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的恐惧中,岳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老竹妖的束缚顷刻崩溃,岳菱身形转瞬腾冲出去。

    老竹妖大惊之下,顾不上压下翻涌的血气,立即闪身追了上去,大喊:“不可过去!快回来!”

    老竹妖慢了一步,又远不及岳菱迅疾,眼看岳菱身影越来越远,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谁料突然间,前方岳菱身子骤然停住,随即仿佛被无形的线拉扯,向后倒飞回来。

    老竹妖目瞪口呆地停住身形,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忽然自己身子被一股大力向后扯,不由自主也随着岳菱向后飞去。

    岳菱和老竹妖先后摔在地上,老竹妖“哎呦”一声,忙不迭朝后望,看见一位颇眼熟的黑衣青年负手立在高处山岩上。

    黑衣青年傲然向下睨着岳菱,慢悠悠道:“你这副肉身乃是借兰芷草所化,想送死可由不得你。”

    岳菱看也不看居高临下的祈照,她疯了似的嘶声挣扎,一双眼死死盯着空中。

    罩顶的云雾漩涡下,白蟒摆尾游动,刹那间,天地骤亮,枯爪状的电芒穿透云层,直直落在白蟒身上!

    白蟒身形剧烈颤动,却仍是稳稳飞在空中,生生接下了第一道天雷。

    岳菱尖叫出声,她的声音湮没在随之而来的滚滚雷声中,无声无息。

    雷声过后,天上下起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泥土上,岳菱无知无觉地坐在泥淖中,听见祈照的声音道:“啧啧,原本只需历七道天雷,如今又多加两道,怕是生死难料呐。这可都是因为你,你若陪着去送死,怎对得起他的苦心。”

    大雨中,岳菱猛地回头,几乎是同时,岳菱与老竹妖齐齐惊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那小白蟒为了你,生生要多承受两道天雷啊。”说话间,祈照身影已到了岳菱身前,他微微弯腰注视着岳菱慢慢崩溃的面容,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竹妖着急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得问她啊。”祈照一指岳菱,摇摇头,继续道,“小丫头,你该知道些什么吧?”

    不必多说,岳菱已然想到了……

    说话间,又是一道刺眼白光划破夜幕,第二道天雷狂暴落下,白蟒身形被瞬间击落数丈,在半空中勉强稳住身形,复又挣扎腾起。

    岳菱痴痴望着,眼角无声滚下泪来,嘴里不住哀求着:“你放开我,让我陪他一起……求你……”那天雷好似同样落在她身上,她剧烈抖动着,痛彻心扉。

    祈照只是不理,自顾自道:“你身上那些业力祟气可不会凭空消失,如今你身上干干净净,想必是有人将你的业力引渡到了自己身上,试图替你化解。可惜,他却不知,擅自破坏他人因果,坏了法则,反倒引得天劫提前降临,变本加厉。或许,他知道,但也顾不得了,毕竟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老竹妖在旁听得心惊肉跳,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忧心如焚地望着历劫的白蟒。

    虽然已猜到了,但祈照吐出的每句话,仍是如刀子,片片割着岳菱血肉。她又开始疯狂挣扎,大喊大叫,挣扎不脱,她嘶声向祈照怒叫:“你来做什么?来看我们笑话吗?!”

    祈照抱臂在胸前,笑了笑道:“没错啊,我来瞧热闹,数日前我掐指一算,今日着实热闹,我便巴巴地赶来了。”

    很快,劫云下,第四道天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鸣声精准落了下来,这回,白蟒被击落地面,他的身躯砸得地面震动不止。

    岳菱哭喊着要扑过去,祈照压制得有些吃力,仍是笑吟吟道:“扛下四道天雷才被击落,比我预想的好些。”

    远处,白蟒身形再次出现,吃力地游向空中,摇摇晃晃,遍体鳞伤。

    大雨如注,岳菱喘着气渐渐停止挣扎,她已流干了眼泪,目眦尽裂。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此时此刻,她终于,再次感应到了自己那缕元神,无比清晰,再无疑问。

    想来是白潇太虚弱,再也藏不住了吧……她苦涩地想。

    祈照注视着空中,忽听岳菱怒问道:“那日,你到底做了什么?”

    祈照回头,见岳菱恨意滔天的双眼狠狠盯着他,他疑惑问:“你说的哪一日?”

    “就是你将白潇拖入寒潭的那一日!”岳菱大叫。

    祈照作恍然大悟状,道:“哦,原来你说的那一日。”他歪头想了想,如实说:“那时我想得到白蟒的身躯,只好将他的元神撞出了躯体,可惜夙棠阵法已成,我与他的身躯一同被拖入潭底。事情便是如此,你可还有疑问?”

