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晁柠工作忙,易临勋也早出晚归,在一个屋檐下,他们各自照自己的时间线生活着,这条时间线相交的点,要么是他起来得早的清晨,以及她晚归的晚上,要么偶尔她不出去的周末。

    晁柠觉得这样的生活跟她单身时大差不差。

    除了,现在出差会有人来接机;

    除了,周末懒觉起来后有人为她做好了早餐;

    除了,跟弥雅姐妹两个外头喝酒半夜未归,有人会来电;

    除了,去超市采购生活物质,有人推着车她只管选购,买好了还不用她付钱;

    除了,到父母家吃饭时,她要逢场作戏,跟人挽挽臂,牵牵手。

    除了,她聊以□□的夜晚,偶尔脑海里冒出具象的性|幻想对象;

    弥雅好奇她跟易临勋的婚后相处模式,晁柠八字概括,无性无爱,各得其所。

    弥雅又问,那以后呢?晁柠便笑了,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平衡早晚有一天会被打破,打破之后会如何,她想不出来,也懒得想。

    至于应对策略,她倒是心里有底,以不变应万变。

    就算兜了一圈,她离开星河湾,回到碧云苑,无非就是年龄又长了些,无所谓。

    这天下午晁柠在学院上完课,才发现母亲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她没接到。

    穆琼平时白天几乎不会打她电话,怕打扰她上课,今天这么反常,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晁柠第一时间打回去,却没人接,她又打老爸的电话,同样没人接。

    怎么回事呀?她眉头紧锁。

    晁柠紧揣着手机快步往停车场走,半路上穆琼回电了。

    “柠柠,你外婆走了。”电话里穆琼声音哽咽。

    晁柠怔了一下,顿时手脚瘫软,感觉一道晴天霹雳把全身神经都震麻了。

    穆琼还想再说什么话,可悲伤令她泣不成声,晁柠蹲了下来,紧捂着急速怦跳的胸口。

    母亲那头像是被人接过了电话,晁柠听到了父亲较为沉静的声音,“柠柠,我们现在在护理院,你外婆是突发哮喘,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抢救无效了。”

    晁柠泛着泪问父亲,“妈妈还好吧?”

    “你外婆走得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你妈现在挺难受的,你后面还有课吗,没课就快过来吧。”

    “嗯。”晁柠呜咽道。

    晁柠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驾车过去。

    生离死别的事情,晁柠在前几年就经历了一回,那会儿是外公去世,那时候她正在国外读博,外公生前卧病在床已有一年半载了,她得知消息时是有心里准备的,加上父母还等到青天白日才把消息告诉她,她难过但也能承受,而且还有人陪着她宽慰她,亲人离世的伤心难过很快就消解了。

    她已经是奔三的年纪,早已明白送别亲人是迟早的事,只是当真正到来的那刻,悲伤仍如洪水猛兽席卷而来,压得人窒息。

    宽敞的病房挤满了亲戚,大家一言不发,立在床边,送老人最后一程,晁柠注视了一会儿安详如同睡着般的外婆,走到坐在沙发掩面而泣的穆琼身边,安抚母亲。

    傍晚大家离开病房,到大堂外商量外婆的后事,外婆有一儿一女,大家协商后女儿家守上半夜,儿子家守下半夜,待到天亮再送老人去殡仪馆,尔后又商量谁去准备寿衣,谁去联系陵园,一切商量妥当后,亲戚们便散了。

    晁柠跟母亲返回病房,穆琼红肿着眼,在床边坐下,明知已经无意义了,还是忍不住掖了掖被子,又伸手帮老母亲理一理白发。

    晁柠默默看着。

    相比母亲,她平静得多,并不是对外婆没有感情,而是好像自她读书工作后,跟上一辈的感情就淡了,弱联系下活成了彼此的称呼。

    没有新的感情回忆,所有对外婆深刻的印象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她爱外婆,但又难以跟眼前永久沉睡的老人对应起来。

    更晚一点时间,晁具卿进来问妻女想吃点什么,穆琼没胃口不想吃,晁柠也是。

    晁具卿把晁柠叫到走廊说话,“我已经吩咐保姆煮个粥,等送过来了劝你妈多少喝点,不然她半夜会胃疼。”

    晁柠点点头。

    “对了,外婆的事你跟临勋说了吧?”

    晁柠含糊地嗯了一下。

    晁具卿点了下头,“那晚上他过来吗?”

