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日发生的事枳实是全然不知的,她只知道自己的伙食又好起来了,来找自己麻烦的人也没了。其中缘由她没心思细究,这段日子里她已经找到了打发时间的闲事。

    那日傍晚陆林抬着一大盆的牡丹笑嘻嘻的闯进猗芳院,人还没见到声音就刺到了枳实的耳朵里,“枳实姑娘,殿下给您送花来了!”

    那时枳实正在院中摆弄着她的药材,一回头就看到一盆开的娇艳欲滴的牡丹堆到了自己眼前。那花开的很旺盛,花茎处的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湿润痕迹。

    陆林笑嘻嘻地抱着花盆,喋喋不休地吹嘘着,“姑娘您都不知道,今日一大早天还没将亮呢,殿下就吩咐我一定要将花找来送到您院子里。姑娘您说这深秋里哪里是牡丹开的季节啊,可殿下非说凉山地势苦寒,方圆百里都看不到一株牡丹,让属下一定找来送到姑娘院里。”

    说完他抱着花盆在院子里四处转悠着,似乎是在找一处适合摆放的地方,嘴底下的话却不见停歇,“姑娘,要属下看啊,殿下这对您是真的上心啊!”

    枳实眨眨眼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地瞥了眼那开的绚烂的花簇。前夜里她说要看花的心思在清晨达到了顶峰,而现在早已没了那股热情。

    呵,上心吗?

    这花开的很美,也很大,比她收到的任何一束都要大。

    那就当是吧......

    陆林见她不理自己,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姑娘,您看这花摆在哪里啊?”他瞧着就该找个格外显眼的地方摆着。是个殿下,姑娘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心意在里面那看这得多开心啊。

    枳实的目光随意地瞟着院子中央的空地,想到若不是在太子府里这块空地上就可以种植无数的药草,不由得有些怅惘起来。

    她随意的向院子里随意一指,“就放那吧。”

    陆林顺势看过去却是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嘟囔着似乎是觉得这个位置极为不佳,最后磨蹭了一会儿,自作主张地将花盆摆在了门口处的台阶上。

    枳实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刚想发作转念一想不禁自嘲,这毕竟是太子府,下面的人自然要以李梓申是从,自己又何必多做自讨没趣呢。

    她回屋内片刻又出来,冲着陆林招了招手,“陆林你来,把这个给李梓申。”

    陆林快步上前接过那物,是个红色绣囊用金线绣着几只小巧精致的蝴蝶。

    陆林虽然满脸的疑惑,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答应。只是走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姑娘为何不亲手送给殿下,殿下若是知道这是姑娘亲手做的,定会很开心的。”

    “没空。”枳实蔫蔫道,摆了摆手将他打发走。回屋时余光瞥见那盆牡丹,忽然有些烦躁起来。

    只可惜终究不当时,哪怕再费尽心思讨来的牡丹,在这样肃凉的秋日也活不久,才第二日受了一夜寒意的牡丹就已经显现出蔫意了。

    李梓申自然看出其中缘由,但枳实不提他也不说,花儿败了就让陆林再去寻些新的来换上。两人好似都赌着一口气,谁也不愿意先退让半步。

    李梓申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总是一整日一整日的不见人影,但每隔三日他就会到猗芳院中,就像已经成了一种规律。二人常常是不说话,坐在一间屋子里各做各的事,可即便这样气氛他还是每次如约过来。

    距离上次见面是三日前,按道理今日他会到猗芳院来,可是直到天色渐晚也没见有人来。

    用完晚膳后枳实最后朝院外望了一眼,只有明灭的烛光在摇曳,就在她准备关上院门时陆林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姑娘姑娘。”陆林跑到门边大喘着粗气,满头大汗。

    枳实蹙眉,“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话虽这样说,可她的语调也不禁有些急促起来,陆林向来稳重......

    “姑娘,殿下在宫内一时走不开,特地让属下来告知姑娘一声。”

    他说着眼睛不住地四处瞥,猗芳院内的石雕灯已经全灭了,只剩下屋内的烛光还亮着。

    陆林一时间有些替殿下感到委屈,殿下在宫中担心枳实姑娘落空,紧赶慢赶派自己回来,可人家都已经准备就寝了,哪里是在乎你来或是不来的样子。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枳实看陆林站在原地,不动不说话,不由得催促。

    陆林回神,低垂了头说道:"姑娘,我们殿下不是故意失约的,今日是因为殿下不知为何惹恼了陛下,陛下大发雷霆训斥了殿下,殿下不得不留在宫内,这才耽搁了。属下的话说完了,属下这就离开。"说完脚底抹油般的快速消失在了门外。

    这样的话李梓申必然是不会准他说的,可经过这么久就连陆林也看出了两人间的不对劲。这才两边说这些好话,希望两人的关系能回到原先的状态。

    枳实的心咯噔了一下,她不懂那些争权夺势的事情,但是她却能猜测出李梓申这么多年在皇帝的身旁一定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那个人是他的爹爹,但又是皇上,他能毫不心软的废掉一个儿子,也就能毫不犹豫地毁掉第二个。哪怕这个是他一心想要扶持的,李梓申告诉过自己,皇帝想给你的你就要拿,还要让他看到你值得拿的价值。但如果你在获得之前就过于锋芒毕露,即便是给你的,也会瞬间毁于一旦。

    那李梓申又是做错了什么,才被斥责了呢?

