给他,“还好我来之前问郑连翘要了好几张符。”

    “济善药馆兼职当道馆了?”

    “你想啥呢,他最近去了一趟道馆和人讨论医术,就之前那个包虫病,上次他还问我具体情况呢,我和他解释了一下,然后他打听到附近有道士遇到过这种病还治疗成功了,就去道馆住了好几天交流医术,回来的时候带了几张护身符,我听他说后要了几张过来。”

    叶青洲把护身符塞好,“这边大晚上的除了孤魂野鬼和一些动物会过来之外,没什么其他东西。”

    话音刚落,野狗的汪汪声传来,间或还有一道野狼对月嚎叫的声音。

    “这野狗从哪学来的狼嚎声音,一听就不像。”杜若嫌弃道。

    “可能是无师自通?”京城附近的狼群还真没有,大型的野兽每年都会有人排查。

    “他们是亲戚,无师自通倒也说的过去。”

    两人就这个话题聊了一路。

    到山上的坟场之时,野狗的嚎叫声已经停止。

    周围全是裸露在外的骨头,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些整个头骨都裸露在外,京城气候平时比较干燥,有些尸体没有腐烂,在一旁成了干尸,人死亡后,肠子里面的粪便会从□□处流出来,和这一堆尸体混合在一起,经年累月风吹雨淋,气味依旧难闻。

    杜若绷紧脸上的帕子,又再上面加了好几层,拿过准备好的几个手套全套上,全身裹的严严实实才开始动手。

    捡了几块骨头,她对照着还算完整的尸骨比对,这几块对照的是哪一块,它骨头的形状是怎样的,有什么特点。乱葬岗里面的白骨一块一块的,七零八落,被风吹到一起,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一具尸体上面的。

    杜若想了想拖出一具完整的白骨,“这位大爷,今日小女子为求医冒犯了您,您大人大量担待一点,我保证把你拆下来之后会把您拼回去。”

    叶青洲把着风,见她神神叨叨念了一通,说道:“这大爷可能是几百年的人了,说不定早就转世投胎了。”

    骨头都快风化了,她拖出来的时候差点把人家的关节扯断了。

    果真是关节杀手。

    “我这不是怕。”杜若被他突然出声吓的心有余悸,“你不怕?”

    “我怕什么。”各种各样的尸体,他在边关的战场见多了,新鲜的腐烂的在沙漠中变成干尸的,在湿润又热的地方腐臭的,因为太多人死亡尸体堆积在一起所产生的各种传染病,他见过不少。对这些早就免疫了。

    “你不怕就好。”他不怕,那她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到时候真的找上门了,她把他摇醒,让他去对付大爷。

    把一具尸体拆了又拼,打着灯笼细细观察过后,叶青洲在她身旁蹲下,给她讲解每个动作的发力点,哪些地方打人致命,是什么原因,哪些地方打人最疼但看不出什么痕迹,哪些地方揍人,怎么揍人会被官府判定轻伤,之后怎么全身而退。

    “这个地方下刀子,还有这个地方......下刀子,保管你桶了别人二十七刀依旧判定轻伤,官府顶多让你赔个医药费。”

    杜若放下手上的骨头,亮晶晶看着他,“真的?”

    “真的,我保证。”

    “你再和我说一遍。”这可是行走江湖的利器,以后遇到那些臭流氓也不会害怕蹲大牢而畏畏缩缩了,直接上刀子就行。江湖中不少女人需要这东西呢,最好能够传播开,希望以后祁国法律不要禁止这一条,至于有些的男的,希望他们一辈子都不会。

    “这块地方,”叶青洲语气一顿,屏息听着周围的动静,“有人来了。”

    杜若大脑懵了一瞬,往周围看了看,“往哪边来的?我们要不找个地方躲躲。”

    他说过,这一块地方平时没有人来的,如今来人了,还是在深夜,一定是大事。

    “有个山洞,你跟我来。”叶青洲处理好现场,提着灯笼带着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山上走。

    山上有个树洞,一直空着,那些野狗除了偶尔来这边以外一般在乱葬岗的另一端。

    他们在山洞附近没多久,便看到坟场来了几个人,拖着一个木板车。

    叶青洲把灯笼藏好,蹲在树丛中,借着月光往下面观察情况。

    杜若从包袱中翻出各种药在腰间塞好。迷药,七窍流血的毒药,□□,慢性毒药,烈毒,解毒丹,保命丸......

