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申他真的来了!

    现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擅自回来呢,不得召回落到皇帝耳中,又是一项罪名。此番之行他本就得罪诸多人士,倘若这路上有人埋伏有该如何?

    当初他们从凉山回来,一路上凶险万分,数不清的各方人士想要从中作梗,这次他又该如何自保。

    枳实奋力将自己向两侧甩去,绳子剧烈晃动带动着她的身体也跟着颠簸起伏。四周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但这也让她在身体向后的一瞬间看清,来人正是李梓申。

    但很快随着绳子的回旋,她再次背对二人。那男人见她忽然挣扎起来,立即将手中的弓箭对准她,“不想死就给我安分一点!”

    剧烈的晃动让她几欲呕吐,她只能拼尽力气保持清醒,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

    “人,我来了。但东西……”李梓申的声音听着那样渺远,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东西?什么东西?他要为了自己交出什么筹码?她努力想要睁开双眼看个仔细,却怎么也做不到,眼皮越来越重,她只能凭借本能向着声源的位置靠近,想要抓住一丝曙光。

    “东西,我没带。”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带?

    这下不仅那男人,就连枳实都呆愣住了。

    不是忘了,不是丢了,而是没有带来。不知为何眼前晕染出一片湿润的水雾,她似乎听到身后男人愣了一秒后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难道不想救这个女人了吗!?我告诉你,老子的箭就在这儿,它可是个死物不长眼的。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快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立刻就让她死在你的面前,你信不信!”

    男人急了,直接拔出箭戳在枳实的腰侧,恶狠狠地威胁着。

    “呵,可笑。”

    李梓申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语,话中满是嘲讽,“且不说都城的无限风光好,就旦是我偌大的太子府都有数百个女子。莫非每个出了事,都要我来救,本王好不容易的手的筹码,若是就这样交出去了,岂不是太可笑了。”

    尖锐的箭头穿过衣裳接触到皮肤,却不及那人话中无关紧的态度来的痛。她想回头质问李梓申这是否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可她浑身的力气已经被渗透进血液中的药物所剥夺。

    沙哑的声音从齿缝间逸出,“李......李梓申,你,你骗人......”

    她的声音太弱太远了,远到穿不到那人的耳边,腰侧的痛感越来越强烈,男人的耐心仿佛已经被耗尽了。而枳实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此刻的她似乎除了麻木地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之外,再做不了任何事情。

    耳边似乎有人在剧烈地争吵,窸窸窣窣得听得不真切。有骂声,有不屑声,各种各样的声音穿插在一起,唯独没有那句她想听见的。

    呼啸的风声如一声声惊雷的巨响,轰然炸开,她似乎听到李梓申要离开了。枳实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力气,用力地挣扎起来,全然不顾身体悬空的危险。奋力中捆绑的麻绳不住的摩擦手腕露出的皮肤,火辣辣的疼痛感焦灼着肌肤,她却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意义何为,她只知道李梓申要抛下她了,李梓申不要她了。

    可不管她挣扎的多么用力,也只能听到离去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就像这慢慢变远的声音再也不会回来,害怕这份渺远会将自己最后的坚持击碎。

    “别走。”

    声音好似无意识地从喉咙滑出,虚无而又缥缈,在她还没来得及挽留时。忽然,她用力地晃动着,身体在空中显得那样单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嘶吼。

    “李梓申,你回来——”

    李梓申,李梓申,你回来。我求你,你回来啊......

    那风儿像是被这撕裂般的嘶吼声震慑到了,竟然停下来。不只是风,那树,那草,那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定格。

    可唯独那最该停驻的人,在此时马不停歇。

    枳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获救的,她只知道等自己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意识回归时,她睁开眼睛,一滴泪悄然从眼角滑落。失去意识前的场景就像一道尖刺狠狠扎进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宣誓着她的愚蠢。

    她赌输了,她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欺骗自己。从她答应李梓申跟他离开的那一刻,她就在赌,她赌李梓申足够爱她,她赌自己足够理智绝不会在感情中迷失。即便日后真的不如自己所愿,大不了一走了之,一了百了。

    可是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她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无法呼吸的地方,却在坐起的一瞬间被人按住了手背。

    枳实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映入眼帘的是谢逸良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压在手背上的手很是用力,而枳实这次并未在他眼中看到敌意。

