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照例豹二起得最早,他来到大堂,发现门窗大敞,厨房里传出响动,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进了贼。待莽莽冲进厨房,他才发现是白潇系着围裙在煮粥,豹二便帮着忙活起来。

    等楼里伙计都起床,一锅粥早温在炉子上,大家各自盛了粥,围坐在一桌吃早饭。

    喝着浓稠的山药绿豆糯米粥,蓁蓁思忖着,问了个问题:“白大哥,我听说,你只吃素?”不问不行,若白潇吃素,那这两天她得多做几道素菜。

    白潇道:“没有,我也食肉,你照常做菜就好。”

    蓁蓁“哦”了声,没再说话。因不够熟悉,饭间显得比较沉默。

    大家都吃完后,白潇从怀中掏出两枚晶亮的东西放到狐三面前,说:“防御法阵若有灵器加持,会更加稳固,牢不可破,原石也有同样的效果。你将一枚埋入阵眼,一枚悬在顶部。”他这次回来,便是将灵石交予他们,也是想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狐三收好原石,想问什么又咽了回去,这时黄岩突然开口问:“白潇,你还有原石吗?”

    白潇还未回答,蓁蓁奇怪问:“黄岩,你要原石做什么?”

    黄岩解释:“不是我要用原石,是三年前老板从妖狼族借的原石,至今未还。虽然妖狼族仗义,从未讨要,但老板归期不明,也不能一直赖着不还啊。”

    “要还也是我们还,关人家白大哥什么事。”蓁蓁反驳。

    黄岩急了:“我是想,以白潇和老板的关系,应该也不必分这么清吧……”黄岩声音渐弱,其实还有些话他未说出口,老板这么多年为他付出良多,他为老板做点事也是应当。

    白潇接过话头,平静道:“该还,这事你们不必管了,我自会前往妖狼族归还。”

    早饭后,闲来无事,白潇清理过菜地,搬了把躺椅在院中晒太阳。不多时,狐三也搬了椅子坐到白潇身旁。白潇望向狐三,未等狐三开口,白潇先笑着道:“看得出来,这些年你修为精进不少。”

    “寒暑不曾懈怠,也算有些长进。”狐三望着远处,也笑了,“若不是你,也许我和豹二还在山中茹毛饮血,困在兽性之中不可自拔,所以我一直很感激你。”

    “不必谢我,是你们灵性未泯,不然仅凭我三言两语,也不可能就让你们转了性。”白潇认真道。

    如同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狐三轻声问:“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岳菱她一直在找你。”

    默然片刻,白潇道:“我哪也去不了,一直就在夜阑山寒潭中。”

    “那为何……”狐三愕然,他想问的是,为何岳菱入寒潭十多次,从未找到他,甚至最后认定他死了?

    白潇徐徐道出真相:“那日我被狻猊兽打晕拖入潭中,狻猊兽施法将我封在潭底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中,直到半年前的一个深夜,我才挣脱束缚,逃出寒潭。”

    原来如此,狐三不禁唏嘘,暗自为岳菱的命运嗟叹,与白潇这般阴差阳错也便罢了,陆珺也……

    良久后,白潇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说道:“你把这些年发生的事都说给我听吧。”

    二十几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整个早上,他们就在讲故事似的轻言细语中回忆着那些惊心动魄甚至惨烈的过往,有时白潇听着听着就湿了眼眶。狐三讲得很细致,白潇听着,感同身受,锥心刺骨。

    一直说到某个傍晚,他们遇到了一个名叫陆珺的落难人类,白潇眼神微变。

    狐三陷在回忆里,只想一口气说完,白潇认真听着,并不出声打扰。回忆到了三年前,临近尾声,狐三长叹一声,道:“岳菱逼走了陆珺,自己也跟着出了酒楼,谁知那日后,她便消失了。岳菱一向行踪不定,起初我们并未在意,直到数日后,玉玑坊老板银莲突然到访,我们才知道出事了。我与黄岩去了趟花都,发现陆府已经举家搬走,去向不明,向街坊四邻打听后,才知道两人离开那晚陆府老爷突然因病暴毙。陆家将陆老爷匆匆下葬后便遣散家仆离开了花都,而岳菱也再未回来,我们不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狐三并未明说岳菱对陆珺动情之事。

    白潇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气,从躺椅上坐起。临近午时,阳光越发炽烈,白潇抬眼望向小楼屋顶,眉眼泛起些浅淡而微苦的笑。

    第二日吃过午饭,白潇什么也未带,就如豹二和狐三第一次见他时那样,身无长物,再次飘然而去。

    这次,白潇沿着岳菱他们当初下山后的路线,反向一路找寻过去,然而始终察觉不到岳菱的任何气息。他知道,若岳菱有意隐藏,完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白潇每过三个月回一次酒楼,在楼中待一两日休养,途中偶然得到的灵器灵丹,全部赠予酒楼伙计们修炼之用。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半,大家都对找到岳菱这件事渐渐失去了希望,而白潇还在茫茫人世奔走,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意思。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何时,花都附近出现了一个妖道。妖道修习邪术,带着一只巨大的斑斓□□,只在花都附近僻静无人处梭巡,专猎妖类,妖道取妖丹修炼,将妖类躯体投喂□□。在银莲发现之前,短短十日内,已有十多只妖丧命。

