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雨后,又放晴了两日。

    这一日,黄岩带着陆珺到后山转了一圈。这时节,离后山的桑葚成熟还有段时间,几棵枇杷树上的枇杷果然是熟透了,两人现摘了几个尝尝,香甜水嫩,果肉厚实。吃够了果子,两人又摘了满满两筐回去。

    酒楼厨房在一楼西南角,厨房里另开一道门通向酒楼后院,后院再往南就是直立的崖壁。后院长年光照不足,夏日很是凉爽,堆放着新鲜蔬菜瓜果和一些杂物。

    后院有一口水井,泥地上另有一个四方洞口通往地下,洞里储藏着从花都运回来的酒和新鲜肉食,肉类全部裹藏在冰中保鲜。

    葛大娘推脱身体不适,好几日都窝在房间未出门,这几天都是蓁蓁掌勺。陆珺没事就在厨房帮忙,葛大娘不在他也自在些。

    今日轮到狐三看店,陆珺和黄岩将满筐枇杷搬回后院,随后不等休息,黄岩又和豹二去了花都采买食材。

    陆珺婉拒了蓁蓁想要帮忙的好意,让她回房修炼,自己则不疾不徐,打了井水,将枇杷一一清洗干净,放在圆形大簸箕中晾晒。

    中午饭后,枇杷全部晾干了,陆珺一个个去皮去核,将果肉扔进一个同样洗净晾干的大缸里,花了半个时辰,剥了大半缸果肉。又用一根木棍将果肉捣碎搅拌,倒入适量酒曲搅拌均匀,封好缸口,放在后院阴凉处静置。

    用了一天时间做完了这些事,接下来就是等待了,等待缸中发生一些奇妙的变化。

    山中灵气充沛,岳菱昨晚又去了瀑布后的山洞修炼,下午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陆珺忙碌的身影。

    她站在窗口好奇地看了一会,见陆珺艰难地将封好的大缸挪往墙角,看了半晌,她一时没忍住,手指微动,悄无声息分出一道妖力托起大缸,帮他运了过去。

    陆珺坐在后院板凳上,托腮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

    他虽有些功夫在身,但那个实心大缸实在太重,搬起来还是勉强了些。奇怪的事就在那时发生了,他紧咬牙关搬着搬着,不知怎么的,那缸蓦地变轻了,他惊愕地将轻飘飘的缸放在地上,心却还飘在胸腔里落不了地。

    他心有所感,疑惑抬头朝楼上看去,谁知上面立即响起“啪”地关窗声,速度虽快,但陆珺已然看清了,是三楼的窗户。

    记得黄岩说过,他们老板岳菱独居三楼,难道刚才是她暗中出手帮了自己?

    想到此处,陆珺心底暖意涌动,心想岳菱看着整日冷冰冰不近人情,说话像扔刀子,然而她做的事却暴露了她的本质。那些温柔良善都被她藏了起来,仅仅是无意中露出的这些已足以温暖人心。

    而岳菱此刻却在懊恼,她不是懊悔帮了陆珺,她恼的是自己昏了头竟然关了窗户,显得她做贼心虚。

    她有什么关窗的必要,她正大光明地看,正大光明帮他,她帮自己店里的伙计理所当然,她有什么好心虚的要关上窗户?

    陆珺还留了些枇杷,晚饭后,他将洗好的枇杷放在桌上供伙计们食用,又让蓁蓁给葛大娘送了些,自己则端了一盘来到三楼。

    敲过门后,房内无人应声,陆珺等了片刻,正准备回去,门开了。岳菱站在门口看了眼他手上端着的枇杷,伸手接了过去,看也未看陆珺,转瞬已合上了门。

    陆珺盯着门板说道:“枇杷性凉,不要多吃。”说罢,他转身下楼去了。

    又过了数日,后山的桑葚也成熟了,果实饱满,甜而多汁,陆珺又去摘了好几兜子回来,酿了桑葚酒静置。

    自打陆珺来到楼里,他每日都起个大早,洒扫庭院,拾掇花圃菜地。起初不大会干,经过其他伙计的热心指导,如今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平时跑前窜后,什么忙他都乐意帮,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深得大家伙的喜爱。

    陆珺对葛大娘的态度是能躲则躲,绝不碍她的眼。而葛大娘答应了岳菱不杀陆珺,这些天她把陆珺当空气,对之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大家都以为她已将陆珺伤她的事揭过了,只是面子上抹不过,等相处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

    近日,附近一个妖狼群的公主要定亲,找的是族群里一位年轻有为的青年,想要在这间酒楼办一场隆重热闹的定亲宴,打算邀请方圆百里有头有脸的妖怪前来观礼。日子就定在三日后的吉日,妖狼族以三块价值不菲的灵石原石作为押金,事成后另有重金答谢。

