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实有时候会想,人是不是天生就会演戏,就像孟秋小时候就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满嘴谎话,就像以前阿凉会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骗自己说孟泽排挤他。

    就像现在墙边的柴火明明已经堆满了,可阿凉却还要一个劲的砍着,自那日后的每一日他都好像忽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这几日的自己相较之前有多沉默寡言。

    很不可爱。

    就连孟秋这几日也如人间蒸发了一样,若不是每次她出门时孟家门口一闪而过的衣角,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阿凉又做了什么。

    她脸上的伤很明显,一看便知是用力扇出来的,其实枳实十分好奇跋扈如孟秋是如何扯谎骗过孟父孟母的。

    枳实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那是阿凉自己学着做的,七扭八扭的不是很好看,但胜在躺着舒服。她仰着脑袋,任由和煦的阳光洒在脸上。

    不知不觉春天都快过去了,记得捡到阿凉是还是秋天,半年多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时间居然过得这样的快。孟泽不知所踪,孟秋再也不会笑着寻她耍闹,孟叔孟婶视她如洪水猛兽,事到如今阿凉也变了。

    好像大家都走了,只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可她早在流逝中丧失了敏感,恍然回首时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枳实牵动嘴角,即将沉沉睡去,耳边忽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蹙眉睁开眼睛缓缓坐直身体,只见阿凉面前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时,他转头看向枳实,枳实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少年看自己的目光似乎藏着一些埋怨。

    自己有做过什么让他记恨的事吗?枳实迟疑了一刻,仰躺着观察二人,满脸带笑却未达眼底。

    陆林收回目光径直跪了下去,“少爷,请随属下回去。”

    枳实悠闲的晃着躺椅,耳朵却没放过一切异动,阿凉似乎没听到声音一样,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斧子,一下比一下用力地劈着。

    “少爷——”

    陆林还想继续说,却被枳实忽然起身的举动打断,他暼了枳实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明明前一刻还惬意的和风现在怎么忽然让人躁起来了,枳实拖着躺椅往家中走去,身后砍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代替响起的是熟悉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脚步声不近不远的跟着,一直随着她到了屋里,枳实嘴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她倒杯茶喝了口润了嗓子,方慢吞吞的转过身望向来人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问今天是否有吃饭。

    阿凉的注意力全在枳实的身上,这时却愣了愣,轻声回答:“上山那天,被推下去时撞到了头,之后……就都想起来了。”

    “是那人救了你。”

    阿凉点点头,垂眸掩住眸中的失意,“那是我家仆人,一直在寻我,那日恰好在山下,是他救了我。”

    仆人。

    方才那人虽态度谦卑却无谄媚之意,自然得体的大方之举定是受过一定培训的,恐怕平日里遇到的也都是些达官贵人,又见他身上穿的布匹已是极好的了,而这样的人却只是个奴仆。

    她的阿凉,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枳实眯着眼睛冲他一笑,阿凉走上前去牵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砰砰的心跳仿佛在透过她的掌心悦动,渗透着火热的真心。

    “阿枳,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可我真的很怕你会赶我离开。”阿凉抬起头,对上她的双眼。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澄澈,像是最纯粹的琉璃,透亮、清新,没有丝毫杂质,一如往昔,可枳实知道这里面的单纯只怕不再像从前那样纯粹了。

    她抽回手没心思再去维持表面的笑意,阿凉总是这样,总能简简单单就把自己撇干净,或许瞒着自己是害怕会被赶走,但这绝对不会是唯一的原因。

    她养的小狗好像逐渐不受控了。

    枳实摩挲着手背上残留的余温,陡然开口,“你家有很多这样的仆人。”

    “嗯。”阿凉应道。

    “外面那个叫什么名字?”枳实又问道。

    “陆林。”阿凉短促回答,似乎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哪怕是恢复了记忆,可刻在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就像现在,他依旧不想听到从枳实口中吐露出别的男人的信息。

