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春楼中的业绩,大多是花魁撑起来的。

    在去藏春楼之前,魏迟就向蝉衣打听过藏春楼,自然也从中知道了藏春楼中那个名扬京都的花魁——曲意。

    据说,曲意擅于曲艺,最擅琵琶,她弹出的曲儿,宛转悠扬,也慷慨激昂,风格百变,魏迟日常的闲暇便喜欢听歌,虽说对乐理不算精通,但基本的欣赏还是有的,所以在听说曲意这般名头后,就生出了想见一见这女子的念头。

    那天没见到,还一直觉得怪可惜。

    只是没想到,王誉对她这位“前任”当真上心,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居然还记着她要见花魁的事,太子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准了王誉给她送人。

    难道她之前说的话对太子有效果?

    太子对她收心了?

    想到太子近日确实很少再来找她,亦减少了对她的接触,他们之间的相处也朝着师生靠拢,魏迟很快就肯定了这个想法。

    自认为解决了太子后,魏迟就开心的不再愁这件事,转而准备见这花魁曲意。

    东宫风景优美,其中有一片听说是皇帝亲自监督建造的园子,牌匾是皇后亲笔题字,为“望岳门”。望岳门中,占地最大的,便是那一片种满芙蓉、可以与清瑶池媲美的池塘。

    望岳门的池塘当然没有名字,也没有清瑶池大,但正是不大的面积,让这满池芙蓉挤在其中,更为引人注目,据说太子殿下就喜欢躺在小船上,与划船的良娣一起在芙蓉中穿行,两人还曾被一个路过的画师给画了下来,那画,一直存放在皇帝书房之中。

    魏迟带着蝉衣去到望岳门时,正看见曲意站在船头,敛起袖口,去触碰池中芙蓉。

    衣裳袖口宽大,尽管被曲意敛着,也还是沾了水,曲意也没管,本来在上船之时,她的衣摆就已经被泥土沾上。

    见着太子妃款款而来,曲意便收手坐了回去,拿起一旁的琵琶,看起来甚是拘谨。

    而后,曲意拨了弦。

    随着乐声起,魏迟施施然走近,在婉转的乐声中行至池边,见芙蓉都在这清乐之中作和摇摆,水波亦被撩起涟漪,与这湖中乐师融为了一体。

    魏迟闭着眼睛倾听,自己也仿佛置身其中,周边百芳争艳,流水潺潺。

    一曲毕,魏迟方才睁开眼眸,细细将船上美人打量。

    曲意穿了黛紫的广袖留仙裙,长直黑发坠于船沿与肩颈,髻上缀着秋色,她戴着藕荷色面纱,魏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她那双带着郁色的眼眸。

    船悠悠到了岸边,曲意起身朝着魏迟福了个身,继而要提裙上岸。

    魏迟却先一步上前伸出了自己的手,笑道:“曲姑娘,你好。”

    曲意一怔,试探着把手搭在对方那双也带着茧的手上,心跳莫名快了些,似是忽然有些兴奋。

    这位传说中高傲恣意的太子妃,亲手把她拉着搀上了岸。

    曲意压下心头欢喜,上岸后再次福身,道:“太子妃唤奴曲意便好,奴本无名姓,是入了藏春楼才被妈妈赐一名号。”

    魏迟知道,她口中的妈妈便是那老鸨了。

    魏迟与她并肩走,闻见她身上沾染上的淡淡花香,其中还裹着沉木,许是在来这之前先去拜访过太子了的。

    “不必拘谨。曲姑娘多大了?”魏迟作不经意地问起。

    曲意恭恭敬敬答:“奴去年方及笄。”

    及笄是十五,那今年,该是十六了。

    魏迟看向曲意。

    曲意生得一双勾人的桃花目,只是这双眼从未被她用于勾人,眸中暗沉无色,仿佛永远积着一层灰,让人看不透。

    “是王大人叫姑娘来的?”

    曲意点头道:“是。”

    魏迟略略思索,又问:“花了多少银钱?”

    曲意撇开眼眸,有些心虚的样子说:“未花银钱……是、是奴自愿的。”

    曲意怀中抱着琵琶,行步之间腰肢轻扭,也不刻意,一举一动都极具风韵,摄人心魄,声音更是柔媚入骨,叫人觉着酥麻。魏迟心道还好自己是女性,不然怕是也要为这细柳折腰。

    其实与曲意,对魏迟来说也只是闲暇时光的一点闲情雅致,不算十分关注。见着美女自然心生欢喜,却也止于此了,魏迟与曲意二人坐在亭中闲谈片刻,魏迟听了会琵琶,接着好奇的问了曲意还会些什么乐器,便约了曲意下回、下下回再来,曲意没拒绝。

    在东宫约了人,自然要跟太子报备。

    曲意走后,魏迟便与宫人打听了赵楚去处,得知赵楚被三皇子拉去了麒麟阁就没打扰,直到晚上才去敲开赵楚的门。

    赵楚屋内仍旧萦绕着沉木香,每次走进,魏迟都觉得心头都平静下来。进了屋,她照例坐在那个专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给正在写题的赵楚研墨,直截了当说出来意:“我今日见了曲姑娘。曲姑娘才艺精绝,我很喜欢,所以还约了以后见面。”

    赵楚笔尖一顿,放下毛笔问她:“与她玩得好吗?”