    “这坟山凉飕飕的,该不会真闹鬼吧。”推着尸体上来的青衣男子说道。

    “真闹鬼还能闹到你家去?这乱葬岗荒了几十年了,几百年的孤魂野鬼,要是真行,早就在人间兴风作浪了,现在人间有吗?你就放心,这事以后还多着呢。”

    “就是,你以后可得练练胆子。”

    青衣男子赔笑道:“我第一次有些不习惯而已,以后一定会适应的,还望两位以后在管事面前多美言几句。”

    他掏出两块银元宝递给一同来的两个人。

    那两人检查过后,“你小子还算识相,你想到内院来?”

    刘正点头,“我自然是想的。”

    “行,你进去把这几具尸体放好。”

    刘正战战兢兢地拖着板车上面的尸体走,走了几步发现另外两个人没有跟上,他转头,“两位爷,就我一个人进去啊?”

    “你不是要进内院?求人办事当然得摆出态度。”

    “还是你不想进去?”

    “我想。”刘正转头看了眼板车上青黑僵硬的尸体,发着抖走进坟场,看到上面一堆尸体,他腿一软。

    难怪管事的要他们把尸体运到这里来,离京城远,又是山,又是鬼火,又是各种闹鬼,这里不就是最好的埋尸地点。

    他看着地上的尸骨,小心翼翼跨过,后面板车的车轮碾过一根骨头,发出‘咔嚓’声。他低头一看,那跟风吹雨打风化的骨头已经碎成了几块。

    他脚步加快,在边缘稍稍靠里面的地方,拖着尸体,放到地上,马不停蹄往回赶,根本不敢再往后看一眼。

    “尸体放好了?”

    刘正点头,“放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再不回去,城门要开了。”

    “走吧。”那穿着常服的两人打了个哈欠,慢悠悠下山。

    那山上的阴森森的,谁想上去,他还想回家抱着香软的美人呢。

    半路,山上的野狗叫了起来,下山的几人加快了脚步。

    确定了这几个人已经下了山,叶青洲才出来,提着灯笼,蹲在那几具尸体面前打量,上下摸索过后,总结道:“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

    杜若抬眸看他,“这几人的衣着上来看,像是生活不错的,这三人是来抛尸的?”

    “算是。”叶青洲掀开这几个人的衣服,“这三个人,有两个人习过武,脚步声比普通人沉稳很多,而且,我看到他们带了刀,动作也相似,像是侍卫。武功不低,背后的主人也不是普通人。”

    “侍卫?”杜若皱了皱眉,转头看到他又掀开了一个人的衣服,上面全是各种刑具用过的痕迹。

    “这痕迹,我只在官府的大牢里面见过。”种类这般多,一定是严刑逼供。

    “官府不会在这里抛尸,他们有专门用的乱葬岗,皇城司和监察司也一样。”叶青洲上上下下看完,“种类这么多,似乎还是私刑,这背后的人够狠。”

    这几个人身材有些胖,看来平时生活还算不错。

    他记住这几个人的长相,把他们的衣服穿回去,恢复好现场,再仔细检查完还有没有遗漏之后,“我们先下山。”

    杜若想到那一身痕迹,“他们是怎么死的?”

    她没发现上面有什么致命伤。

    “在睡梦中疼死的。”叶青洲缓缓说道:“有一种药能让人彻底昏睡,然后再吸入另一种药,死前在安眠和痛苦中反复挣扎,最终腐烂内脏全身疼痛而亡,这种死法唯一的好处就是仵作都看不出他死亡的原因。”

    “时间多久?”

    “半个月。”

    “他们身上还有辣椒水和盐水混合的味道,我闻到了。”

    “都是些折磨人的方法。”叶青洲对这种方法不予置评。

    “他们以后应该还会经常来吧。”杜若看着天空漏出来的一点湛蓝色的光。她不是第一次意识到,人命在有权者面前不值一提,却是第一次完完整整看见,和这几个人的身份从前的所作所为无关。

    “会。”叶青洲给了确定的答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会。”

    杜若心中那点悲悯在心中翻涌,“京城很多这样的人吗?”

    “不是京城,是整个祁国,是全天下都有这样的人。”叶青洲低头,“我们快些回去吧。”

    就连他也是其中的一员,没什么不同。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若是能杀一人能杀千人稳住祁国的江山,他也会去做。有人为大义,有人为私利,做的事情好像有很大不同,但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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