    枳实轻笑,自然看出阿凉心中的不满,她忽然庆幸自己最先认识的是傻傻没头脑的阿凉,是那个根本不会很好的隐藏自己的阿凉,人再怎么掩盖都藏不住可在骨髓里的东西。

    就像现在这个并不怎么讨喜的阿凉,尽管个性迥异,但枳实知道,当初她摸透的东西放在现在也照样试用。

    因此哪怕恢复记忆之后的阿凉再怎么与从前不同,她也没有任何畏惧。

    “陆林,没什么特色的名字。”枳实漫不经心地评价,随后挑眉,“那你叫什么?”

    阿凉抿紧唇,轻声吐露,“李梓申。”

    枳实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莞尔,仰头对上他的眼睛,忽然贴近,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凑近,“那我现在,是要叫你阿凉,还是……”她停顿一下巧笑倩兮,“李梓申。”

    李梓申怔怔看着她,喉结艰难滚动了两下,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吐露而出,仿佛带着致命的诱惑,哪怕他再怎么善于藏匿,此刻的呼吸也瞬间急促起来。

    忍耐片刻,他缓缓开口,“在外随你,在内依旧是阿凉。”

    枳实松开手,饶有趣味的“哦”了一声,“怎么?”

    李梓申眼眸微动,即便脸上表情并不变化,但枳实知道,他现在有些雀跃。

    “因为阿凉,只属于你一个人。”

    果然,话还是说的这样好听。好胜,善妒,俏皮,冷漠,还有多少面是她没见过的,一想到自己即将见到李梓申更多被藏起来的模样,枳实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

    “阿凉只属于我。”枳实不停地咀嚼着这句话,缓缓抬头,“那李梓申呢。”

    李梓申轻抬眉心,“李梓申也只会是你的,只不过现在需要让他去做些别的事情。”

    枳实短促的笑了声,让人听不出喜怒,“这会儿你倒是实诚了。”

    这样的李梓申,还真是不可爱,枳实不禁想,如果是放在现在,自己应该一定不会喜欢上她的。

    嘈杂的脚步声充斥在耳畔,一个人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心中的不满很强。

    不过很快,枳实就将这份想法抛之脑后,别人喜不喜欢她,讨不讨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从来也没在乎过不是么。

    她长吁一声,淡言,“他是来求你回去的。”她漫不经心地加重了求这个字,看陆林刚刚的态度,应该不是第一次请阿凉回去了,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都被推脱掉了。

    李梓申:“嗯。”

    “你家里的人,都知道你还活着吗?”枳实又问,忽然自嘲般轻笑,李梓申是有什么样的魅力呀,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被坚信着一定活着。

    李梓申点头,“有的知道。”

    枳实:“你想回去吗?”

    这一次李梓申迟疑了一刻,继续道:“我得回去。”

    枳实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她看着李梓申,低声叹息,她想李梓申还是愿意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她看的,以至于告诉她的是他得回去,而不是他想回去。

    这便告诉了她,恢复记忆后即便陆林不来找他,哪怕枳实诚心留他,他也不会留下。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无声的寂静下枳实忽然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人畜无害的纯良少年,而是一个心机颇深将自己藏在迷雾之下的高位者。

    他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不仅点明了必走的事实,还让枳实非但没有怨恨,反而开始心疼他无可奈何的处境。

    她并不喜欢和心思重的人相处,那些人好像总喜欢拐弯抹角的藏东藏西,明明直说的话也总爱让别人去猜。

    枳实可以巧妙说话周全众人,但她不能接受生活在时刻圆滑步步提防里,她不算个十足的好人,所以最开始遇到是她并没有救李梓申,但她也绝做不到那种害人不利己的烂事。

    她性子淡,阿凉就会时刻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她不爱表达自己,阿凉就会努力去了解,就算她不说阿凉也能做好所有事。

    而不是现在这样,两人的心分明在努力靠近,却显得这样疏远。

    枳实想,自己或许还是更喜欢阿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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