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是无音楼的人?”宁时不解,一向淡漠的脸上浮现些许困惑,秀眉微蹙,紧握着剑,若有所思。

    “你见过他了吗?他对你说了什么?”陆何望向宁时,声音有些冷淡却也透着几分温柔。

    “他……”宁时正欲回答却突然被身后的异响打断,她转头,却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把弯刀,正怒目圆睁地盯着他们几人,身下的地板被他刚才的刀势劈开了一道几寸深的裂缝。

    “你们这些人不是个个标榜名门正派吗?不是口口声声要为巫崖惨死的那爷孙俩讨个公道吗?凶手呢?真相呢?屁都不干只在这里说着你们那什么恩恩怨怨,谁在乎你们干了什么!老子只想知道是谁害了那爷孙,你们不干,我孙平自个也有本事替他们报仇!”

    不少看热闹的人被这不知来头的汉子突如其来的架势唬得一跳,纷纷作鸟兽散,吃饭的继续吃饭,跑堂的继续跑堂,送货的继续送货,仿佛丝毫不想得罪人沾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我说过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就自然会做到,但查案也需要时间,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希望你能谅解。”宁时朝对面的孙平颔首,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冷硬。

    “哼,信你们,还不如信我自己,九年前就是你们这些人说着什么除魔卫道,惩奸除恶,杀了我逃难到蜀中的兄弟,他们做的分明是好事,却硬生生被你们给按了个罪名给杀了,现在连个解释也没有,还什么正道,呸,不都是伥鬼!”

    孙平听了宁时的话暴怒,举着弯刀,用凶狠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几人。

    “九年前,蜀中?莫不是那场震惊江湖的动乱?”不远处没有散去的洛崤楼弟子听闻此话不由窃窃私语,满脸的难以置信。

    “当年之事早已盖棺定论,是江湖公认的结果,单凭阁下片面之词,不足为信。”宁时说着偏头看了眼陆何,见他心不在焉,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又上前几步,朝那孙平言道:“若阁下实在对我洛崤楼心存芥蒂,不妨与我们一同查巫崖一案,三天之内,我必会给所有人一个结果。”

    “呵,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孙平冷笑,大手一挥,收起弯刀,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不少不明所以的人面面相觑,却仍不敢轻举妄动。

    “那看来接下来宁楼主有的忙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呀?”沈千焕见那汉子走了,又顺势坐下,仰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时。

    “沈姑娘先前不是说若有需要定会知无不言、全力相助吗?你也别走了,留下帮忙吧。” 宁时瞥了眼笑容突然有些僵硬的沈千焕,微微一笑,也带着洛崤楼的其余弟子离开了。

    陆何看着宁时离去的背影有些黯然,转头却见沈千焕又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一时无语。他硬着头皮坐到了她对面,喊小二上了一壶茶,然后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和她都各自沏了杯茶。

    “我不爱喝这种。”沈千焕全然不理会陆何的示好,把他递过来的茶杯又原样推了回去。

    “你都没喝又知道了哪种?”

    “这味这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茶,还用喝吗?”

    “洞庭上好的君山银针都瞧不上,看来沈宗主果然挑剔得很。”

    “单纯不喜你给的罢了。”

    沈千焕说着就要起身离开,不料却又被陆何一把拉住了手,“江清玄真的是无音楼的人吗?”男人的声音褪去了先前的几分轻浮,变得严肃郑重。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那在陵州那些无音楼的杀手也是他派来的吗?”陆何有些倔强的盯着沈千焕,眼眸晦暗,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又仿佛想从女人辨不明情绪的眼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你是不相信,还是不愿相信?当年生死相托的挚友一朝变成立场相悖的死敌?”

    陆何又笑了,笑得很无奈却又很释然,“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笑话呀!”他放开了沈千焕的手,以手捂面,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不知是哭还是笑。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捏了捏眉心,理了理袖子,站起身,语焉不详地道:“我该去找他了。”他的袖间闪过一星寒光,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明亮的眼睛镀上了一层隐晦的血色。

    “晓晓昨夜没有回来,你还去找吗?”沈千焕突然开口。

    “他当初见过苗晓晓,在林川,他若要见我,只会在那里。倒是没想到他也成了这种人,你也被利用了,沈千焕。”说着,陆何笑着看向女人,拍了拍手,也离开了酒楼。

    “活得那么清醒做什么,最终结果不都一样吗?”沈千焕看着几人相继离去,自嘲地笑了下,低头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陷入沉思。

