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看不惯,横横地插在二人之中:“将军何故前来?总不能是怕妾身几人欺负夫人去罢?”

    说着拿眼睛一会儿望着胡姨娘,一会儿望着许凌,一会儿又望望萧小河,目光流转之间不知想着什么。

    “那倒不是,不过瞧夫人模样也不喜欢你们,干脆日后都别来了,夫人清净你们也轻松。”萧小河与许凌四目相对,许凌先行移过目光,“日后等你们相熟了再说这些也不迟。”

    此话正合许凌之意,他点头道:“甚好。”

    九娘算是发现了,夫人谁的话都不理,只与将军讲话,将军也开始向着夫人说话,哪里有她插的进嘴的地方!

    于是九娘气呼呼道:“好了好了,姐妹们都散了吧,瞧将军与夫人的亲昵样儿,接下来怕是要亲嘴儿了!”

    胡秋曼听了这话儿泪珠子一个接一个地滴下:“将军都没与妾身亲过嘴儿,怎就要与夫人亲了?妾身的心口好痛。”

    “不痛不痛。”萧小河哄小孩似的揉了揉胡秋曼的手,瞧样子十分熟稔,“都道十指连心,这样便不痛了。”

    “将军真是天人下凡,果真一点都不痛了!”胡秋曼贴萧小河贴得更近了些。

    众人看着暗自发笑之际,铁向褴忽近来附在耳边同萧小河说了什么,萧小河笑容不变,走到了许凌身边道:“想不想同我再去赴个宴?”

    *

    “萧小将军怎么什么事儿都带您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夜深之际,许凌房内仍有一道微弱的烛光支撑,平静的烛火没有丝毫波澜,昭示着漏夜之深。

    “他是怕我……”许凌顿了片刻,“怕八公主无事可做罢了。”

    “倒像是他的做法。”青燕话锋一转,“不过冬才人那传来消息,说有人在宫中打探黑鹰的事儿,她帮忙遮掩过去了。”

    许凌未作言语。

    如今的萧小河到底对他,或者说对八公主是何等感情?

    许凌拿不准,萧小河这样的人迷惑性太强了,他猜不透萧小河的话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甚至萧小河对后院中的人态度他也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足够亲密却好似差了一层什么,但让他说具体是什么,最终没有个定论。

    萧小河,萧子客。

    许凌又轻声念了遍他的名字。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许凌的脑中闪过了许多人对他的评价,冬才人、安玉、许陆......以及京中众人。

    许凌突然痛恨起少时那次偶然相遇来,若非那次,之后再遇到萧小河的时候想必能坦然不少,何故像今日一般添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思绪?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些思绪到底是什么?总归不似安玉她们对萧小河那样,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烛光照得许凌的脸忽明忽暗,除了报仇他的情绪如一潭死水,再大的喜怒冲击也打破不了水下的平静,自从有记忆的十余年来,许凌就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而萧小河存在勾出了他藏在心中的兴致。

    是幼时眉飞色舞帮他扎头发的小将军,是名动满京的风雅之客,还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扬远将军?

    青燕以为许凌是在思忖大燕局势,哪里想到许凌满脑子都是萧小河,她轻手轻脚地侯在帘外,生怕打扰到许凌的思绪。

    一夜霎眼即逝。

    *

    第二日晨,萧小河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准备赴宴——昨日那发请帖的不是旁人,正是萧小河的一家,萧家那兄弟三人。

    那三人如今春风得意,好不招摇,这几日的宴办得比往常几年都多。

    铁向褴看着萧小河穿的衣服,脸上的五官都拧在了一处:“将军!您,您怎么穿的这么寒酸去赴萧家那兄弟三人的宴,本来他们就得意着,看您这样岂不是更得意了!”

    萧小河穿的与往日截然不同,不知从何处翻来了一身灰白长衫,简朴素净至极,身上旁的配饰也全都褪去。

    铁向褴知道这是萧小河故意为之,可看到那么俊俏潇洒的将军穿得粗布麻衫,全靠气质撑着,他心中依旧不是滋味。

    “你们怎么来了?”萧小河感受到一阵目光,猛一抬头,发现门外站满了他后院中的人,以九娘和胡秋曼为首,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胡秋曼率先扑倒在了萧小河身上:“呜呜将军,妾身日后再也不买首饰珠宝了,定把月俸都给你去买衣裳~”

    九娘喃喃道:“将军怎落魄得连件赴宴的衣裳都没有……”

