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坊（下）
两个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诡异的人群，人群后面是一张红布铺就的戏台子，几人穿着夸张的戏服、戴着怪异的面具，正在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念着他们听不懂的唱词，如果那真的算戏曲的话，而不是某种怪诞的仪式。
空气中有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曳动的火光把这诡谲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火光闪烁间，他们好像看到了隐藏在人群背后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残肢，甚至鼻尖还传来了肉烤焦了的香气。
“我们真遇上鬼了？”张逢意在沈思齐耳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呵呵，我肯定在做梦！你快掐我一下。”
“你没有做梦，这是真的！”
言毕，张逢意警惕地拿剑指着前方虎视眈眈的人群，想着若他们真要对他们做什么，他就先下手为强。
他正想着，人群突然让出一条路，一个青衣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戴着与其他人明显不一样的面具，周围人对他很恭敬，似乎是这些人的领头。
青衣男子向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走来，步态轻盈，显然武功不弱，最后，他在他们前面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面具没有遮住的下半张脸勾出了一个说不清意味的笑容。
“两位前来，所为何事？”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你是谁？”沈思齐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拔出了一直握着的匕首。
“怎么，二公子这是不记得我了？”男人低低地笑，声音竟还有些温柔，他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面具下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陆何。
“是你！”两个少年同时惊呼。
陆何屈起手指，轻而易举地把两人正对着他的武器卸了下来，剑和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转过身，长腿跨在了一旁的长凳上，低头把玩着手上的面具，声音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离开，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自己解决外面的东西，二是留下，喝上一口肉汤，三更后若还有命，也可离开。你们要选哪个呀？”
“你不是阿姐的朋友吗？你难不成还要杀我，若她知道了，你……”沈思齐还没说完，就被陆何打断了。
“朋友？哈哈哈哈，那就暂且算是朋友吧。”他大笑，抬眼看向沈思齐，“不过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们了？不过是让你们挑条活路罢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张逢意朝他大喊，满脸的难以置信。
“既然这么难选，那我就帮你们选吧。跟我来。”说着，他也不等回答，自己站起来，向他们来时的小巷走去。
“前辈，那野兽危险！”人群中有人突然开口。
“无事，我自有分寸。”
陆何孤身走进了红色灯笼织就的诡异夜色里，张逢意和沈思齐面面相觑，看着眼前各色奇怪的人，犹豫了一阵，还是拾起了地上自己的剑和匕首，抬脚跟了上去。
陆何在巷子里闲庭信步，负手而行，腰间挂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铜质铃铛，随着他的步子不时晃动，发出清脆空灵的响声，铃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配着那散发诡异幽光的大红灯笼，让人不觉毛骨悚然。
听着身后小心跟上来的脚步声，陆何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其实他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他也没想到真会有人闯进来，还是他认识的人，他不感兴趣两个本来不该有交集的少年是怎么认识的，他只是有些担心沈思齐会把今夜这里的事告诉沈千焕，毕竟，那个女人实在多疑，他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和行动。
“你是要带我们出去吗？”走了很久，见前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张逢意忍不住开口。
“跟着走就是了，不该问的别问，出去了，不该说的也别说。”
“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还能说什么……”沈思齐刚接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对上了陆何转头看向他的眼神，冷漠甚至还有些危险，心有余悸，还是决定闭上嘴。
“到了，你们走吧，今夜你们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这里的任何人。”
陆何在巷口停住，背对着张逢意和沈思齐，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冷静。