    空荡荡的庭院中,她站在树下久久地看着黑沉沉的夜,久到连风吹拂的叶子沙沙作响也没听见,直到夜晚的寒露打湿了衣服她才回神。

    她轻叹了一口气,李梓申的事情,自己现在又能帮得了什么呢?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转身向屋内走去,走近后她驻足片刻,最后缓缓地蹲下,伸手将那盆不知何时新换的牡丹抱起放到了屋内,将门阖上,接着又升起了暖炉,直到屋内变得温热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蹲在牡丹面前盯着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触摸着它柔软的花瓣。

    “这样,你就能活得久些了吧。”

    枳实是被一股寒气冻醒的,睁开眼翻了个身,猝不及防的对上了李梓申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浑身散着寒气,不知是在外头站了多久。

    枳实先是惊了一下,随即想要坐起身来却看见他额头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你......”她想问他怎么弄成这样的,但是话刚出口便顿住了,从宫中回来就成了这样,答案不言而喻。

    她半坐在床上轻叹一声,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李梓申依言走过来半蹲在床边。

    她抬眸凝视着他,手慢慢抚摸上额头的伤疤,良久,她轻声说:“既然来了何不早些进来,外面夜深露寒,容易生病。”

    李梓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的指尖带着淡淡的凉意在那伤疤上轻柔地抚摸着。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看得清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两人晚上说悄悄话的日子。

    李梓申想枳实是错了,她说他不会怀念凉山的日子,可是他会,他会每日怀念曾经发自内心的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是独属于他二人的时间。

    指腹碰到伤口时李梓申微微蹙眉,但是并没有喊痛,只是紧绷着脸看向她,那眼神里有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的眉头拧的很深,声音也有些沙哑,“太晚了担心惊扰你,可站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想来见见你。”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早知如此,便改早些进来也不会吓到你。”枳实的手很暖,他感受着额间的温度声音也软了下来。

    黑暗中他的眼眸晶亮晶亮的,就像是黑夜中最闪耀的星光,看的人心跳加快。他的声音低低的,好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跟她说话。

    枳实再度败下阵来,“怎么总爱想东想西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犹犹豫豫只会让原先期望的也变得遗憾,这个道理之前可是你教的我,怎么现在反倒不懂了?”她的声音有些无奈和宠溺。

    李梓申愣了一下,他想了一会,忽然勾唇笑出了声,他凑近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怎么把花给搬进来了,我抹黑进来时险些被绊倒。”

    “你个大活人怕冷,这些个娇嫩的花啊草啊的岂不是更容易受寒。”

    李梓申闷笑出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闭上眼睛,心情格外的畅快。

    枳实轻抿嘴角,任由他这般靠着,良久,她才伸手拍了拍他,“头上,是怎么搞得?”

    李梓申闻言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促狭道:“朝堂上犯了个小错,被父皇教训了一顿,不妨事的。”回来前陆林已经将自己告密的事抖了出来,他此刻自然也没了扯谎的机会。

    可实际上却并不像他话中说的那样,他向来处事谨慎,绝对称得上是滴水不漏,若真是犯了错,他自会想办法补救,哪里会真的犯到被这样样对待的错。

    只不过是父皇发现自己至今都将枳实留在府上,甚至连藏也不藏一下的时候气恼了罢了。真不知道父皇若是知道自己还私下养着五千骑兵,又会是作何反应呢。

    李梓申忽然将她揽入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窝喃喃说:“不过受伤真好,你又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枳实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癫狂,这一次没有选择回抱他,她声音淡漠:“李梓申,我承认我心疼你,看不得你受伤难过,”

    孟泽常说有些人只看得到眼前里,不去想往后的苦,自己就是他说这话时最常提到的典例。就像如今,即便李梓申做了那么多让自己不高兴的事情,可以看到他这个人就好像什么都忘了,挺多是给他甩个脸色。

    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她声音冷清不容置喙,“可是,你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李梓申缓缓摆正身姿,似是有些疑惑。

    “我想知道在会都城的这段时间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事是不能一起扛的吗,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你在朝中发生了什么不想让我担心,我甚至有时候会可笑的认为你对我的态度是因为害怕有人会伤害我。”说到这里枳实冷笑一声,为自己曾经愚蠢的想法感到可笑。

    李梓申张了张嘴,可就好像被一块充满液体的海绵堵住了喉咙,窒息得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努力地吞咽了一下,笑得自然,“你看,你有多想了。”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完。”枳实打断了他的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眼中的认真与执拗让人无法忽视,李梓申心里咯噔一声,她的眼神很冷静,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样子。

    “我想过很多为你开脱的理由,我甚至想过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可是直到刚刚我对上你眼睛的时候我才发现究竟奇怪在哪里。或许是你没料到我会忽然醒来,亦或者是你藏得太浅了,总之我看见了。你看着我的眼神里是猜疑是埋怨,是恨。”那眼神太过于犀利,露骨,像一根明晃晃的刺毫不犹豫地刺向她。

    她的声音很轻,可夜太静,静到将她藏在喉咙间的哽咽声听的一清二楚。在看到他一瞬间触动的表情后,她的心脏骤然缩紧,眼神慢慢的黯淡下去,忽然觉得很无力,“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恨我啊?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怨恨,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又怎么会明白,你告诉我啊。”

    枳实双手紧握用力掐住自己的指腹,钻心得疼痛才能让她不至于做出过激的行为。

    再抬眸时,她的眼眶红红的,眼底的泪光闪烁,“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直接判了我的死刑,这样对我不公平。李梓申,难道我当初救你非得带上利益目的才可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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