    这二人一言一句将萧小河说的凄惨无比,引得身后众人都眼泪汪汪。

    “此事回头再与你们解释,总归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萧小河远远地便看见了许凌的身影,像见了救星一样从人群中穿过,“时候不早,我先行一步。”

    躲过了众人的嘈杂,萧小河松了口气,许凌见他这幅打扮也停住了脚步。

    “为何穿成这样?”许凌皱眉道。

    旁的不说,这些年光宫中就赏下不少银子,许凌才不信萧小河会缺钱。

    “萧云济他们几个如今正洋洋得意的,我若盖过他们风头可如何是好?我这个做堂兄的,自然得好好为堂弟们考虑。”

    铁向褴抿住嘴唇怕自己露出异常表情,但就算没有他,许凌和青燕对萧小河的话丝毫不信。

    “将军怎突然变了性,这么好心起来?”青燕打趣道。

    萧小河道:“本将军一直如此。”

    “我用换一身吗?”

    萧小河看了眼许凌,许凌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长褙,上面绣有水红绢花,花细而稀,不夺人睛,两色皆淡,相融甚优。与他今日这身除了做工有异,倒真有两分相配。

    “不必了,娘子这身正好。”萧小河摆手道,“今日要委屈娘子了,咱们莫坐马车,相伴行去,路上正巧带你去‘断础’看看。”

    许凌点头,对他来说走路和坐马车只是二字和三字的区别的。

    四人说罢便前后脚出府,先是奔着断础而去。

    与上次走马观花不同,这次亲身行在闹市之中,青燕显得更为兴奋,边走嘴上边高兴地念叨着。

    “雅横书斋,这处的人好多!”

    青燕的眼睛望去都没处放,只见里面挤满了人。

    “这家掌柜姓万,也算京中名士。”铁向褴道,“少年时便得了功名,与黄水清一般是冯学台的学生,不然也做不了书斋这门生意。”

    “不过此人有个克妻的声名,三任妻子接连病逝。”

    青燕听了这个便对雅横书斋失了兴致,又把目光投去了别处。

    “龙晴当铺,这处人也许多。”

    “燕颔茶庄,我瞧着是这条街最热闹的……”青燕咦了一声,“这处怎么一个人都不见?”

    青燕抬头,看牌匾上写了“断础香烛”四个大字,当即讪讪闭了嘴,几人都是沉默。

    倒是萧小河神情未有变化,与几人道:“愣着作甚?还不随我进去看看。”

    见有人进来,打着哈气的屋中伙计个个打起精神,掌柜任雁安亲自起身准备相迎,刚堆起的笑意在看到萧小河的那一刻便垮了下来。

    “将军怎么来了?”任雁安叹了口气,她瞧上去虚长萧小河几岁,生得是中人之姿,一双眼睛亮而有神,给人神采焕发之感。

    哪怕如今郁结在心,也不见憔悴半分。

    萧小河笑着寻了个地坐下,四下打量一番道:“我的店我来不得了?”

    屋内的装修布置萧小河没多插手,都是任雁安和几个姐姐妹妹一手操办,屋内布置幽而不背,雅致有度,镂空雕花屏风四处相隔,屏风间隐隐飘来水雾烟气,宛若仙境。

    “信誓旦旦说要做好给你瞧,如今这点小麻烦都解决不得。”任雁安又叹了口气,铁向褴的眼角耸拉到了地上,“都怪我,不该擅作主张还自以为绝顶聪明,就应早早与将军解决商议。”

    青燕见屋中伙计女子偏多,随便拉了个伙计小声问道:“这几日都无人来吗?”

    伙计愁眉苦脸:“是啊,之前忙都忙不来,那些达官贵人的都结着伴,如今倒好了,自从那几个挨千刀的来闹了几次,人就越发少了,偏偏那浮华楼卖的还比我们便宜,真是愁死人啦。”

    正说着,门口又是一阵喧闹嘈杂之音,萧小河定睛一看,为首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细汉,后头跟着几个彪形大汉,来势汹汹,颇有翻天覆地之架势。

    任雁安眼中精光一闪,她记性极好,此人姓林,人称林员外,明明家财万贯却又吝啬至极,当时与他讨价好不烦恼。

    至于今日来之事,她也能猜到三分。

    无非就是趁断础身陷囹圄,想趁机捞上一笔罢了。

    “掌柜的,今日我亲自前来向你们断础讨个说法!”林员外两眼一瞪,自诩声势赫奕,定能将这小小女子唬住!

    萧小河却瞧他越来越像猴了,忍住笑意抢在任雁安前一步拱手抱拳道:“小的是这断础的新掌柜,有什么事儿您同我讲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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