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柔妃在结束谈话的第一时间就回了宫,以至于她并不知道在那之后公主府还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长的很漂亮,所以从小到大哪怕家中生活并不如意也没亏待过自己,之后入了宫更是深受陛下宠爱,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今日,她居然被一个黄毛小丫头拿着发簪威胁,她想发泄,可她连摔东西的胆量都没有。这福寿宫中的每一处陈列都是陛下特意派人送来的,坏了那一样都是顶天的大罪。

    她只能不断地深呼吸,面前人视线与她对上时顿了一下,急忙收回了眼。柔妃只是扫了他一眼,又恢复了原先温润柔和的模样,“王爷呢,有给本宫带什么话吗?”

    那人心里跳了一下,迅速移开了视线,“王爷说,接下来的日子里娘娘只需做好柔妃本职就好,暂时不再需要做些什么别的。若有新的打算,会派属下来告知娘娘的。”

    柔妃轻声应了一句,像是有些失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抬起头:“除了这个呢,王爷就没说些别的了吗?”语气中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期待。

    那人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涌起一股苦涩,却又不敢表现出半分来,只得违心地说道:“王爷还说,宫中环境险恶,希望娘娘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

    柔妃笑了一下,眼神中闪动着某种光彩,似乎是带着几分憧憬,可随即又消散了去,“嗯,本宫知道了,你就先退下吧。”

    可过了良久那人也不曾挪动半分,柔妃盯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嗤笑出声,“你不会是想问枳实吧?”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其他让他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男人垂首一言不发,是默认了她的话。

    “依本宫看,她生活的挺滋润的,就是无礼的让人有些讨厌。”

    同时在另一边,回到太子府后。苏嘉欣耐不住困意,刚下马车就在小秋的搀扶下回了嘉芳院。

    枳实站在府前眺望远处,她要和李梓申讲明白,她一刻也等不了。

    谢逸良坐在马车前,一条腿曲起,另一条惬意地耷拉着,见她长久没有进去的动作,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用等了。”他开口打破了她的寂静,“死的毕竟是个良娣,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你若真想等他,一天?还是两天?你也不用着急,最多两日他就能回来了。”

    两天。

    在她们那里死了人,从传递丧报到宴请好友再到故人下葬,怎么也要三天时间。而现在,死的是太子的良娣,是这都城内极为尊贵的女人。可作为夫君的太子只需要停留两天,甚至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于她的离去是难过的,她第一次对赵婕的死感到悲哀。

    她不知道赵婕如此慌不择路的原因是什么,可却知道一定是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才会选择那样丧心病狂又愚蠢的做法,但最终的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枳实失神地扯了扯嘴角,用极轻的声音回绝了他的忠告,“不劳将军费心了。”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府前,冬夜的寒风吹乱了她的秀发,也吹乱了她的心思,可她却始终没有进去的念头,也没有回屋的冲动。这就难为了立在两侧的守卫,已到了闭府的时间,大门却不知是关还是不关。

    谢逸良眉头紧锁,对于她的行径只有困惑,他盯着枳实看了良久才冒出一句。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什么?”枳实有些呆滞地抬眸,她不理解谢逸良话中的意思,她知道漫无目的地等待不过是徒劳,甚至显得有些可笑,这些她懂。可是她想要等,想要等李梓申出现的那一刻。

    她期待,却又害怕着那一刻。

    谢逸良同样不懂她心中的这些想法,他只是觉得面前的人愚蠢得不像最初见到的那样灵动了。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难道是这样才能叫做深情吗?小妹这样,你也这样,总爱揪着一个没有结果的盼头,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显然他这个问题并不打算让枳实回答,“呵,我是真的不明白了。难道你的价值就只有停在这里等着太子何时大驾光临吗?我明确告诉了你太子今夜不会回来,你难道听不懂我的意思吗?哪怕你今日在此处吹一夜的冷风,他也不会回来不会知道。你难道就愚蠢到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你现在做的就是徒劳,就是在感动你自己罢了。”

    “是!”枳实低吼一声,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可是这是她愿意的,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要对自己的想法指指点点。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蠢,我就是笨。可是我就想一个盼头,仅此而已。”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谢逸良口中那样只懂得守着一方天地,只会终日盼着主人家何时归来的附属物。她不该是只能被放在宝盒里的供人观赏的宝玉,她本身就是宝玉,她本身就该放着光芒的,而这并不是因为被放在了宝盒里。

    “谢小将军,你说的话是有道理,可我也有我自己的活法,不需要你来左右。”

    谢逸良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而实际上他的确也笑出了声,“对,你是有你的活法,可他们呢?”

