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一回府就发现阿霁坐在台阶上,手上捧着一个烤红薯,两眼发愣看着前面。

    “你怎么了?”杜若把手背贴上她的额头,没发烧也没中暑。

    “没怎么,我等小姐回府呢。”阿霁抿唇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就好,我刚刚算了一下今天的进账,除了开业那几天,今天算得上是新高了。”杜若语调活泼,“等我们把买医馆的钱全部挣回来,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阿霁在一旁附和笑着。

    杜若感觉有点奇怪,但没放到心上,“你怎么捧着一个红薯?”

    “刚刚齐磊给我的。”

    “那你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霁点头,“小姐,你进去之前喝碗凉茶吧。”

    “怎么了?”

    “天气热,生气容易上火。”

    “没事,我今天在本草堂已经喝了很多了。”

    杜若脚步轻快,也不知道她放到床上的那个木头怎么样了。

    一进门,她鼻子嗅了嗅,这味道是叫花鸡和烤红薯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味道浓郁,一定是刚烤好没多久。

    叶青洲不会是想要和她和好特意准备的吧。

    若是他真的诚心,她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他。

    等她再走近一些,发现叶青洲还真在正厅等着她。

    她在门口站了一瞬,做好心理准备走进去,“你又去卓家的酒楼买了叫花鸡?”

    叶青洲放下茶杯,“没有,我刚刚让人烤的。”

    还挺有诚意,等下她决定原谅他的速度可以快一些。

    “那我勉为其难吃一些。”

    杜若拆开干荷叶包着的叫花鸡,鲜香扑鼻,里面肉质鲜嫩,裹满了酱汁,让人食指大动。

    她拿过旁边的筷子,从上面撕下一块肉,放入口中,味道果然很好。

    叶青洲时刻注意着她的情绪,拿过放在一旁已经钝了刀子,帮她分肉。

    “府里的刀什么时候这么钝了,改天让人全都磨一遍吧。”

    她现在重心放在本草堂,府里的事情确实没怎么管了。

    叶青洲应声。从上面撕下一根鸡腿放到她碗里。

    “你也吃一点吧,今天的格外好吃。”杜若拿过旁边的碗,在他碗里面塞了好几块大肉。

    叶青洲接过但没吃,发现她吃的越来越多,心慢慢回落,把旁边一早放着的解腻的酸果汁给她满上。

    杜若越吃越觉得不对劲,今天府里怎么奇奇怪怪的。

    但她没有察觉出来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叶青洲,你有事瞒我。”她面色严肃,目光锐利,准备诈一诈他。

    双方对视下,杜若突然放下筷子,“叶青洲,你刚刚心虚了一秒,你在躲避我的视线。”

    她这几个月也不是白和他相处的。

    “叫花鸡好吃吗?”

    这不是废话,当然好吃。

    “别转移话题。”

    叶青洲指了指卧房的位置,再指了指她面前的叫花鸡。

    杜若猛然想起,她进门的时候就是想要看他对那根木头的反应来着,没想到半路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什么意思?”

    “你那根人形的木头成就了你吃的这只鸡。”

    吃人嘴短,她吃了这么多,还是那根木头的最终受益者,应该不会那么生气吧。

    “叶!青!洲!”

    杜若一声怒吼,把整个院子都震了三震。

    阿霁坐在门口捂着耳朵,恨不得原地消失。

    她就说要玩。

    结果小姐真的炸了。

    “叶青洲,我们打一架。”

    “打完之后呢?”

    “打完之后?”杜若冷笑道:“你这几个月当然是去隔壁睡。”

    大夏天的谁想抱着一个火炉,现在她正好有个合适的借口。

    “不打。”叶青洲拒绝。

    不打?

    “叶青洲,你皮痒了是吧。”杜若拍桌而起,桌上叫花鸡的汁水都被震了下来。

    “没,咱们坐下好好谈谈。”

    “你要谈什么?”杜若眨眼看他。

    叶青洲看着她温柔的笑容下犀利的目光,一刀刀在他身上划过,还好他早有准备,让人拿的钝刀子,“谈一下我们和好......”