    但这一切,酒楼几人自是一概不知。

    恰巧那几日,狐三修炼遇到瓶颈,他钻入附近山中择了处灵气充沛的地方全力冲击。一日半夜,他鼻端突然闻见一丝微弱的清甜气息,仿佛少男少女幼嫩酮体散发的气息,狐三体内气机蓦地一乱,他控制不住地心头大动,一时竟意乱情迷,站起身摇摇晃晃向着香味源头寻去。

    狐三神志昏沉地行走在荒林野地,他心底有丝清明,挣扎着想清醒,却似陷入梦魇,无论如何也醒不了。直到他一脚踏入冰冷的溪流,正是冬去春来时节,狐三被冷水激得瞬间清醒过来,他甩甩脑袋,没有立即从溪水中出来。

    狐三举目四望,一片乌漆墨黑中,溪流对岸,只见指尖大的一点光亮浮在半空,有怪异响动不绝于耳,血腥味飘在空气中。

    鬼使神差地,狐三没有立即转身就走,他双指一擦,“噗”地一丛火苗燃起,火苗快速朝着对岸飞过去,照亮了不远处两道诡异的身影。

    那是一个立着的男人和一只趴着的大□□,那男人双目紧紧盯向狐三的方向,刚刚狐三看见的发光的东西,正被他捏在手中。而男人身边的□□在大嚼特嚼,鲜血淋漓的大嘴外还吊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尾巴。

    狐三悚然一惊,汗毛倒竖,火苗光芒转瞬熄灭,狐三拔腿就跑。

    对岸那男人冷笑着拍了拍□□身体,□□肚皮收缩,随即大嘴一张,朝天喷出一道甜腻夹杂着腥臭的气体。

    此处方圆十里内,都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甜,狐三憋住一口气,运起妖力飞速向酒楼奔逃。

    然而中途这口气终究是憋不住了,他高高飞掠而起,在接近云端的地方大大喘了口气,岂料仍是有丝丝缕缕的香味钻入鼻腔。

    狐三心中一沉,他尖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划破自己的胳膊,尖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他总算守住了心神,没有迷乱昏头,但仍是觉得头晕目眩。

    狐三晕头晕脑继续疾奔,只是速度慢了不少,他能隐约感觉到,后面有东西离他越来越近。离酒楼还有一段距离,他心知这样不行,很快就会被追上。

    想着,狐三快速从身上摸出一枚铜钱,他将妖力注入铜钱,铜钱微微震动。而远在百里外的白潇,立时便发觉袖中铜钱震动发热。

    同样的铜钱,白潇和酒楼伙计们每人各有一枚,铜钱之间以秘术相连,无法互通消息,但遇险时可以向施术者求救。作为施术者的白潇,可以透过铜钱的方形孔洞自千里外挪移至传信者身边。这铜钱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所设,白潇怕他们若有意外,他一时不及赶到。

    白潇迅速拿出铜钱,从传过来的妖力判断出是狐三,情况必定危急,白潇心头着急,立时开始施法。

    铜钱跃上半空,旋转不停,而白潇身形逐渐虚化,如烟如雾,白色烟雾丝丝缕缕钻入铜钱方孔。

    而另一边,狐三疲于奔命,他怀中铜钱一直在发热,说明白潇正在施术,空间挪移须得半刻钟,无论如何他必须撑过这半刻钟。

    又到了该换气的时间,手臂伤口的疼痛已然麻木,狐三一口气到尽头,憋得难受。他不得不停下身形,身周妖力盘旋,带起微风,风势渐大,将他周遭气息清扫一新,趁着这空隙,狐三赶紧吸了口气。

    停留的短暂工夫,狐三身后沉闷的□□叫声骤然响起,紧跟着,一团浓黑的东西悄无声息击向狐三后心。

    狐三机敏闪身躲过,飞速往后退了几步,顺势悄悄将铜钱扔进了身后草丛,双目紧盯着黑暗中跃出的模糊身影,。

    静谧中只听对面有人轻笑一声,道:“一身皮毛倒是不错,噜噜,一会等剥了皮再给你吃。”

    □□又是“咕噜”一声低叫,似在回应。

    为了拖延时间,狐三低声喝问:“你是什么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那男人嗤笑道:“一个将死的猎物,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话音未落,那男人身形暴起,狐三看不清他动作,只觉气流涌动,有什么东西向他飞了过来。

    狐三一边闪躲,一边自指尖擦出火焰,火光中他终于看清,对面一身道士装扮的青年男人右手拿着一支粗大的毛笔。那年轻道士凌空画符,不见墨汁淋漓,笔锋过处,黑色符咒自成。一个个冒着黑气盘曲如枯藤的符咒飞向狐三,飘浮在狐三身周,不论狐三如何闪避,符咒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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