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周晓晓的嘴巴上没人站岗。

    周晓晓将自己来成都做车模、跟苏落一起住的消息和盘托出。

    苏落两眼一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你有跟他们说我是单身吗?”

    如果付清灼知道她是单身,那她努力凹的人设不就白费了?

    周晓晓显然会错意,开心道:“当然啦!”

    苏落用被子把自己卷成饼,闷道:“……世界毁灭吧。”

    第二天一早,苏落脚底发软地去餐厅吃了几口粥,然后就像袋鼠一样蜷在了大堂沙发里。

    昨天着凉今天又来大姨妈,晚上莫名发烧,早上起床都是虚脱的。

    半夜喉咙像被放在干沙漠里搓,她狂喝水好不容易睡着又被膀胱叫起来。

    人为什么要工作?苏落哀怨地想。

    今天是第三天,咬咬牙再坚持三天就能结束了。

    身旁的沙发一沉,苏落半眯起眼睛。之前在游轮上遇到过的白裙模特,后来苏落知道她叫严莉。

    “不舒服?”严莉问。

    苏落提起一丝力气道:“嗯,大姨妈肚子疼。”

    严莉并不关心苏落是不是真的不舒服,紧接着问:“你跟渡渡认识很久了吗?”

    转折太硬了,苏落清醒了三分,不动声色问:“不算久吧,怎么了?”

    “没什么,你休息吧。”严莉礼貌地一笑,起身走开了。

    疲惫和难受让苏落没空细想严莉到底想干什么。

    苏落摸着额头,额头仍旧有点热。

    闭目养神期间,等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经验老一些的模特给新人传授避免被骚扰的经验:“如果有咸猪手,就尽量换动作掩饰过去,如果对方识趣,就当被猪碰到了,毕竟工作中起冲突对品牌和公司都不好,后面可以再跟负责人反映一下,如果实在过分的,换个地方站。”

    渐渐的,大家的讨论逐渐从车展到了这几天的遭遇。

    “昨天遇到一个人,非要我的微信。”

    “我也遇到了,说是结束后请我吃饭,真当我们是非专业模特啊?”

    大家一阵哄笑。

    “学姐,给。”

    身旁的沙发再次一沉,苏落感觉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到了自己手背。

    是一个退烧冰凉贴。

    “哪儿的?”苏落接过。

    周晓晓把剩下的几贴没拆开的冰凉贴也塞了过来。

    “是别人给我的,你还记得昨天在大堂我打招呼的王硕吗?这是当时他旁边的那个外国人给我的,刚刚下楼遇到他,他问起你,我说你发烧了,他就让我等一下,找客房经理要了这个。”

    苏落:“……”

    周晓晓见苏落顿住,直接伸手贴在苏落额头,“还是有点发烧啊,来,我帮你贴上!”

    “哎……”还没说要贴呢。

    苏落话未出口,周晓晓已经把冰凉贴按在了她额头。

    周晓晓捧着脸回想:“那个外国帅哥真的很帅,好绅士的感觉,他好像叫Vinn。”

    绅士么……

    苏落蔫蔫地靠在沙发上,任由周晓晓把冰凉贴塞进她包里。

    “学姐,你认识Vinn吗?昨晚我们在小吃街,我说你是我学姐的时候,他好像很意外。”

    认不认识的……苏落头疼:“大人的事小孩别问。”

    “啊?”

    到了会展中心,大家化妆换衣服去展台。

    苏落站了一个小时,只觉得头重脚轻,身体好像漂在空气中似的。

    趁休息的空隙,苏落买了两杯浓缩黑咖灌下,不知道是不是假咖啡,喝完更困了。

    伤口疼痛加上持续的低烧腰疼,苏落只觉得今天似乎比前两天都要漫长。

    因为下雨,今天的来的人比前两天少一些,苏落得以换一些靠着车的姿势,稍微地休息几分钟。

    下午五六点左右,肚子又开始疼起来。

    苏落早上和中午为了状态好点吃了四颗,今天不能再吃了,偏场馆空调不够暖和,湿冷的感觉一直不散,身上又冷又热,难受极了。

    等到晚上七点多结束,苏落整个人都要晕倒。

    她中午几乎没有吃饭,此时只想赶紧回酒店,钻进被子里休息。

    周晓晓今天没有过来,看手机消息才发现周晓晓已经出发去跟人喝酒。

    不知道付清灼有没有去……不过这种公子哥们,打飞的到处蹦迪倒也正常。

    苏落换好衣服,疲惫地往外走。

    场馆外果然下起了雨。

    天已经黑透,灯下的雨丝细密如针,被风一吹,钻进衣服缝隙,带走不多的体温。

    苏落擦掉屏幕上的雨点,给周晓晓发了条消息。

    【你已经去喝酒了吗?少喝点,明天还要工作。】

    唉,照顾孩子。

    下雨天网约车不好打,苏落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有司机接了单。

    “白车,车牌是川A584……”苏落喃喃着,靠在身后的玻璃幕墙上,身体又冷又热,手心全是冷汗。

    好像很久没这么发烧了,上次生大病还是在高中的时候。

    父母都忙于工作,她早上请了假,自己去医院排队挂号,在各个医院楼穿梭,抽血、拍胸透、做尿检,在门诊楼负一层挤挤挨挨的患者和家属中等待自己的化验单。

    生病了只能自己去医院的感觉,很悲哀。

    现在想来,身体的病痛没有了,心里的病却越来越重,比起身体,心好像更难治。

    负面情绪和负能量像黏稠湿冷的淤泥,深埋到腰部,也曾想过彻底沉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想到死亡,她又感到强烈的不甘心。

    她都努力自救了这么久,凭什么陷下去。

    挣扎着,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独立而冷漠的人,不抱有希望,因为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不奢望拥有,因为拥有是失去的开始。

    丧得像狗,又该吃药了。

    苏落睁开眼,眼前是陌生的病房,点滴液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手背的血管。

    晕倒前,她记得自己在车展的会场外等出租车,是好心人把自己送来医院了么?