    魏迟应声:“好啊。”

    曲意生得漂亮,又擅曲艺,与她也还算聊得来,若可以,她其实不想曲意继续在藏春楼做事。花魁说是卖艺不卖身,但实际如何,谁又知道呢?那老鸨是个贪财的,你给够了钱,想要谁都可以,哪还管她愿不愿意卖身?

    “孤知道了。”赵楚笑笑,倒是没再多说什么,重新拿笔解题。

    魏迟满意两人之间这样的状态,心情越发好起来。于是心情一好,魏迟就犯起了老师瘾,说完该说的就看起赵楚解题。

    今日的题倒是不难,当然,仅限于对魏迟。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赵楚学习有没有落下,近日她忙于在怀孕一事中脱身,将赵楚的功课全权交给了赵燧,而她和赵燧只用书信联络,书信内容有且不限于她将各种数学知识教给小数学天才赵燧。

    现在看来,赵燧不负她望,这卷子,出得还算不错。

    魏迟认认真真看着赵楚的卷子,忽然停下研墨的动作,开口问:“殿下知道‘几何’吗?”

    “……”赵楚面色一凝,没回答。

    魏迟见他的脸色,立马就知道赵燧并未深入讲,她拢拢袖口,伸手拿过赵楚手中毛笔,笑说:“关于函数,你已经学了挺长时间了,我知道对于你来说算学很枯燥,但这算学中的‘几何’,可是个非常有趣的东西,或许可以让你适当放松一下?”

    骗人的,其实魏迟是觉得这可以锻炼思维的敏捷度。

    但这样的事,魏迟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她提笔沾了墨,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话语间已经出了一道简单的基础几何题出来。

    “看你的样子,三皇子估摸着已经跟你讲了‘几何’的定义和基础,我先考考你,几何常见定理,有哪些?”

    赵楚轻抿嘴唇,双手搁在大腿上,乖巧答道:“勾股定理、余弦定理,欧拉定理……”这些东西,赵燧讲过,赵楚自然记得,他学文,记性好,只是……

    “‘勾股定理’谓何?‘余弦’、‘正弦’……又谓何?”魏迟追问,并且在之上画了个方方正正的三角,“可否举例说明?”

    赵楚:“……”只是,他不理解。

    与其说不理解,不如说没兴趣,不想理解。

    但此刻见着太子妃看着他那亮闪闪的眼睛,他竟还是接过了毛笔。

    他开始努力回想赵燧跟自己讲的那些知识,并且搜罗出了一个“正切”,然后被太子妃夸了,他控制不住的高兴起来,在太子妃温柔的引导下学得越发认真。

    在赵楚认真书写之时,魏迟望向赵楚。

    数学这玩意儿不可能一蹴而就,赵楚不擅长,学习这个必定要花费很长时间,几年、十几年都有可能,那她需要做的,就是让赵楚保持学习的热情,不说学得精通,至少到时登了皇位,能自发去学习就好,如果带动全民热潮,让算学天才们不再被这文字的时代埋没,可算大幸。

    魏迟自小对数学有天赋,此刻也有着偏爱。她知道自己很难去改变什么,但如果去培养一个能改变时代的引领者呢?

    这个时代的引领者,便是天子,是皇帝。

    是赵楚。

    任务固然要完成,回家自然也要回,可既然来这一趟,听闻到了一个天才——算学天才赵燧,那跌宕坎坷的求学经历,魏迟便不由得想,纵使是赵燧这般天生尊贵的皇子都身不由己,那在平民世家若出一个算学天才,怕不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还不能修成正果。

    这是个“文治天下”的时代。

    文人留于青史之上,站在书籍顶端,俯瞰一切。

    踩踏一切。

    也不止是赵燧,不止算学,魏迟继而又想到设计出那般绝艳酒壶的广美公主,想到创作出许多名菜的良娣,想到曲艺非的花魁曲意。

    她们是某一方面的天才,而又是女子。

    最终,只能是委身后院之中,不见天光,不得自由。

    为何要如此呢?

    她们的人生不能就如此。

    魏迟给赵楚讲着自己学了十五年的知识,心中越发激昂,“……太子殿下,往后若我不在了,殿下还会继续吗?继续学这枯燥无味的算学?”她心中冒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开始向赵楚试探。

    “太子妃会永远在的!”赵楚认认真真看着她,“从前、现在、往后,都在。只要好好活在这世上,你又怎会不在?你说过,我以后会是九五至尊,那若我想见你,挥一挥手就好啦!只要有我在,也不会有人敢取你性命……”

    赵楚的眼神就这么直直盯着她。

    忽的,那眼神避开了一下,魏迟听见他又说:“好吧,我知道我不太行,但是哥哥他……就是王大哥,他、他很在意你的,也一定不会让人伤害你。”

    提到王誉,赵楚的语气明显低落起来。

    但魏迟还没开口,就见赵楚快速打起精神,抬眸看着她,眸中是溢出来的笑意。

    “没事!我说过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若还想要王大哥来,我应你就好。太子妃不用在乎我,我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若你要走,等到了时机,我也会放你走的。”

    魏迟瞪大双眼。

    太子居然这么快就应她了?!

    这么好的机会……

    当然……

    当然是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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