    惊雷在耳边炸响,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岳菱十指抠进了泥里,可她浑然不觉,语无伦次呢喃着:“竟是如此,原来如此……”

    “那日,他的元神远远飞了出去,后来我从未在附近感应到他的元神,我猜……”祈照喋喋不休,将岳菱心底猜想说了出来,“不会是误打误撞跌入了哪个有孕女子腹中,投生成人了吧?”

    立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老竹妖,至此才听出些眉目,愕然出声道:“难道陆珺那孩子就是白潇?!怪不得那孩子当初能唤醒你封闭的心神,我还存着疑惑,看来冥冥中自有安排啊。”老竹妖喟叹连连。

    拨云见日,岳菱眼前浮现曾经的一幕幕,那个面对自己,总是小心温柔的良善男子,那个遭受许多伤害,为自己牺牲太多,却终被自己害得郁郁而终的男子,原来是白潇吗,原来……他一直在她身边,从未抛下她……

    原来,她爱的,从来只是他。

    第五道天雷过后,久久未见白蟒身形腾起,压顶的天网旋转翻涌,持续酝酿着可怕的力量。

    岳菱眼角淌出血泪,她终于拨开云雾,窥见了真相,可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来不及问他一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承受巨大的痛苦,或许还要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消亡。

    第六道天雷如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笔直劈向地面,在岳菱几人看不见的地方,山体被轰出一个大坑,乱石滚落,隆隆声不绝于耳。

    白蟒奄奄一息地躺在坑中,浑身皮肉焦烂,躯体多处露出了血森森的断骨。他口中喘着粗气,不断喷出血来,混着雨水,染红了一大片地面,一双眼也没了往日的清透,显出几分灰败之气。

    他知道自己扛不过去了,天劫比预想的来得快,也更猛烈,心底那点侥幸和希望破灭。他来不及安排好一切,只来得及匆忙传信老竹妖阻拦岳菱,仍是揪着一颗心,怕老竹妖拦不住她。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感激那只狻猊兽。

    他知道岳菱就在不远的地方,咫尺的距离,隔着生死,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看得分明,岳菱心底没了恨,祟气无所依凭,离体寄于影中。她本就是天地一缕幽魂,依附兰芷草而生,一旦山神夙棠苏醒,她没了身体,就连魂魄恐怕也立时会被缠绕的业力祟气吞噬,生机断绝。

    明明想千方百计为她找到一条生路,却又满心忧虑,被留下的人,真的能好好活下去吗?明明许下承诺,要一同与天争命,又怎能轻易食言呢。

    泼天大雨中,血迹在冲刷下淡去,白蟒眼中燃起两点晶亮的光,他挪动着身躯,重新凝聚起全身的力量。

    白蟒不屈不挠,仰头向天,似是为了惩罚他不俯首谦恭,第七道天雷呼啸而来,击在他头顶。蟒身剧烈颤动一阵,扑倒在地,头骨已被击碎,有那么一会,他完全没了意识。可冥冥中,他好像听见谁在撕心裂肺地呼喊他,那声音是那样悲伤,那样凄厉,在惊慌心悸中,他醒了过来。

    他早已无力掩藏,想必岳菱已然知晓了吧,他难过地想着。

    他的头颅已经抬不起来了,幸而内丹还在,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压迫感丝毫未减,劫云仍在,天雷尚未结束。

    祈照站在山巅之上,皱眉向下望,沉沉双目中不无惋惜,低声喃喃:“还有两道天雷,可惜已是强弩之末,渡不过了……若不为了那丫头,此刻你已踏入仙门,世间情爱,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岳菱跪在地上,她嗓子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时而疯狂挣扎,时而磕头哀求,满脸血泪,疯疯癫癫。

    老竹妖立在一旁,也是老泪纵横。

    第八道天雷威势不减,含着天怒的电鞭狂躁抽打在白蟒残躯,他身体反应微弱,然而躯体内,随着一声轻微脆响,那颗凝结着千年心血精华的内丹顷刻碎裂,散于无形。

    就在此时,忽然窜出一道身影,飞速越过岳菱和老竹妖,向着白蟒的方向疾冲过去。

    山巅上的祈照注意到时,已然有些晚了,来人一口气冲入了劫云内,距白蟒仅数百米。祈照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一个两个的没完了,他故技重施,手忙脚乱将来人揪了回来。

    老竹妖定睛一看,来人原来竟是黄岩。

    孰料,就在祈照分心之际,岳菱猛然挣脱束缚,与黄岩错身而过,转眼失去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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