    “嗯?”

    “我们分床的事情。”叶青洲把话立马转了一个弯。

    “行,我让人安排。”杜若温柔无害笑着,转头叫道:“阿霁,再搬一张床到卧房,记得,一定要搬到离我的床最远的那个位置。”

    “夏天炎热,为了保证夫君的睡眠,夫君您多考虑一下一个人住一个卧室。”

    那木头她虽然没花多少心思,但也雕了半个时辰,他竟然就这么烧了,烧了!

    烧了就烧了,变成柴火就变成柴火,她也不怎么生气,本来就是用来娱乐一下,但是他用来烤她最喜欢的叫花鸡,害得她以为他求和,吃了老多,实在丢人。

    “对对对,把这张床挪到那个对角就好。”

    卧房里,杜若指挥着人把叶青洲的床搬到墙角。

    “阿霁,再让人拿几个屏风过来,把这两张床能看看到对面的视线全挡了。”

    她现在看到他心烦。

    齐磊看着自家坐在书房,双手趁着脑袋的少爷。

    忽而,叶青洲揉了揉额角,“你觉得少夫人怎么才会和我和好?”

    齐磊站在旁边,想了许久,他这种家室都没有的人想这种问题很是为难他。

    “可能,过几天就好了吧。”

    叶青洲摆了摆手,问他还不如自己想。

    “少爷,少夫人说,您的床已经放好了。”流书在门口说道。

    “我知道了。”叶青洲叹气。

    要不他还是以退为进吧。

    杜若觉得叶青洲最近有些奇怪,出奇地安分,原以为他会爬床,但没想到,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就连起床去上朝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偶尔在一起吃饭,他也规矩的很。变化太大,她有些适应不过来,弄得好像是她欺负他了一样,她竟然在他的这种表现下还真的生出了一点愧疚。

    他不会真的被她打击到了吧,他有这么脆弱?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杜若你心软了,你竟然对他心软了。他可是哄骗你吃了一整只叫花鸡。

    “杜郎中,杜郎中,杜郎中!”

    杜若回神,“你找我什么事?”

    贝雅拿过一张纸,“这上面的香料需要你报销一下。”

    杜若接过,上面稀奇古怪的名字很多,她脑袋都看得晕乎乎的,看完,她把银子递给她。

    贝雅接过,“杜郎中,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

    “有吗?”

    “有啊,还经常叹气呢。”

    旁边的人跟着点了点头。

    叶青洲果然害她不浅,“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容易走神。”

    天气热,太阳晒的人想睡,很正常。

    是这样吗?贝雅想着最近京城的温度又创新高了,也没纠结,“对面的酒楼要开了,卓老板给我们送帖子来了,给我们堂里每一个人都送了一张优惠券,我们打算几个凑到一起吃顿好的,杜郎中,你要来吗?”

    “你们去就行。”她想起早上叶青洲走的时候眼巴巴站在门口,落寞地看着她,心里不是滋味。

    她好歹见过他肆意明亮的一角,这对比起来实在惨烈。

    “那我们过去了。”贝雅走前拉过房榆,“杜郎中看着像是为情所困。也不知道叶青洲干了什么‘好事’,能让杜郎中变成这样。”

    “可我听我爹说,叶青洲最近挺好的,好像还立了什么大功,不过他不肯告诉我,说是机密。”

    “咱们爹觉得好那不就是人家在官场待的不错,和感情能一样?”

    “叶青洲不会见异思迁了吧。”

    “长公主不是还没有回来。”

    “但还有其他人啊。”

    “渣男。”贝雅恨恨道。

    “狗男人。”杜若坐在本草堂骂道。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复盘了一下所有事情的经过,感情他是在和她玩以退为进这一招,那就别怪她得寸进尺了。

    “知晗,你今天早点回去,和你家少爷说......说......”叶青洲好像啥都会,“你家少爷不擅长什么?”