    他指着站在边上不知如何是好的守卫,“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关门这么简单,你只想到了你要在这里等,你又有考虑过他们的处境吗?枳实,既然这样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们做了什么,说到底,你就是个自私的人。”

    你就是个自私的人

    你就是个自私的人!

    谢逸良的话就如一道厉风,狠狠吹透枳实心底最腌臜的部分。

    没错,她就是个自私又冷漠的人。她见死不救,她斤斤计较,她睚眦必报。

    就连当初阿凉怀揣一颗赤忱真心向她表露心迹时,她想的也不过是暗幸有了个免费又听话的仆人罢了。

    她自私,所以她在这里一刻也不停歇地等着李梓申,想告诉他的却是当年爹爹不曾带自己回过方家,方家的灭门惨案她只有惋惜同情,却无报复痛恨,她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故意接近的他也绝对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可这一秒她觉得无比的悲伤,她一直拿着冷漠寡情包裹着自己,可现在谢逸良赤裸裸地撕开了她的伪装,毫不掩饰的告诉她,她就是自私。从始至终,她心里想着的只有自己。

    她的脚步有些踉跄,脸色也苍白的吓人,她捂住耳朵,不想听,可她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耳朵传来的那些尖利的声响。

    那些声响在肆意地叫嚣着,在凶恶的斥责着她自私,无耻,不知感恩。

    枳实几乎是落荒而逃。她不敢再继续留在这里,谢逸良的话和守卫左右为难的脸色让她感到羞愧。

    正如谢逸良说的那样,两日之后李梓申果然回来了,两日的周旋让他的脸色更加疲惫,可眼底深处藏着的却是久违的轻松。

    赵婕的计划赵奕群果然不知道,他是想过要放弃这个已经暴露的女儿,但他从未想过要要让她去死。哪怕旁人不清楚其中原为,赵奕群却清楚这是李梓申给他的警告。至少在近段时间,李梓申不用再担心尚书府那边的动向了。

    “殿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逸琪接过他脱下的披肩,弹了弹落在上面的雪花。

    昨日都城下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一地,整座都城笼罩在雪色之中,就像被白色的羽毛覆盖了一般,直到晚上才停歇。今日一早,天空又飘起了鹅毛般细碎的雪花。

    “嗯,”李梓申应了一声,“临近年关,府内打点的怎么样了。”

    谢逸琪微愣,随即笑了笑,“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些琐事要忙,所以还要劳烦殿下。”

    “不碍事。”李梓申笑笑,“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年宫宴咱们不去,府内别太张扬,可也别坏了春节的气氛。”

    谢逸琪前脚被禁足,赵婕后脚就意外身亡,今年宫宴如此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反倒是谢逸琪心中打不起精神来,边关传来捷报,爹爹带的将士又一次大获全胜,可眼见到了年前,陛下还未将爹爹召回。

    “殿下,臣妾就是担心。”谢逸琪低声说着,许久没得到回应,她略显疑惑地抬头,看见李梓申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远处,她顺着目光看过去——

    是枳实。

    枳实很早就等在了那里,她站在树下,双手交握于胸前,头顶有片片雪花飘落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躲在这里,李梓申下马车的那一瞬她将自己藏在远处树下,洁白的积雪像是锁住了她的双脚,让她不能上前一步。

    “站在那里做什么?”