    陆何出门后径直来到了郊外的一片荒地里,荒地上杂草丛生,入目皆是一片萧瑟,不远处立着一间野庙,破落衰败,不知经了多少年的风摧雨折。如今,房梁倒塌,屋檐倾圮,门柱上石刻的题字早已看不清了,唯有那块紫檀木铸成的牌匾还悬挂门房,依稀窥见当年香火鼎盛时门庭若市的繁华。

    陆何在庙前站了许久,终于推开了那衰朽的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久未通风的屋内顿时传来一股难闻的霉味,混合着陈水的腥味,令人五感不适。陆何面无表情,跨过门槛,走进庙里。

    这间庙早年是专门供奉武圣关帝的,当时的江湖人人忠义,人人肝胆,关公庙的香火一时十分兴旺,初入江湖的他和江清玄就是在这里相识的。

    他其实已记不太清当年的景象了,只知道当时的他们都很年轻,充满朝气,一腔热血,不知天高地厚,满嘴的江湖大义。那时的他应该才十六岁,江清玄也堪堪十九。那年他师父终于忍受不了他的顽劣把他赶下了山,从此,天高海阔,他以为自己彻底无拘无束,可以实现年少时快意江湖的抱负。然而,初入江湖,他就遭遇了许多从未料想的困境,首先就是盘缠丢了。山上的日子惬意快活,他根本不需为生计忧愁,因为他的师父会为他打理好一切,他只需要好好练功,偶尔逗猫遛狗、抓鸟掏蛋,日子好不快活。他的师父只有他一个徒弟,甚至没有师娘,在他印象中,师父从来就没有怎么下过山,他也曾问过缘由,但师父总是很敷衍,最后只会说山下一点意思都没有,吵吵闹闹,不如在山里住,还乐个清净。陆何当然不认同,他向往话本子里的江湖,也想要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为一个大侠,在江湖大展身手,打响属于自己的名声。

    然而,梦想还没开始,刚下山他就见证了江湖险恶,被几个小贼花言巧语,顺走了荷包。

    少年人总以为自己所向披靡,也总以为世界非黑即白,他那时满脸悲愤,不知怎么想的竟来到了关公庙,或许是也想成为一个忠义肝胆的人,或许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让关圣人好好惩戒那几个害苦他的小贼,总之,各种机缘巧合,他就来到了这里,还遇到了他以为会成为一生知己的江清玄。

    “嘿,你也来拜关公啊!”他们的相识来源于这么一句话,彼时的江清玄一袭墨色锦衣,束着高马尾,突然在他身后说话,委实吓了他一跳。

    他转头,眼神依旧有些幽怨和悲愤。两个少年就这样从那可恶的江湖小贼开始聊,谈天说地,一直讲到了江湖局势、江湖大义,然后发现素不相识的彼此竟然是如此意气相投、志同道合,登时就仿佛找到知己一般,相谈甚欢,最终结成了一段深厚的友谊。

    他们走南闯北,结伴去了很多地方,见过了高山大川,也见过了塞北孤烟,见过了江南秀色,也见过了雪原沃野。那些日子很美好,也很快活,他是他初入江湖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志趣相投的好友,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那些闯荡江湖的日子,就成为了一段年少轻狂的潇洒岁月。

    然而,人总是不能一直活在美好里,梦终有一天也会醒来,现在他终于醒了。

    “我就猜我不说什么你也会找来,看,你果然来了。”

    黑暗中突然响起那个记忆中的声音,但是却再也没有年少时的那份青涩。

    陆何看着阴影里走来的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现在你终于知道了吧,我确实一直都在骗你,你不该放过我的。那时你就该杀了我,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事了。”江清玄在离陆何还有几步路的距离时停了下来,看着他,神色凄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陆何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听不出情绪。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你若非要找一个原因,我也可以给你,因为有人想要你死,你不死,我就会死,我不想死,于是只能换做你了。”江清玄说着也忍不住笑了,屋外的光从门缝里照进,映着他如死灰的脸。

    “我曾经真的很恨你,也真的想过要杀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泄露我的行踪,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害我。可是,今天,他们告诉我你是无音楼的人,你是……吗?”说到后面,陆何的声音变得冰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他们说得没错。我很早就该死了,苟活至今。今日你来,我很高兴,我对不起你,若是你来杀我,我会很乐意的。”

    江清玄说着闭上了眼,静静地站着,引颈受戮,就好像被眼前之人所杀是一件极为庆幸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何控制不住地大笑,声音癫狂,眼底一片血红,早已没了先前竭力维持的理智。

    “好啊,你想怎么死,我成全你。”

    一把漆黑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向面前之人举起了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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