    “不擅长?”知晗仔细想了想,“不擅长......我不知道。”

    杜若叹气,突然她直起身,“你回去让他给我亲手做一顿全辣宴。”

    知晗想到扑面而来的辣味,在京城干燥的天气下,吃了不会流鼻血吧。

    “我下午回去的时候立马跟少爷说。”

    给了她机会,她不好好磋磨他一顿,真是对不起她这些天喝的凉茶。

    叶青洲坐在广惠库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叶大使,孙尚书找你去印钞局一趟。”陈苗敲了敲门。

    “知道了,我这就去。”印钞的事情总算有了动静。

    他带着把伞出门,厚重的油纸伞挡住了太阳灼热的光。

    孙泽看着他,很是罕见,“这是?”

    “我夫人喜欢白。”

    孙泽被喂了一把狗粮,心里还挺乐呵,“不光要打伞,脸上也要保护起来,朝中官员哪个不相貌端方,陛下有时候选人的时候都喜欢挑好看的,别看有的人看着糙,但私下的时候没少保养。有时候看着老了些,陛下也没那么放心提拔他。”

    叶青洲在一旁听教。

    说了一通之后,孙泽方才说起正事,“我把那纸给陛下看过之后,他让人试验了,确实不错。今天找你是准备用这种纸料再做一批送上去看看效果,毕竟这是大事,挑选必须慎之又慎。”

    印钞作为国家最重要的机密,实在是不容半点闪失。如今国家安定,虽然边疆时不时有摩擦,但依旧在掌控之内,这种印钞方法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发行下去了。市面上假|币太多,各种律□□番轰炸之下,依旧有人挺身涉险,若没有杜绝的办法,时间一久,必会威胁到祁国的稳定。

    现如今陛下最头疼的就是这个问题。

    印钞局在广惠库不远处,比广惠库要精致不少,毕竟一个是放钱的仓库,一个是掌管祁国命脉印钱的地方。

    印钞局的大使鲁扬带着他们到了一个空着的房间,“我找了几个绝对保密,并且经验丰富的印钞人在里面候着,大人和叶大使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孙泽摆摆手,“我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对印钞局的保密程度,他还是十分信任的。

    叶青洲看了眼比山上水缸大多了的池子,点了点头。

    让人把他准备好的楮树皮拿过来。印钞局一早就准备了其他材料,但是楮树皮制作之前要晾晒一年,没有时间准备,他用的之前南方捎过来的。印钞局已经在市面上大量收购楮树皮,要不了多久,这种纸就可以正式制作了。

    叶青洲这次制作比上次要轻松很多,他只要大致讲解步骤,印钞局的人能立马领会到,并且靠着熟能生巧能把事情做到完美。

    纸在纸帘上凝固好之后,取下放到一旁,没多久就有人拿过已经做好的一堆纸挤压出水分,在旁边干的差不多了,在烧热的墙上铺平整。

    孙泽在旁边看了半晌,也动手帮起了忙,他在这里领域也忙活了几十年,不比印钞的工人差。

    “你这纸确实好,就是楮皮太少了,做出来的纸张不多。”

    “您多收一些不就有了,我已经把这次收楮皮的地方告诉您了,您买回来就有很多了。”

    “可不要走漏风声就好。”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对市面上的假|钞的出现的源头早有一些猜测,但碍于没有证据,也摸不准各方的心思,一直没动。

    叶青洲没有回话,这满屋子都是孙尚书的人,怎么会走露风声。

    做好第一批纸,立马有人拿刀削去边边角角,叠好在旁边一堆一堆放好。

    孙泽摸了摸,笑道:“青洲,这次的比你之前的好了不少。”

    “第一次做哪能比得上专业的。”