    窗外天已经黑了,雨下得更大了,啪啪地敲在窗户上,因为隔了双层玻璃,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医院的暖气比场馆的好多了,被子干爽洁净,身体的不适缓解了很多。

    苏落翻身看雨,病房门被推开都没注意。

    “好点了吗?”低沉的嗓音响在身后,苏落有一刹那的恍惚。

    付清灼将碘伏放到床头柜上,将一个一次性纸杯递过来。

    “喝水吗?”付清灼问。

    苏落水都忘了接,呆呆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送我过来的?”

    “恰好看到你晕倒。”付清灼刻意加重了“恰好”两字的语气,“我今天来看车展,走得比较晚。”

    苏落努力回想,今天她状态不好,不记得在车展见过他。

    付清灼蓝灰色的眼睛像火山湖,眉目深邃,唇微抿着。

    他今天穿了白色衬衣,里面是黑色高领打底,下身是黑色长裤,更显得他身高腿长。

    病床床头搭着一件看起来质感很好的灰色长大衣,应该是他的外套。

    “我准备换台代步,刚好和朋友来玩几天。”付清灼见苏落迟迟不接水,准备将水放回。

    苏落在他之前拿过纸杯,不经意碰到他的指尖,有些冰凉。

    水温刚好,苏落一口气喝完。

    付清灼从苏落手中接过空杯:“还喝吗?”

    这种照顾的事情他做得很自然,但苏落有些不习惯:“嗯……再一杯冷水吧。”

    “你来找我的吗?”苏落看着他的背影问。

    水漫出来,付清灼不动声色关掉饮水机,倒掉一些。

    “不是。”

    苏落接过水,再次喝光:“不要了。”

    付清灼把杯子放到一旁。

    他没有撒谎,上次跟王硕喝酒,聊起车子,于是两人决定来成都这边的车展看车,没想到恰好遇到她。

    今晚他定了一台车,所以晚了一些,出来时看到她倒在地上。

    病房里一时只剩窗外的雨声。

    无论如何,感谢他带她来医院。

    “谢谢。”苏落疲倦地说。

    “你脚上的伤需要帮忙处理一下吗?”付清灼问。

    苏落点头。

    她的左脚因为鞋子都不合脚,磨出了水泡,被扎的地方也一直没有愈合。

    付清灼说:“我去问一下护士。”

    “好。”

    苏落将被子拉到脸上,本来就身体不适,来大姨妈更加难受,如果不是要回去,她真想在这里好好睡一觉。

    病房门开了又关。

    不一会儿,有人再次进来。

    脚底的被子被拉开了一点点,紧接着右脚的袜子被轻轻脱掉。

    伤口的贴布被人小心地撕下,然后是湿冷的东西轻擦。

    他在旁边吗?护士处理她的伤口,他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念头刚起,苏落又想,又不是不能给人看脚的古代小姐,矫情什么呢?

    “Vinn?”

    护士的手忽然重了一下,按到伤口上。

    苏落“嘶”了一声,拉下被子,看到了“护士”。

    身高一米九,神色认真的英俊“护士”。

    “你……我……护士呢?”苏落目瞪口呆地看着付清灼,睡意全无。

    “护士在忙,我问过护士了,简单消毒就好。”付清灼将用过的碘伏棉球轻轻丢进旁边的废弃医疗袋。

    苏落缩了缩脚,被付清灼轻轻握住了脚腕。

    “先别动,碘伏还没干,会把床单和被子弄脏的。”

    掌心温热,透过皮肤传递到血液,烫到心脏。

    不知道是不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指尖有些冰冷。

    苏落感觉浑身像有蚂蚁爬。

    为什么会是他在处理伤口,另外,她的脚不会脏吗?一天下来,伤口丝毫没处理过,肯定有很多血渍。

    包扎好伤口,付清灼将碘伏盖子盖好,放到一个袋子里。

    付清灼说:“你可以拿回去继续用,里面还有一些贴布,纱布之类。”

    苏落看着他,这几天的经历让她有些被迫害妄想症,她甚至疯狂地觉得,是不是她受伤也是在他计划之内?

    “药费我转给你吧。”苏落在床头摸到自己的手机。

    付清灼面无表情看了她两秒,轻轻抬手,将缴费回执单扔进了垃圾桶。

    “……”

    苏落不想欠付清灼钱,虽然付清灼不缺这百八十,但……算了。

    点滴还有大半瓶,付清灼一直守在旁边。

    苏落没了睡意,索性打开手机单词。

    “болеть……болеть……”

    “还疼吗?”付清灼忽然问。

    “嗯?”苏落吓了一跳。

    болеть是一个俄语单词,疼痛的意思,她差点以为他能听懂。

    “好多了。”苏落看着他放在床边的手,距离她输液的手很近。

    付清灼垂眸。

    他的手离她的很近,她的手细长纤瘦,手背皮肤浅到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身体不太好么?

    点滴挂完已经晚上十点多。

    苏落不明白为什么付清灼没有走,拔完针,苏落下床穿鞋子,付清灼也起身。

    “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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