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斜洒在湖面上,照得湖面红彤彤一片,微风吹过,如一匹火红的绸缎轻柔摆动。

    湖边不远处躺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石面虽坑坑洼洼,但也大致平整,石面上搁着一块崭新的木板。

    白潇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布袋,在布袋里翻翻找找,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锅,锅越变越大最终变成正常大小,他又陆续从里面掏出了菜刀、锅铲和几种调料,放在木板上。

    岳菱正看得有趣,却见白潇递过来一个水罐,不客气说道:“往南走五里地,那里有一条溪流,把这个水罐装满。要吃饭总得干点活。”

    岳菱眉头一挑,下意识要拒绝,但想到以后相处时日还长,不宜闹得太难看,便将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伸手接过水罐,凌空掠起,转瞬已不见身影。

    白潇“好意”在后面提醒:“悠着点,别逞强,下次疗伤可就不免费了。”

    话音刚落,远处黑黢黢的树林突然剧烈摆动,一道月牙状的凛冽妖气夹着切割下来的碎叶气势汹汹地砍向白潇,白潇从容挥袖,轻松化去,残枝碎叶还是兜头落了一身,他颇无奈地将碎叶拂去,心想天地良心,自己真是一番好意啊。

    岳菱回来的时候,白潇身边站了另外两条身影,看身形好像是看门的老虎和野牛,走近了细看,果然是他俩。他俩打扮得人模人样,穿着一身农夫的粗布短衣,然而身材魁梧,一个满面虬髯,一个凶神恶煞,看着不像农夫,倒像是富户家里豢养的恶仆。

    他俩一个背着一个大口袋,另一个拎着个大包袱,老牛正从包袱里往外掏东西。

    俩妖老远就注意到岳菱了,见她走近,忙放下东西作揖行礼,满脸堆笑,样子颇有点滑稽。对他们来说,不管是前大王还是现大王,都是惹不起的主,他们不求称霸山林,只要能多少捞点好处,就都好说。

    岳菱上下打量他们一番,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虎统领忙道:“大王让我们到山下镇子采买些东西。”

    牛统领补充:“山下好几个镇子都关门闭户,我们走了好远才寻到一个集市,所以回来晚了。这些人类好奇怪,大白天的不开门做生意,躲在里面睡大觉。”

    白潇心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不都是你们干得好事,他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这一路上没惹事吧?”

    走之前,白潇千叮咛万嘱咐,外加威胁恐吓,让他们低调行事,切勿伤人性命。其实白潇很不放心,这些小妖里,他俩化形最早,也最是凶残,但其他小妖都道行太浅,未能完全摆脱兽形,能托付的也只有他俩。

    牛统领是个急性子,抢着答道:“没有!没有!我和虎哥时刻记着呢。”

    白潇脸色更加难看,他俩身上的血腥味,他大老远就闻到了。

    见大王黑着脸不说话,老牛心虚地瞟了眼老虎,虎统领也是虎躯一震,慢腾腾从怀里掏出个布袋,畏缩着递给白潇,坦白道:“我和老牛路上看见个卖肉的摊子,一时没忍住,多吃了几斤,把大王您给我们的钱都花光了……”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白潇接过布袋,布袋子轻飘飘的,抖下几许灰尘。

    他暗自松了口气,能成精成妖的,多少都具有一般动物所没有的独特灵性,既是天地造化,踏上修行之路,就应脱离嗜血本性,才能争取早日与天地共鸣。可它们若本性难改,仍是兽心兽行,也迟早会招来天地惩处。在夜阑山这种异常环境,他只能尽量引导,引他们回归正途。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毁他们修行,伤他们性命。

    这老虎精和野牛精还算老实,白潇瞪他们一眼,说:“去吧,下不为例,明天早上按时来干活。”

    其实白潇十分手痒,非常想在他俩脑门上各敲一个包,好让他们长长记性,不过看在他们为他认真干活的份上,暂且放过。

    俩妖如获大赦,虎统领赶紧放下身后背的大口袋,和牛统领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他俩都有些纳闷,这新大王瞅着文文弱弱的,一拳能打死十个的样子,想当初老牛还调戏过他,怎么现在咋看咋怕呢,他一瞪眼,他俩就能抖三抖,也太没出息。

    俩妖走后,岳菱看了看那大口袋,发现里面装着大米,旁边的包袱里放着一捆挂面、一罐油、两捆青菜、三个盘子七八只碗几双筷子和几个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纸包。

    岳菱又蹲回了石头上,看白潇忙忙碌碌,生火、烧水、洗菜、下面,直等到繁星满天,黑暗中只剩下灶火的光亮,才眼瞅着白潇从锅里捞出第一碗面,铺上青菜,撒上调料,搁好筷子,给她端了过来。

    岳菱愣了愣神,伸手接过,碗底有些烫手,于是她从石头上下来,将碗放在石头上,自己蹲在地上。面碗热腾腾地冒着气,岳菱尝了一口面,没什么滋味,却自有食物本身的清香。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正经吃过一顿饭了,为人时饥一顿饱一顿,做妖时不需要吃饭,如今连筷子拿着都有些生疏,再过些日子,是不是都能忘了自己也曾是个人?

