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檀娘子方才的话,究竟何意?”

    岁禾坐在战船第三层的贵客舱厅内,再三暗戳戳地确认完,花檀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后,开门见山地询问。

    花檀若有所思地点点额角。

    舱厅内,陷入寂静。

    屏风将舱厅划分成几块,大小不一的珊瑚烛台,坐落各处。

    棕黄色的茸毛地毯,通铺船舱。

    忙忙碌碌,给各色男子端茶送水的薄衫侍女,统统赤脚。

    岁禾双手放于大腿面,脊背笔挺。像公堂审理案件的青天大老爷一般。

    规矩古板地坐在舱内靠窗的小隔间里,睨着侍女们的赤脚发呆。等待花檀的答案。

    摇曳高窜的烛火影子,如同怦然的心跳声。

    一半映在岁禾藕粉色的裙边,一半映在似侍卫般,守站在岁禾身后的拂渊的白色鞋尖。

    “非礼勿视。”

    拂渊侍卫抬手,在岁禾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岁禾身体轻微颤了颤,不想同他说话,仰头扫他以表无语。他唇角弯弯,看向莫名其妙发出娇笑的花檀。

    拂渊没来由的哼笑一声。

    这声音在岁禾听来,有些刺耳。莫名像男子暗通款曲成功后的得意,奸诈之笑。

    “莫急,莫急。我有一份榜文,太子妃看了便会知晓前因后果。”

    花檀慢悠悠地补充解释。

    她带着红色面纱,歪七扭八地坐在小隔间里,铺满白色狐狸毛的睡榻间。

    一双狭长,上挑的魅惑眼眸。全程笑眯眯地盯着岁禾打量。

    那眼神颇有,富家丈母娘见穷媳妇的亲切,紧张,鄙夷感。

    岁禾对“太子妃”这个称呼很不满意,眼神躲闪看向绣有珍珠的鞋尖。

    催促道:“还请花檀娘子,快些将事情告知于我,莫要逗笑于我了。天色今晚,家有师兄催促,恐怕留不久。”

    随口胡诌时,她将所有往事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为何会与“太子妃”这个三个字,扯上关系。

    心底生出一股焦躁,但是她自己又不知道在焦躁什么?

    花檀将眸光转移到拂渊挑衅,不屑地面容上。“那太子妃……”她刺激完拂渊,捻起手边帕子,擦擦鲜红色的指甲,“在此处稍等我片刻。”

    说话间,她起身迈着妖娆的步伐离开。

    岁禾的眸光随着她消失的背影涣散,但很快便因跟着花檀出去的拂渊的背影,重新聚焦。

    她下意识“噌”地一下站起来,凳子被她的小腿撞得往后倒,碰在墙壁。

    “咚”得一声响,引得追随花檀而去的拂渊顿住脚步,回头看。

    岁禾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两人四目相望。

    “怎么了?”

    拂渊问。

    活了快几十万年的他,何人何事没见过,经历过。能不知晓岁禾是怎么了?

    “无事。”

    岁禾自认为优雅又不失体面地坐下,面上有些烧。尴尬地摸摸耳朵,偏头看向窗户外。

    银白月光洒照在荡漾水面,一颗颗由光影幻化成的小珍珠,在上面荡秋千。

    偶尔,小珍珠被突然闯入的小船,冲散殒命。但很快又因为,从船上洒照在湖面的暖黄烛光,重获新生。将小船团团围住,似要报仇。

    水中鱼儿,总以为倒映在湖面的洁白弯月,是良善凡人投下的饵食。

    争先恐后,成群结队地跃出水面,咬月亮。

    拂渊没有应声,放轻脚步跟着花檀离开。

    甲板之上,花檀迎风站立。红色面纱被风吹起一角,唇边一颗褐色小痣,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干尸是你杀的?”

    拂渊在花檀身侧,语气僵硬直接。

    “你个臭小子,就如此不相信你姑姑的魔品?”

    花檀揪住拂渊的耳朵,扭转一圈,“白养你了。”

    拂渊乖乖受着,可面上却是一片炎凉冷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造次的人斩杀。

    “啪”,花檀垫脚在拂渊脑袋顶,拍了一巴掌。身上妩媚之气全消,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长辈模样。

    “除了她,旁的人就不配得到你的好脸色吗?”

    拂渊面色更加阴鸷,语气寒凉如铁,“旁的人?旁的人都死了,你是指谁?”