    这是他们在那次争吵之后,第一次见面。可谢逸良此时的眼中,满是遗憾,同情。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你……怎么会在这?”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谢逸良张了张嘴,第一次明白难以言表的意思。看着枳实毫无光彩的双眸,他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将真相告诉她。

    家妹刻薄的话语犹在耳畔,这个城池之中,没有人会真的为了她而难过。她不知道枳实现在怎么了。可他知道,他要说的消息是难以接受的。

    谢逸良眼中的同情深深地刺痛了枳实的心脏,从小到大,即便是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的时候,她也从未觉得自己可怜。

    她什么时候,成了那种旁人眼中的可怜人了?

    “谢小将军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

    她的声音冷淡,像是寒冬腊月的冰块一样让人忍不住发抖。可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脸色异常的苍白,烟味都泛着红,就连嘴唇也是干枯的,像是随时都能晕厥过去。

    谢逸良眼眸微垂,遮盖住眼中的遗憾,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不忍。“你在院中晕倒了,是素珠发现的你”

    是吗?

    她不记得了。

    她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就那么糊糊涂涂地来了又走了。

    “嗯。”

    她麻木的应着,发现谢逸良的手重了些,她抬眼看去,瞳中没有任何欲望,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谢逸良叹了一口气,“素珠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下满是血,请来医师时已经来不及了。”

    枳实愣住了,就好像一张巨大无比的网将她套住,不能动弹半点。慢慢地,她呆滞的表情慢慢出现一丝裂缝,像是一层细小的裂痕迅速扩散,最终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止不住的颤抖,医者的直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可过于突兀的冲击让她觉得这并不真实。

    “我,我哪受伤了吗?我身体一直很好的,不打紧……不打紧的。”

    她声线颤抖,用最不可信的解释意图将猜想推倒。

    对,她身体一向很好的。她很少生病,也很少遭灾,就连流落街头的那些日子里,她也能虽贫弱但安稳的度过寒夜......

    枳实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她不敢去想那可能的结果。谢逸良眼中的犹豫愈浓,枳实的呼吸声很大,可她自己似乎却一点也没察觉。

    谢逸良眼眸一暗,很多时候事实是无法躲避的。

    “孩子,没保住。”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谢逸良当然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枳实,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寡淡,坚强,冷静,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女子。

    可今天他才意识到,她不过是个孤注一切,背井离乡的女子,她的身边没有亲人,没有密友,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倾诉,可以依赖的人,所以她只能用僵硬的壳子包裹着自我。

    她就这么抛下一切,义无反顾的陪着李梓申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这样的人,怎么会意有所图,又怎么可能会想要害他们。谢逸良为自己那日的猜测而感到无比内疚。

    “我不信!你在骗我,你们都想骗我!”

    她的双眼瞪得老大,脸上满是痛苦与疑惑,完全没了往日的泰然,只是茫然地看着谢逸良,像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孩子没保住......

    不,这个地方的每个人都讨厌她,他们都在说谎。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将手搭在腕上,谢逸良再想组织已经来不及了。“我是医师,你们别想骗我,你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滚落,她捂着胸口,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孩子没了。

    那个在她身体里待了两个月的孩子,不见了。

    “唉。”谢逸良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只是徒增感伤罢了。”

    枳实的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可这样也好,虽然心痛一时,但至少不会再继续骗自己下去了。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殿下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又该是一番折腾了。

    他看着枳实的样子,心里同样不舒服,“我现在在这反而不称你心,你好生修养,孩子总会有的。”

    “滚。”

    他呆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字是从枳实口中蹦出的。

    “我叫滚啊!”

    枳实怒吼道,泪水早已浸湿衣襟,模糊了视线,只剩下眼前朦胧的景象。心脏像是是被人狠狠捏碎一般,疼得厉害,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股脑儿的涌入喉咙里。

    她哭喊着,撕扯着,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将手臂放在唇上狠狠咬住,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了口,却仍是止不住心底的绝望与痛楚。

    她的孩子没了!

    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私的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不许她看这世间一眼,哪怕只一眼。

    谢逸良愣怔了片刻后,转身就离开了。

    他不愿看见这样的枳实。

章节目录

蒙钰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只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只北并收藏蒙钰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