    这在妖类中来说,是难得一见的盛事,少有的热闹,对酒楼来说也是一件大事,幸好以前操办过类似酒宴,也算有些经验。

    翌日清晨,黄岩和豹二就急匆匆赶了马车要往花都去,需要采办的物资太多。狐三给他们列好了购买清单,但还是怕他俩丢三落四,于是也跟着去了,留蓁蓁看店。

    陆珺为躲葛大娘,在自己房里吃的早饭,饭后出来时,黄岩他们已经走了,大堂里空空荡荡,半丝人影也无。

    陆珺呆了呆,心头咯噔一下,暗觉不妙,他不知道楼上还有谁在,也不知道岳菱在不在。但可以确定的是,葛大娘一定在,她从来不出酒楼。

    他忍不住紧张起来,一边安慰是自己多心,一边轻手轻脚往楼上自己房间走,他那把短剑还在房里。

    心中正惴惴,岂料他站在楼梯上,一抬头,悚然发现葛大娘站在二楼走廊口,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双眼精光四射不怀好意。

    陆珺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也未想就往下跑,没跑两步,后颈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同时他宛如过了电般,浑身一颤,四肢无力软倒,被缓缓拖走。

    葛大娘将陆珺拖回了她的房间,随手丢在地上,关上房门。

    陆珺身体动不了,但意识清晰,也可以正常发声,他正想不顾一切呼喊,葛大娘已蹲在他身前道:“告诉你,你就算喊破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岳菱昨晚出去还未回来,黄岩他们几个去了花都,一时半刻回不来,蓁蓁嘛她倒是在,只不过已经被我迷晕了。”

    陆珺哑着嗓子喘息道:“你答应了岳老板留我性命,你言而无信!”

    葛大娘嘿嘿笑着:“没错,我是答应了岳菱不杀你,可没答应她不伤你。我将你折磨到只剩一口气,再用妖力把你救活,反反复复,只要留着你的命,便不算我食言。”

    葛大娘狠狠捏着陆珺下巴,问道:“帮你的那个花妖呢?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在哪,怎么不出来救你,你一定有办法唤她过来吧?让她来救你啊。”

    陆珺这才明白,葛大娘睚眦必报,不单不会放过他,还盯上了帮他的红姑。葛大娘料的不错,他的确有办法召来红姑,但他怎么可能让她得逞。葛大娘不是善茬,他绝不会让红姑来犯险,大不了他受些皮肉苦,总不会死。

    陆珺紧咬牙关一声不吭,葛大娘冷哼一声,把陆珺的头摔在地上,粗暴扯开他的衣衫,寻找可以用来传信的东西。

    然而陆珺身上什么也没有,她料想应该是在他房里,思索片刻,她轻笑道:“罢了,那花妖留着慢慢对付,今日的主角是你。”

    她掀开陆珺衣服,他白皙的胸膛裸露在空气中,葛大娘手指甲渐渐伸长,变成了弯长的黑色尖勾。

    尖勾慢慢地一点点扎进陆珺肩头,温热鲜红的血立即涌了出来,陆珺疼痛难忍,不由得痛呼出声。

    葛大娘笑道:“疼吗?这才刚开始,慢慢享受吧。知道为什么你还能出声吗?我故意的,就是要听到你痛苦的叫喊,我才满意。”

    说着,她尖勾状锋利的指甲开始用力一点点斜向下拉扯,边用力边笑嘻嘻道:“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不拿来烧菜简直暴殄天物。我会将你开膛破肚,让你尝尝濒死的滋味,你还可以清醒地看见自己的内脏……”

    陆珺痛得浑身颤抖,额头冷汗涔涔,嘴角被他咬得出血,却是强忍住再未出一声,及至痛到意识模糊,他承受不住昏了过去。此时却有一股清凉冲入他脑袋,激得他清醒过来,继续承受非人的折磨。

    一盏茶的时间,陆珺痛昏过去三次,五道可怖的血槽已经贯穿他胸膛,向肚腹延伸。他整个身子鲜血淋漓,身下也积了大滩血水,白衣染成了红衣。

    葛大娘贪婪地嗅着这浓郁的血腥味,变得更加兴奋,双目通红。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的儿子,儿子死时的惨状夜夜折磨得她发疯,光杀了罪魁又怎么够,她无法原谅。对人类的恨深入骨髓,只有在这样杀戮的时刻,才能稍稍缓解她的痛苦。

    葛大娘手上加重力道,欲要继续撕裂陆珺肚腹,就在这时,一道呼喊声从楼下传来。葛大娘紧皱眉头停下动作,等了片刻,楼下又响起呼喊伙计的声音,这次声音明显不悦。

    葛大娘原不想搭理,没想到那声音再一次响起,似是不肯罢休。她咒骂一声,拔出指甲,简单施术止住陆珺流淌的血,将他拖到墙角,匆匆下楼去了。

    岳菱在山洞中修炼,不知为何,总觉心神不宁,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沉入黑暗,一道熟悉的声音冲入脑海,唤她“岳菱”。她猛地醒了过来,心砰砰跳得厉害,是白潇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

    岳菱心绪起伏不定,更加不在状态,又待了一阵,便起身回了酒楼。

    楼下来的是妖狼族的管家,他昨日来过,今日来是要再叮嘱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宜,以求诸事完备妥帖。

    妖狼族狼多势大,葛大娘不愿得罪,只好耐着性子听狼管家唠唠叨叨,并拿笔一一记了下来,心下却在暗自着急。

    岳菱踏入酒楼的那刻已是脸色突变,浓烈的血腥味冲得她呼吸一窒,而且她很确定,这是人血的味道。岳菱脸色难看至极,她闪身来到二楼,带着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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