两个少年先是愣了愣，见陆何真的没有什么动作，互相对视了一眼，张逢意不安地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既然你没对我们没有恶意，那我们也不会把这里的事说出去，多谢，后会有期！”说着，拉着一旁的沈思齐飞快地绕过陆何，跑出了巷子，离开平西坊。
陆何见他们走远了，这才转过身，准备回去，就在这时，一只老虎从巷子的拐角处跑了出来，大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朝他嘶吼。陆何波澜不惊，取下了腰间的铜铃铛，用力地晃了晃，铃铛发出不同先前的奇特音律，听到声音，一脸凶相的老虎渐渐偃旗息鼓，嘶吼的声音变弱，慢慢退回了来时的地方。见此，陆何又收好了铃铛，慢慢走了回去。
戴着奇诡面具的众人见陆何回来了，纷纷跑过来嘘寒问暖，似乎唯恐他被那老虎给伤了，陆何十分无奈和不情愿地转了个圈，解释了好久众人才终于相信他们新认的老大确实很厉害，连老虎猛兽都近不了他的身。
这些人正是几天前在王氏香料门口让陆何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普通百姓。由于家境贫困和生活落魄，他们不得不挤在环境简陋的平西坊生活，这块小小的土地是他们在这繁华大都市唯一的落脚之所。陵州多达官显贵，权势煊赫，为了更好地生存，来自五湖四海的贫苦人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编造了各种奇诡的故事，甚至他们中的戏班子还豢养了一只老虎，让外人对平西坊心生畏惧，不敢轻易涉足，这样他们就能在这混乱的环境中稍得喘息，不用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算计利用，以致飞来横祸，朝不保夕。
平西坊住的人日常生计多是为许多人所不耻的下九流，因为身处底层，所以他们的消息更灵通，无论江湖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能很快得到第一手消息。在部分人的有意组织下，他们渐渐形成了一个看似松散却十分团结的小集体，也拥有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异乡亲朋。唯一的不足是他们没有强大的领导者，在强权和武力面前没有与之抗衡的手段，直到，他们在华春阁的拍卖会上听说了陆何，或者说谢何这个人。心思灵动的人立刻想到这是个好机会，把这样的人拉入伙可以解决他们目前的艰难处境，甚至能够真正帮他们解决根源的问题，让他们不必在异乡躲躲藏藏，能够堂堂正正回到自己的家乡。
陆何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也意识到了他们的想法，他们对他有所求，而他也可以利用他们帮他做成一些事，双方共赢，对谁都有益，因而，他也渐渐放下先前的戒心，认真和他们相处起来，这才发现他们确实是很善良很热情的人，许多人都很单纯，没有想过更多，只想要在这世道下好好生活，对他的态度更多是出于尊敬和仰慕。
或许，他能做的可以更多，陆何暗暗地想。
这江湖，唱戏的人也该换换了，游戏也是时候换个玩法了。
空气中有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曳动的火光把这诡谲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火光闪烁间，他们好像看到了隐藏在人群背后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残肢，甚至鼻尖还传来了肉烤焦了的香气。
“我们真遇上鬼了？”张逢意在沈思齐耳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呵呵，我肯定在做梦！你快掐我一下。”
“你没有做梦，这是真的！”
言毕，张逢意警惕地拿剑指着前方虎视眈眈的人群，想着若他们真要对他们做什么，他就先下手为强。
他正想着，人群突然让出一条路，一个青衣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戴着与其他人明显不一样的面具，周围人对他很恭敬，似乎是这些人的领头。
青衣男子向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走来，步态轻盈，显然武功不弱，最后，他在他们前面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面具没有遮住的下半张脸勾出了一个说不清意味的笑容。
“两位前来，所为何事？”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你是谁？”沈思齐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拔出了一直握着的匕首。
“怎么，二公子这是不记得我了？”男人低低地笑，声音竟还有些温柔，他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面具下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陆何。
“是你！”两个少年同时惊呼。
陆何屈起手指，轻而易举地把两人正对着他的武器卸了下来，剑和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转过身，长腿跨在了一旁的长凳上，低头把玩着手上的面具，声音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离开，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自己解决外面的东西，二是留下，喝上一口肉汤，三更后若还有命，也可离开。你们要选哪个呀？”
“你不是阿姐的朋友吗？你难不成还要杀我，若她知道了，你……”沈思齐还没说完，就被陆何打断了。