    山上的条件也不能和这里相比。

    “让人印了吧,我先看看效果。”孙泽对旁边一直站着的鲁扬说道。

    “是。”鲁扬立马叫印钞局在旁边候着的人过来。

    印钞局印钞用的是铜板,在上面扫上特定的墨汁过后,纸张上面印上。

    没多久就有人拿着墨汁干透的银票过来。

    孙泽和叶青洲接过,这纸张确实是要比祁国现如今用的纸张好。

    “我在那本游记上面看到桑树皮做成的纸张也不错,若是可以您也可以试试。”手上的银票上面的纹样十分繁复,在漆黑的图案上还盖了几个章。

    孙泽点头,拿过已经印好的纸,“我要去见陛下,青洲和我一起吧。鲁扬这里的事情交给你来善后。”

    叶青洲跟在他身后。

    关于陛下在他脑海中最后的那个身影便是他站在朝中大臣的最后方,往前看的,只能看到前面的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点明黄色,皇上身前太多大臣围着,他距离那里很远。对大多数官员来说,出京城意味着这辈子都可能再也见不到陛下一面,而陛下的面都见不到,也也意味着无法靠近权利的中心。

    当今皇上在祁国历任皇帝当中是最为勤勉的,在位几十年,除了近些年因为身体原因偶尔没有上朝之外,从未请假。

    皇宫除了每年必定的修缮之外,其它的地方大多维持原状,宫中并不奢靡,反而自上而下相当节俭,至少对于皇上这个位置而言。这些节俭的习惯大多是因为边疆两年征战,战事吃紧的情况下养成的。

    走过红墙白瓦,地上雪白的,跪得让人膝盖发痛的大理石,在沿路经过的宫女太监的目光下,他们走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门口站着几个侍卫,几个太监,还有几个等待着通传的大臣。

    孙泽提着一个紧锁的盒子上前,对陛下的贴身太监司福说道:“烦请公公通传,我有要事要向陛下禀告。”

    叶青洲跟在他身后,目光在门口站着的几个官员身上划过,是内阁的大学士。

    孙泽一番沟通过后,司福敲了敲大门进去,一番耳语过后,御书房内的几个大臣出了门。

    “孙尚书,叶大使,陛下有请。”

    叶青洲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不愧是能在皇宫一众太监内杀出来的,他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他都能记得。虽然他爹声明在外,但他不一定有人时刻关注,还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

    当今祁国皇上名陈璟,现如今在世的只有一个兄弟,靖王,陈思明。皇上总共有三个皇子,太子陈洵,二皇子,陈昶,三皇子陈珂。

    “司福,上茶。”陈璟批阅完一本奏折,立马有人上前收拾好放到一旁。

    御书房内放了许多冰块,用盆装着,有宫女在不停的扇风,但因为身体原因,冰块和皇上的距离比较远。

    “参见皇上。”

    “起来吧。”陈璟又批阅完一个奏章,最近呈上来的奏章废话越来越多了,看的人头疼,“你上次拿过来的纸做好了?”

    孙泽把一直塞在袖子里面的银票递到司福手上,“这些银票都是刚刚做好的,纸张不错,上面的油墨也很清晰,在强光下能看到上面的隐藏的纹样。”

    陈璟接过,“点盏灯过来。”

    司福应声,立马有人点好灯,他拿着送过来。

    陈璟对着灯火照了照,上面确实有纹样,“你这纹样也太磕碜了。”

    在纸上面黑色精细繁琐的纹样的对比之下,那下面简单的纹样就十分不够看了。

    “今日是第一次摸索,简单了些,印钞局已经开始请翰林院各位翰林画新的纹样了。”

    “嗯,这个不错,下一批印的银票就印这种的,里面的纹样再精致一点。”陈璟对这种银票十分满意,“听说这种做纸的方法是一个叫百里的书生发现,在复原的途中发现了这种明暗的造纸方法写成了游记,然后青洲无意间发现的?”

    “是。”孙泽微微屈身,“我已经在派人寻找过这个名为百里的书生,他在七年前已经逝世,生前喜欢周游祁国,去过不少地方。一生孤贫,无妻无子。死后有人在他的住所里面发现了游记卖给了书坊,叶青洲在书坊买书的时候发现,实验过后发现可行就把这种方法告诉了我。”

    “叶青洲?”陈璟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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