    是李梓申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沙哑的声音很快消散在雪地间。

    谢逸琪在那一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她像是要故意证明什么一样,迅速挽上李梓申的胳膊,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殿下,大雪风寒,臣妾命小厨房准备了姜汤,殿下随臣妾一块儿过去吧。”

    李梓申不言语,他的目光紧盯着她挽住自己的那只手。两人虽说成婚多年,可毕竟不是因为相爱,所以除了在外人面前以外,二人从未有过亲密之举,即便有一两次偶尔的肢体触碰,那也都是逢场作戏,并没有真实的感情存在。

    可如今谢逸琪的举动,却与以往不同。他不动声色缓缓抽出被挽住的胳膊,谢逸琪的脸色顿时绷不住了,但她并不想就此罢休。

    “殿下,臣妾院内还......”她的话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枳实正快步向她们走近,她慌忙着想要去拉李梓申的手,却抓了个空。

    “李梓申!”似乎是害怕李梓申真的会和谢逸琪离开,枳实表现得有些过激,挡在二人面前,认真地看着李梓申,“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紧紧地盯着李梓申的薄唇,生怕那吐露出来的会是拒绝,急促的话语中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央求。

    “枳实姑娘,殿下为了赵良娣的事情忙活了两天,好不容易回来,还是让殿下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还是改日再说吧。”谢逸琪抢在李梓申回应之前开口,挡在李梓申与枳实之间,眼中满是对她的警告。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枳实,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李梓申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谢逸琪一眼,转而看向枳实。他从未见过枳实如此失态的模样,这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就连她也按捺不住的事情。可是显然他并不准备这么容易就让她如愿,所以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玩味地打量着枳实下一步的动作。

    李梓申与谢逸琪的沉默无形中变成了一种默契,暗示着她如果得不到谢逸琪的同意就不会如愿。枳实看向李梓申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又坚定起来。

    “太子妃娘娘,贸然冲出来是我的不对。可是,我今日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李梓申说,还请太子妃娘娘批准。”她话中是从未有过的恭敬,甚至是卑谦。

    谢逸琪有些诧异地挑眉,李梓申的眼眸深处却有一丝冷意。

    但很快谢逸琪脸上的诧异就被愤怒取而代之,枳实的话更像是一种挑衅,是明目张胆的觊觎,让她不能容忍。

    她愤恨地盯着枳实的脸,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枳实,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直呼太子的名讳,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枳实的脸因为委曲求全的羞愧而涨红,可她除此之外再无办法。她只能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是自己错了。

    “太子妃娘娘教训的是,是我冒犯了太子殿下。”

    “够了!”李梓申终于忍无可忍,冷喝出声,他承认他是想看枳实服软。可他发现他没办法看着她一副蠖屈鼠伏的低姿态,没办法听她说那些根本不可能从她口中说出的妄自菲薄的话。

    他一把抓住枳实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向自己身边扯,他的掌心温度灼热,似是要烫伤枳实的肌肤。

    李梓申一路拽着枳实回到猗芳院,一脚踢开房门,将人按坐在床边,动作甚至是粗鲁的。可眼底的畅快彰显着他心情的不错,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解决了尚书府,又见到这样期盼着自己的枳实,他的心情是得意的畅快,甚至惬意得哼起了小曲。

    他掰开枳实紧握的双拳,居高临下的看着掌心刚愈合不久的伤痕上又添新伤,心中是报复得逞的快意,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掌心的结痂,不用抬头也能猜到枳实痛苦又隐忍的表情。

    “怎么搞的,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回太子殿下......”

    李梓申眉间一凛,用力按住掌心的伤口,迫使枳实将下面的话咽在痛呼中。

    “怎么,在不痛快我刚刚没帮你说话,怎么还是那么小气。”

    枳实强忍着因疼痛而迫不及待的泪水,弄不明白痛的究竟是手还是心。

    “李梓申,我总是怀疑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快,为什么都城将你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我根本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李梓申轻佻地扬眉,眼睛微眯,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中莫名涌上的烦躁,“阿枳,我今日心情很好,乖一些,别让我不高兴。”

    枳实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任由泪水肆虐。

    “李梓申,我已经全部知道了。”

章节目录

蒙钰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只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只北并收藏蒙钰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