    花檀眸中有水光划过,初见时拂渊对他笑,放在对他客客气气。她还天真地以为他心中对她的结缔消失了。

    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岁禾在。她扬手想要扇拂渊耳光,

    可在白卡卡的掌心,即将触及拂渊冷峻面容那一刻,还是停手了。

    她走到船栏旁,每走一步,脚腕上类似锁子样式的金色铃铛,便跟着响动。

    她无力叹息一声,双手撑着船栏。望着湖面上成群结队的白色,黄色魔心。湖面底下一团一团的黑气,将湖水里的鱼儿一下一下顶驱出湖面。

    魔心——人的心魔,喜欢浮在水面上,装作点点星光。诱惑人心,使人无缘无故跳水。

    一团一团的黑气,便是被心中欲望驱使,跳水而死的人形成的怨气。

    待到实际成熟,黑气与心魔结合,便会生出凡间话本子中的水鬼。

    如今看心魔与黑气跃跃欲试的样子,到成型应该不远了。

    花檀沉默半晌,调整好心绪,幽幽解释道:“与我无关,前些年有个凡间女子猎杀了一只作乱的魔,她将魔吃了。我没查出来具体是谁,但她经常出没在城主府。”

    话落,花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红色手札,“秋玄是城主大儿子,今日下午刚刚册封太子。忍冬是城主养女。她被封为太子妃,便是因为忍冬。”

    她点到为止,顿了顿又说:“后日,你父亲葬礼你应该去送他最后一程。”

    花檀对上拂渊黑沉的眼眸,苦口婆心道:“你父亲今早死前,给你送了信,咽气的最后一颗还在念叨你的名字。”

    拂渊不屑冷哼,接过手札,信?他可从未收到过。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时看见了角落里,那一闪而过的藕粉色裙摆。

    “信里有关于你母亲的事。”

    花檀冲着拂渊的背影,扯着嗓子喊。

    拂渊额角有青筋凸起,深吸一口气。换上属于岁禾的专属笑容脸,快步追过去。

    岁禾做贼心虚,溜得更快。

    她可以竖起三指发誓,偷偷摸摸跟过来,只是想再试试花檀的身份。

    这不跟还好,一跟便发现花檀与拂渊又是摸头,又是摸脸的。

    真叫人颜面扫地!

    甲板上没有外人宾客能进入,清雅月光下,寂静湖面上,诗情满满的画面中。

    岁禾,拂渊,两人沿着战船外围的船沿转圈跑。

    颇有喜感。

    “别跑了。”

    拂渊被逗笑了,岁禾总能轻而易举地扫空他的坏情绪。

    岁禾哪儿敢停下,她没想好怎么面对拂渊。

    她以前偷偷看祈苍,从凡间买回来的话本子时,便不能理解凡间男子三妻四妾。

    现在轮到她自己,更加不理解了。

    她是一朵,道德感,占有欲极强的花花。

    “岁,禾!我数三声。”

    拂渊语气凶巴巴,未曾将话说完,但其中之意,水里看戏的鱼儿都知道。

    “三……”

    “二……”

    岁禾逐渐放慢脚步,像蜗牛一样向前走动。拂渊快步追上去,拿手札敲了敲岁禾不曾佩戴任何头饰的发髻。

    “长嘴了不会用啊?”

    拂渊将手札塞进岁禾紧攥的拳头中,见她红唇紧闭,命令道:“问我。”

    答案显而易见,再问有失礼数。

    岁禾不干,心觉拂渊莫名其妙,装傻充愣道:“问什么?”

    “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想知道什么?

    岁禾被自己难住了,她现在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了。

    “问我花檀是谁?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拂渊捏住岁禾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你…你没事吧?”岁禾嘟囔着说。

    “问。”

    拂渊笑着,但眼底的悲凉都快凝结成小珍珠,溢出泛红的眼眶了。

    岁禾无奈,配合他的发疯。机械地询问:“花檀是谁?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拂渊终于听到满意的答案,一把抱紧岁禾,在她耳边像街边的流浪狗一样,对给他喂食的主人抱怨诉苦:“她是我姑姑,我想杀了她,可是我不能。”

    姑姑?

    “可我看见……”

    岁禾嘴比脑子快,问了一半才惊觉,亲人之间也可以摸头,摸脸。

    只是凡间多数家族里的爱都是深沉含蓄的,不常见,不似魔族爱要一天说百八十遍才行。

    倒是我思想龌龊,迂腐了。

    眨眼间,岁禾完成了一次完美地自省。

    “看见什么?”

    拂渊好奇追问,贪婪地吸食她身上,雨后青草的似的清新香味。

    “她……摸你脸……”

    岁禾翻开手札,一边看,一边结结巴巴地说。

    “嗯?”

    拂渊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清澈地有些傻乎乎地眼睛,眸子里终于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有时候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她是想打我。”

    他牵起岁禾的手,抚在岁禾自己的心口处,“用这儿去了解我,不要胡思乱想。”

    岁禾攥紧手里的手札,心脏抽疼了一下。

    “后日陪我回一趟魔族,好不好?”

    说话间,他牵着岁禾下船,四合被手札内容惊到。止住脚步,“去作甚?”

    “花花要娇养,带你买些发饰。”

    他配合她停下,“喜欢红衣吗?后日穿着红衣同我回魔族,可好?”

    不待岁禾答话,从远处小船上嚷着“师妹”的忍冬,利箭一般冲过来,拍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不要脸!伦理纲常你都不顾了!”

    忍冬怒斥拂渊时,岁禾乱神乱瞟看戏,发现湖中水面飘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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