    晁柠支吾了一下说:“他最近碰巧忙,加班到很晚,我让他不用来跟着我们守夜。”

    “行。”晁具卿没质疑晁柠的话,“明天你外婆下葬,他再忙也必须到场,这是礼数,亲戚们眼睛都看着呢。”

    “我知道。”晁柠垂下头。

    晁具卿又嘱咐了几句,电话响起,便走开去接电话了。

    晁柠靠着墙壁放空了一下,才走回病房。

    寂静的夜,孑然身影,晁柠独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睁着眼守着外婆。

    刚才父亲将母亲拽离病房出去透下气,她便一个人留下。

    夜深人静,人无困意下,便容易沉湎于平日刻意埋藏于心底的事中,她在想此时大西洋的彼岸,他在干什么?他夜以继日投身在实验中,孤独吗?

    他曾经回答过她关于是否孤独的问题,他说可能是太过孤苦,孤独这个词对他来说显得矫情,他自幼失去双亲,穷苦了二十几年,挣扎了二十几年,步履维艰地走到今天,遇见她后才算脱离孤苦。

    后来他为了理想坚持留在美国,不惜跟她分开,她质问,你是忘了孤苦的滋味了吗?他摇摇头,很理性地说,没有忘,但是从实验室给他的待遇来看,他知道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生活穷困潦倒了。她便嘲讽,很好,不会再孤苦了,终于有机会感受一下孤独了。

    对于他的选择,她生气,她愤怒,她悲伤,可她无可指责。

    他也许就是看准了她爱他的深层缘由,她爱他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她爱他苦行僧般的自律,对科学的痴迷,她爱他不染世俗延迟满足感。

    所以,至今仍无法割舍。

    晁柠猛地哭了起来。

    她泪水决堤般止不住地流,哭得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

    直到突然间有个人抚着她脑袋,将她拥住。

    晁柠脸贴着来人的腹部,她诧异仰起头,挂着泪,看到易临勋低垂着的脸,她陡然怔了一下。

    易临勋目光深而晦暗地凝视着她,当他以为她会擦干眼泪,平缓情绪,不着痕迹地拒绝他的安慰时,晁柠突然抓着他衣角,头深深偎着他,又抽泣起来,他身体不由地僵了一下,随之一丝隐秘的欣喜掠过心头。

    他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晁柠哭停了,仍埋头在他腹部,她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已经能隐隐看到他腹肌的纹理,晁柠索性拿他衬衫当纸巾,胡乱地蹭了蹭,蹭完后张手搂着他腰,脸贴着他。

    她现在需要一个依靠。

    易临勋一动不动,由着腻湿、潮热的感觉在腰腹积聚,蔓延全身。

    一坐一站,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

    当穆琼和晁具卿进来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幕,一时惊讶地愣怔在原地。

    易临勋率先看到了岳父岳母,稍稍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爸,妈。”

    晁柠闻言连忙放开他,难为情地低了低头。

    “临勋,你什么时候来的?”晁具卿先反应过来,忙问道。

    易临勋略微一顿,抬手看了看表,“来了应该有半个多小时了吧。”

    “嗯。”晁具卿兀自点点头。

    房里四人一时都没话,晁具卿摸摸裤袋,掏出一包烟,“临勋,陪我到外面抽根烟吧。”

    “好。”

    晁具卿先走了出去,易临勋看了一眼晁柠,才跟出去,经过穆琼时停下脚步,说了声“妈,节哀顺变。”

    穆琼情绪已经稳定了,她点点头,柔声对女婿说,“去吧。”

    易临勋接过晁具卿递来的一根烟,晁具卿亲自给他点燃。

    两个男人站在护理院大门台阶上,默默地吸着烟。

    晁具卿很快就抽完了一根,又拿出一根续上继续抽。

    “柠柠外婆一走,我跟你岳母从此上没有老了,人生只剩归途。”晁具卿叹声感慨,“我一想到过个二三十年,柠柠也要面临送我们走,就挺心痛的。”

    “爸,还远着呢,别想那么多。”

    晁具卿又叹了一下。

    又抽完一根,见易临勋一根还没抽完,“你不常抽烟吧?”

    易临勋点点头,“抽得很少。”

    晁具卿点头赞许,“没有烟瘾很好。”

    两人又继续默默站了会儿,易临勋陪晁具卿抽完最后一口,返回病房。

    晁柠去洗了把脸,除了眼眶仍红红的,神情已恢复。

    刚刚穆琼反过来安慰她,母女两说了挺多体己话。

    见丈夫和女婿回来了,穆琼说:“临勋,你带柠柠回家休息吧。”

    晁柠不依,“妈,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这儿陪外婆。”

    “再过个半个钟头你舅舅他们就来了,赶紧回去吧,睡一觉明早还有一堆事呢。”穆琼劝道。

    易临勋走到晁柠面前,轻轻拉了下她胳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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