    不,不会忘的,怎么可能忘呢。

    白潇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又在灶火旁另架起了一个柴堆引燃,这才坐在石头上吃起来。

    岳菱几口嗦完面,看了眼锅里,见锅里还剩些面条,她不客气地全部捞到自己碗里,自己加了青菜和辣椒,自然的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白潇慢慢吃着面,见岳菱动作,也不恼,说:“没想到你还挺吃得惯人类的食物。”

    岳菱忙着嗦面,没空理他,等又一碗下肚,她将空碗放回木板上,才转身道:“你不也吃得挺香,不仅吃,还会做呢。”

    白潇点点头,说道:“我在人类的城镇生活过很长时间,已经习惯他们的饮食,你呢?接触过人类吗?”

    岳菱望着火堆默然,良久后道:“接触过。”

    白潇望向岳菱,岳菱也正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那些被我吸干精气的人类男子算吗?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了吧,可惜他们都死得太快,没能与我有什么言语交流。”

    她表情诚实无辜,白潇无语沉默。

    自从那日在白潇那吃完面,岳菱回到地宫就倒头大睡,睡了整整一日两夜,理智在催促她起来去抓口粮,但身体却缩在被窝里不愿起来。她整个身心都在抗拒这种已然演变成恶性循环的修炼方式,可不修炼就意味着停滞不前,不吃人也不能保证反噬不会发作。

    可是,若能找到一颗草木属的妖丹,她就不用再吃这些苦。

    岳菱心中希望的小火苗又熊熊燃烧起来,随即她想到白潇,但那家伙太强了,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老怪物,取他妖丹几乎是妄想,可不能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如今虞娘生死不明,她得自己去找!

    岳菱说做就做,她略略收拾,换上一身粉色衣裙,提裙出了地宫。

    外面又是一个清晨,但今日云雾低垂,天色阴沉,隐隐有要下雨的趋势。

    岳菱肩头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她快速地在林中飞掠穿梭,山中野兔、野鹿等动物四处逃窜,她心中不解。

    她专找那种树干粗壮的古树,不是说树龄越长越易成精吗。

    古树倒是找到不少,但却哪个都感觉不到妖丹的存在,就这样翻越了好几个山头,时间已到午时,太阳从云里露了头,空气逐渐燥热起来,岳菱累得气喘吁吁,却一无所获。

    这时,有一物突然从近旁一棵树上掉下,啪叽一声,吓了岳菱一跳,她转头去看,原来是个柿子。

    她正站在一棵柿子树下,树上缀满了金黄的柿子,柿子黄澄澄看着很是诱人。岳菱飞上树,在枝头摘了一个柿子,用袖子擦了擦,坐在树上吃起来。

    柿子脆甜多汁,岳菱一连吃了好几个,转头看了看满树将枝头压弯的果实,她想了想,撕下一片衣摆,随手挑了几个柿子包在里面,起身飞掠了出去。

    岳菱走后,原本静默的柿子树如伸懒腰般舒展枝桠,扑簌簌抖了抖,吧嗒吧嗒,又有几个柿子从枝头掉落。不久后,陆续有鸟雀飞来,停在树枝上啄食柿子。

    岳菱来到木屋附近时,白潇正在削竹子,他将竹条编成篱笆在木屋四周围了一圈院子。

    短短三天时间,一个小院已大致成型,共四间屋子,中间是正厅,正厅两侧各有一间卧房,左侧卧房前边另有一间小屋,是厨房,院子里有一棵原本就生长在这里的樟树。

    小妖们正在院子里做桌椅板凳等物,白潇边扎竹条边指导他们。岳菱嘴上不说,心中却十分惊叹佩服,叹服他怎么什么都会?!好奇他有什么不会的吗?

    岳菱将一兜柿子朝着白潇扔了过去,白潇眼疾手快接住,听岳菱说:“路上摘的,算还你面钱。”

    白潇打开粉色布料,看到黄澄澄柿子的时候愣住了,半晌疑惑道:“现在还不到柿子成熟的季节啊,你在哪摘的?”

    岳菱“啊?”了一声,挠挠头,不甚确定地指了一个方向,道:“就西面那个山头……柿子不是现在成熟的吗?那它什么时候成熟?”

    白潇无语地看了岳菱一眼,说:“至少还要一个多月才是吃柿子的时节。”他发现他最近经常无语。

    岳菱一脸茫然地“哦”了声,心中却起了疑,难道那柿子树有古怪?有时间她得再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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