“朋友？哈哈哈哈，那就暂且算是朋友吧。”他大笑，抬眼看向沈思齐，“不过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们了？不过是让你们挑条活路罢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张逢意朝他大喊，满脸的难以置信。
“既然这么难选，那我就帮你们选吧。跟我来。”说着，他也不等回答，自己站起来，向他们来时的小巷走去。
“前辈，那野兽危险！”人群中有人突然开口。
“无事，我自有分寸。”
陆何孤身走进了红色灯笼织就的诡异夜色里，张逢意和沈思齐面面相觑，看着眼前各色奇怪的人，犹豫了一阵，还是拾起了地上自己的剑和匕首，抬脚跟了上去。
陆何在巷子里闲庭信步，负手而行，腰间挂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铜质铃铛，随着他的步子不时晃动，发出清脆空灵的响声，铃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配着那散发诡异幽光的大红灯笼，让人不觉毛骨悚然。
听着身后小心跟上来的脚步声，陆何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其实他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他也没想到真会有人闯进来，还是他认识的人，他不感兴趣两个本来不该有交集的少年是怎么认识的，他只是有些担心沈思齐会把今夜这里的事告诉沈千焕，毕竟，那个女人实在多疑，他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和行动。
“你是要带我们出去吗？”走了很久，见前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张逢意忍不住开口。
“跟着走就是了，不该问的别问，出去了，不该说的也别说。”
“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还能说什么……”沈思齐刚接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对上了陆何转头看向他的眼神，冷漠甚至还有些危险，心有余悸，还是决定闭上嘴。
“到了，你们走吧，今夜你们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见过这里的任何人。”
陆何在巷口停住，背对着张逢意和沈思齐，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冷静。
两个少年先是愣了愣，见陆何真的没有什么动作，互相对视了一眼，张逢意不安地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既然你没对我们没有恶意，那我们也不会把这里的事说出去，多谢，后会有期！”说着，拉着一旁的沈思齐飞快地绕过陆何，跑出了巷子，离开平西坊。
陆何见他们走远了，这才转过身，准备回去，就在这时，一只老虎从巷子的拐角处跑了出来，大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朝他嘶吼。陆何波澜不惊，取下了腰间的铜铃铛，用力地晃了晃，铃铛发出不同先前的奇特音律，听到声音，一脸凶相的老虎渐渐偃旗息鼓，嘶吼的声音变弱，慢慢退回了来时的地方。见此，陆何又收好了铃铛，慢慢走了回去。
戴着奇诡面具的众人见陆何回来了，纷纷跑过来嘘寒问暖，似乎唯恐他被那老虎给伤了，陆何十分无奈和不情愿地转了个圈，解释了好久众人才终于相信他们新认的老大确实很厉害，连老虎猛兽都近不了他的身。
这些人正是几天前在王氏香料门口让陆何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普通百姓。由于家境贫困和生活落魄，他们不得不挤在环境简陋的平西坊生活，这块小小的土地是他们在这繁华大都市唯一的落脚之所。陵州多达官显贵，权势煊赫，为了更好地生存，来自五湖四海的贫苦人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编造了各种奇诡的故事，甚至他们中的戏班子还豢养了一只老虎，让外人对平西坊心生畏惧，不敢轻易涉足，这样他们就能在这混乱的环境中稍得喘息，不用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算计利用，以致飞来横祸，朝不保夕。
平西坊住的人日常生计多是为许多人所不耻的下九流，因为身处底层，所以他们的消息更灵通，无论江湖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能很快得到第一手消息。在部分人的有意组织下，他们渐渐形成了一个看似松散却十分团结的小集体，也拥有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异乡亲朋。唯一的不足是他们没有强大的领导者，在强权和武力面前没有与之抗衡的手段，直到，他们在华春阁的拍卖会上听说了陆何，或者说谢何这个人。心思灵动的人立刻想到这是个好机会，把这样的人拉入伙可以解决他们目前的艰难处境，甚至能够真正帮他们解决根源的问题，让他们不必在异乡躲躲藏藏，能够堂堂正正回到自己的家乡。
陆何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也意识到了他们的想法，他们对他有所求，而他也可以利用他们帮他做成一些事，双方共赢，对谁都有益，因而，他也渐渐放下先前的戒心，认真和他们相处起来，这才发现他们确实是很善良很热情的人，许多人都很单纯，没有想过更多，只想要在这世道下好好生活，对他的态度更多是出于尊敬和仰慕。
或许，他能做的可以更多，陆何暗暗地想。
这江湖，唱戏的人也该换换了，游戏也是时候换个玩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